慕白一路往客栈走去，走进院子，发现夜幕已经降临，天空漆黑一片，隐约透露着一丝光亮。
“姑娘……”
听到熟悉的呼唤，慕白蓦然停下脚步。
“你果然还是来了。”她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少年，轻叹一声，“你来迟了一步，月白已经走了。”
“……你早就预料到了？”刘玄清皱眉，质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慕白耸肩：“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这是你跟月白两厢情愿的事，我拦也拦不住。”
刘玄清一滞。
是啊，这是他跟苏月白的事，与慕白何干？
“既然月白已经离开了，那么我也该回去了。”慕白冲他挥挥手，“再见了，兄弟。”
“喂……”刘玄清喊住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慕白挑眉，疑惑地问。
“谢谢你。”
慕白笑了笑，摆摆手，潇洒离开。
……
慕白走后，刘玄清独自坐在屋内，盯着窗外发呆。
他想象了千百种与苏月白相逢的场景，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分别的心理准备，却唯独没有考虑过这样的结局。
苏月白居然喜欢他。
这简直像个梦境，虚假缥缈。
“唉……”刘玄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到底是多招人厌啊。”
他从床榻上爬起来，推门出去，朝城东走去。
慕白说的没错，既然苏月白已经不想见他了，那他就应该主动去找她，问清楚缘由。
……
翌日。
刘玄清带着礼物，去找了苏月白。
他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房间。
房里一切如旧。
苏月白躺在床上，睡颜恬淡安详。
刘玄清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走近。
他看到她手上裹着纱布，似乎受了伤。
刘玄清抿唇，伸手触碰她的额头，温热柔软。
“苏月白……”他低低地念道。
“我……我喜欢你。”
“你醒醒吧，别再逃避了。”
“不管是当初，还是今日，我都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我知道，当年是我混账了……可是，你能原谅我吗？”
“那么，那些守山人的命在你眼中就不是命吗？”苏月白背对着他，冷冷地说。
“……”刘玄清沉默。
半晌，他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说完了？”苏月白道。
“嗯。”刘玄清顿了顿，“你想骂我就骂吧。”
“骂你有用吗？”苏月白冷嗤一声，“骂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恨你，非常恨你，如果你现在离开，我还会放你一马。”
“你真的不肯见我吗？”刘玄清问。
“不见。”
刘玄清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终于转身离开。
他离开房间后，关好了房门。
慕白靠墙而立，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你的爱情，还真是波折坎坷。”慕白感慨道，“不过，我很羡慕你。”
……
刘玄清回到京城时，已是三日后。
刘青云见儿子平安归来，欣慰极了。
“玄清，你总算回来了。”刘青云拉着他在座位坐下，关怀道，“你可知，这段日子父亲有多担心你？”
“我……”刘玄清迟疑地张开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罢了，你只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回来，父皇便满足了。”刘青云宽容道，“你先吃饭吧，等会儿再慢慢聊。”
“哦。”刘玄清答道，拿起筷子。
吃了几口菜，刘玄清抬眸打量了一圈四周，问道：“父皇，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养几个月就好了。”刘青云笑着说。
刘玄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怎么这次回来得这么晚？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刘玄清摇头，随即道，“父皇，我想请求您帮忙。”
“什么忙？”
刘玄清犹豫了一瞬，说道：“父皇，我喜欢月白姑娘……”
刘青云闻言，怔忡片刻：“玄清，你可曾想过，她是妖怪……”
“妖怪又怎么样？”刘玄清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人类和妖怪本无区别！”
刘青云愣了愣。
他看着面前的儿子，心绪复杂。
他虽贵为帝王，但实则并未有过什么建树，所谓治国平天下，更谈不上。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可儿子……却比他坚强，勇敢，敢作敢当。
刘青云深吸了一口气，拍板：“好，朕同意你娶她！”
刘玄清闻言，微微一愕，旋即欣喜若狂：“父皇……”
他激动地站起来，扑向刘青云。
刘青云扶着他，语重心长地说：“玄清，你要记住，娶妻当娶贤。她虽是妖怪，但是否值得托付终生，还需要你自己把握。”
“我明白了。”刘玄清点头，“多谢父皇。”
刘青云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咱们父子俩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刘玄清笑了，心里涌起浓烈的幸福感。
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归属感，以及家庭的温暖。
父皇虽然不懂治国之策，可他是一代圣君，胸怀博大、心怀天下，让他充满了信心。
可当刘玄清满脸欢喜的赶到小院时，却只有看到慕白独自一人坐在石桌前喝酒。
“怎么只剩你一人了？”刘玄清问。
“你还好意思提她？”慕白瞥他一眼，“你知道她为什么躲着你吗？”
“为什么？”刘玄清急道，“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慕白摇头：“她不想见你。”
刘玄清愣住：“守山人的事我已经告诉她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依然不愿见我？难道她对我还有怨气？”
慕白叹了口气，说道：“你自己猜去吧。”
刘玄清皱紧了眉：“她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慕白哼了声，“她连我都拒绝见，更遑论你了。”
刘玄清神色黯然。
“行啦，别傻站着了，跟我来。”慕白扔掉酒杯，站了起来。
“你想干嘛？”刘玄清问。
慕白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往前走：“你觉得呢？”
“……”
“别磨蹭，赶紧过来！”慕白催促道。
刘玄清只好跟了过去。
慕白领着他穿街走巷，离开了城市，最后停在一处遗迹前。
“就在里面。”慕白指了指。
“这里是……”刘玄清狐疑地看着他。
“她住的地方。”慕白淡淡道，“你自己闯吧，能不能留住她，全凭造化。”
话音刚落，他就走远了。
刘玄清站在外边发呆，犹豫片刻，还是举步踏入。
这座遗迹被破坏得厉害，残垣断壁遍地，空旷寂寥，给人阴森恐怖之感。
刘玄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迈开步伐，沿着废墟往前走。
他一路往前走，直至尽头，也没瞧见苏月白。
他不禁纳闷，继续寻找。
突然，他听见耳畔传来呼唤。
“公子。”女孩柔弱哀婉的嗓音响起。
刘玄清蓦然僵硬，扭头望过去——
却只见到了面前将要消散的苏月白。
“苏……”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叫不出来。
眼见着她越来越虚渺，仿佛马上就要散去……
刘玄清慌乱地冲上前，试图抓住她。
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
苏月白在他面前彻底散去，消散成一片星光。
“月白……”刘玄清伸手，颤抖着触碰那星光。
然而，什么也没有。
“月白……月白……”
“月白！你回来啊！”
“你出来呀！”
“苏月白！”
刘玄清跪倒在地，双目赤红，悲恸欲绝。
不远处，慕白倚着树梢，身旁边是满脸冷漠的苏月白。
“你还真狠心啊……”她轻声道。
刘玄清哭得撕心裂肺：“月白……月白，我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月白冷眼看他：“如果他走不出幻境，那他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刘玄清哭泣不止。
良久，他才爬起来，擦擦泪水。
他看向前方，咬牙道：“这幻境困不住我，我要去现世找她！”
他不相信自己会输。
他相信，只要努力，总能找到她。
“祝你好运。”苏月白低声说道。
刘玄清没听到她的话，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了，苏月白也悄无声息地退出幻境，消失在空气中。
“月白。”慕白出现在她身侧，“你怎么能这样？”
苏月白斜睨他一眼：“怎样？”
慕白无奈道：“你明知道刘玄清是个痴情种，怎么忍心这样戏弄他？”
“戏弄？谁让他杀了那些守山人的？”苏月白嗤笑一声，“我早就看透了他，他不过是个伪善之人，不值得可怜。”
慕白抿唇沉默。
半晌，他忽然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苏月白挑眉：“你进去干什么？”
慕白道：“既然他是真心悔悟，应该会带出些线索，我进去瞧瞧，或许能发现什么。”
“那好吧。”苏月白点头，“你小心一点。”
“放心吧。”慕白勾唇一笑。
……
另一边，刘玄清顺利走到了幻境深处。
一扇木门伫立于前方。
他走上前，推开木门。
一股寒气袭来。
屋内摆设很简单，除了桌椅床榻，便只剩下墙上挂着的画像。
“月白。”刘玄清喊道，“我来看你了。”
画像上，苏月白正静静注视着镜子。
刘玄清慢慢走近，在她对面坐下。
他凝眸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心中又惊又喜。
“月白，你真美。”他赞叹道。
苏月白垂眸浅笑：“你喜欢就好。”
刘玄清看着她的笑，怔住。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明媚灿烂的模样。
她不爱笑，平日里寡淡严肃，宛如冰雕玉砌般精致完美，让人不敢亵渎。
今日却是不同。
她似乎换了个人，变得鲜活热烈。
刘玄清看着她，渐渐迷醉其中，舍不得眨眼。
他缓缓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庞：“月白……”
可下一刻，“苏月白”抓住他的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向刘玄清刺去。
“噗哧——”
锋锐尖锐的剪刀扎进刘玄清的胳膊，血珠飞溅。
“月白！”刘玄清痛苦地嘶吼，捂住伤口，“你疯了！”
苏月白嘴角微扬：“刘玄清，你死了，我才能重生。”
“你……”刘玄清瞪着她，“你不是她！你是假的！你根本不认识我！”
苏月白没有反驳。
她握着剪刀的手用力收紧，刘玄清疼得浑身哆嗦。
苏月白盯着他：“刘玄清，你杀死了守山人，罪该万死！”
刘玄清惨笑：“不，我没有杀守山人。所以呢？你会原谅我吗？”
苏月白沉默了一瞬，随即露出诡异笑意：“不会，永远不会。”
刘玄清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苏月白不言语，猛地拔出剪刀。
鲜血喷洒出来，沾湿她雪白的裙衫和头发。
她仰头长啸：“哈哈哈……”
她张狂地大笑，笑声震天动地，惊得鸟儿四散。
刘玄清痛得昏厥了过去，苏月白依旧在笑。
许久，她停歇下来，将刘玄清拖到床上，盖好薄被，随即走出房间。
慕白在院子里等她：“结束了？”
“嗯。”苏月白点头，然后变成一只半透明的小精灵，扑入慕白怀里，“我累了。”
慕白拍了拍她脑袋，温言安慰：“辛苦你了。”
“没事。”小妖亲昵蹭了蹭他胸膛，“我先睡啦~”
说罢，她便闭上眼睛，消散在夜色中。
慕白抱着她的尸体坐了许久。
翌日清晨，阳光照亮了院子。
慕白起身，把昨晚收拾好的东西装进包袱里，背在身上。
他朝刘玄清的屋子走去。
屋内的刘玄清醒来后，神色茫然，喃喃自语：“怎么回事？昨晚我做了什么梦……”
他记忆模糊，已经记不起来了。
但，他仍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摸了摸左臂。
左臂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连疤痕也没留下。
他疑惑地皱眉，起身准备出门。
刚打开门，就撞见站在外面的慕白。
刘玄清愣了一下：“慕白，你怎么来了？”
慕白微微一笑，说道：“我来送你出去。”
闻言，刘玄清心里涌起一阵欣喜。
“谢谢你，慕白。”他激动道。
他终究要和月白分别了……
慕白道：“你快些跟我走吧。”
刘玄清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村庄，走到一座荒芜的小桥边缘。
慕白指着对面的一棵枯树道：“跳下去吧，从这里下去就是京师。”
刘玄清迟疑了一下。
他们就要分别，他实在舍不得她。
“别耽搁时辰了。”慕白催促道，“我会一直看着你。”
“可是……”刘玄清还想再多陪她一段时间。
慕白道：“若是再磨蹭，就赶不上登基大典了。”
“哦……”刘玄清点点头，“那、那你保护好自己。”
“嗯。”
刘玄清看她一眼，咬咬牙，纵身跃下。
砰！
水花飞溅而起。
慕白目不转睛地看着。
湖水淹没刘玄清的身影。
少顷，湖泊恢复宁静，湖底传来几道轻微响动。
慕白敛眸。
刘玄清掉进了湖底的暗流漩涡中，其中有一个传送阵，可以让他直达京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通体翠绿，晶莹剔透，一看便非凡品。
慕白收好玉佩，返回了村庄。
苏月白选择了离开这里。
她跪在地上，给那些守山人磕头。
磕完头，她起身望向远处的山峦。
那座孤峰高耸入云，仿佛直入天际，看不到尽头。
那是长白山，她和刘玄清初次见面的地方。
曾经，她是那里的主人，风光无限；而如今，她已沦为一介蝼蚁，被迫逃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手腕上戴着一只碧青镯子。
她摘下它，扔到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