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闷头赶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她瘫坐在门槛上喘气。
她实在太难受了。
刚刚自己的病又发作了,只是不让她们看出来,就耗费了她全部的体力和心思。
而且,她还不能表露半分的破绽。
她怕泽若看出端倪。
如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躺倒在地上,闭目休息,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
不一会儿,苏星阑和慕白就找到了这里。
“姐姐!”她们推门进来。
“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慕白关切询问,“这里湿冷,你不知道吗?”
“慕白姐,我来扶姐姐。”苏星阑道,伸手要搀扶她起来。
苏月白拍掉了她的胳膊。
“你俩怎么来了?”她皱着眉头问。
“慕白姐想念你,非要你跟着过来。她还说,你的身体肯定有毛病,不能在这里久留。我劝不了,就同意了。”苏星阑委屈巴巴道。
苏月白:“……”
慕白却不理会苏星阑,径直蹲下身子,握住了苏月白的手腕。
苏月白一怔。
她的脉象依旧紊乱,并未恢复。
“泽若她没治好你?”慕白问她。
苏月白苦涩扯了扯唇角。
“她医术虽好,但毕竟没有什么治病的阅历。”她低声解释,“而且,我的病是顽疾。”
慕白沉默了几秒钟,说:“我可以治疗你。”
“你胡闹什么?”苏月白瞪了眼她,“泽若这个神都治不好我,你凭什么认为你比神明都厉害?”
慕白就不吭声了。
她垂眸,望着自己的指甲。
苏月白看了她几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准备回房。
“姐姐!”苏星阑喊住了她,“你要走了吗?”
“嗯,我累了,要歇歇。”苏月白道,“星阑你和慕白好好待在家里,别惹祸。我走了。”
苏星阑眼眶红了。
苏月白却不敢停留。
她快步走了。
过了一会刘玄清和泽若两人有说有笑地走来。
苏星阑看到刘玄清,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姐夫!”苏星阑哭丧着脸,拉住了刘玄清。
刘玄清皱了皱眉头,把苏星阑推开:“这位小姐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我是星阑啊!”苏星阑嚷道。
刘玄清不耐烦瞥了她一眼,道:“姑娘,我不记得我的夫人有个妹妹叫星阑。我不是你姐夫。”
说罢,转身就要进内室。
苏星阑又追了上去。
刘玄清回头看向她。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带了几分怒意。
苏星阑顿时就蔫儿了,她不敢再追上去。
她退后两步,远远看着刘玄清走进屋子里。
她咬了咬唇,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星阑,怎么了?”慕白凑近她,悄声问。
苏星阑就将刚刚刘玄清的态度告诉了她。
“慕白姐,我现在怎么办呀?”苏星阑抹了眼泪,问慕白。
慕白想了想,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苏星阑愣住。
“我……我不想回去。”她犹豫道。
慕白无奈。
她轻轻搂住了苏星阑的肩膀,哄她道:“你乖,听话,咱们回去。不然你姐姐又因为担心你,病又重几分。”
苏星阑抽噎了下。
她抬袖擦了擦眼睛,道:“慕白姐,我听你的。”
“乖,这才对嘛。”慕白道,“等你姐姐身体康健了,我们再来。”
苏星阑点点头。
她被慕白牵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刘玄清一直在屋子里看着她们,瞧见她们这般模样,眉头紧蹙。
他想走出屋子,打算去追她们。
却听到身后的苏月白又咳了起来。
刘玄清便停住脚,回头望了过去。
苏月白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了。
她捂住了胸口,痛苦蜷缩成一团,汗珠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滚落。
刘玄清忙冲了过去。
“月白,月白!”他抱起了苏月白。
泽若也惊讶走进来。
她急忙帮苏月白号脉。
苏月白已经没了意识。
泽若替她诊脉,脸色更加难堪。
她从药箱里取出针包,替苏月白扎针。
扎完之后,她对刘玄清道:“快去熬汤药。”
刘玄清照办了。
等药熬好了喂下去,苏月白仍是昏迷着,没有醒过来。
她浑身冰凉。
慕白很担忧,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焦虑不安。
刘玄清则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苏星阑没跟着慕白走,而是留在这里。
她不吵不闹,安静陪伴在姐姐床前。
刘玄清不时往屋子里看,他担心这个“月白的妹妹”会伤害到其他人。
好在苏星阑始终规矩。
她就坐在那里。
刘玄清看着她,心中莫名浮动几许怜悯。
苏月白昏睡了两个月,一直到了春天。
两个月后的一天,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睁开眼。
入目的光线刺得她眯缝了下眼,她慢慢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
屋子里除了苏星阑、刘玄清,再没有旁人。
“姐姐,你醒啦?”苏星阑高兴极了,扑了过去,“感觉怎样?”
“有点渴。”苏月白道。
苏星阑忙给她倒了杯水。
喝完了之后,苏月白似乎舒服了些。
“姐,你饿了吗?厨房有粥呢,我去给你热一碗。”苏星阑道。
苏月白摇摇头:“吃不下。”
她看了眼窗棂外面,天色渐渐放晴,阳光温暖了大片的天空,万物复苏。
人间已是三月。
苏月白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她坐起身,道:“走吧,咱们出去逛逛。”
苏星阑立马答应了。
于是,她扶了苏月白下榻。
刘玄清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苏星阑看向他,说:“姐夫,你不用陪着我俩。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有我在呢。”
刘玄清迟疑了下。
他想陪着苏月白,可他是皇帝。
他这个皇帝失踪两个多月,要不是他父皇顶着,这个国家早就乱了。
“好。”刘玄清只得应了。
他叮嘱苏星阑要好生照顾苏月白。
苏星阑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会做姐姐的贴心小棉袄,让刘玄清尽管放心去处理公务。
苏月白和苏星阑走出了小院,漫无目的闲逛。
她们俩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宛如盛开的两朵梨花,美丽娇俏,吸引了街道上不少男人的视线。
苏星阑活力四射,好似那朵开得正盛的梨花。
苏月白虽然虚弱,却多了几分病态美,惹人怜爱。
两个人并排而行,一路上都在说笑。
苏星阑叽叽喳喳,讲着各种各样的趣闻。
苏月白则很平静听着。
“姐,咱们今年能回家吗?”走了半条街,苏星阑突然问。
“嗯,能回。”苏月白说,“我们不久之后会离开京师,回去长白。那边山水宜人,比京都清净太多。”
苏星阑欢喜雀跃:“真的啊?”
苏月白微微颔首。
她的手指攥了起来。
她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苏星阑的心思,全部沉浸在即将归乡的喜悦里。
而苏月白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是关于新九神的预言。
预言中说,她和刘玄清两人会分别成为新生之神与战争之神。
但现在的新生之神泽若还活着。
新生与死亡是对立的,也就是说,新生之神泽若与司死之神林默都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所以……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会让泽若这种不死的存在灰飞烟灭?
她不知道。
苏月白的脑海里,浮动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她总是觉得,未来的变化很多。
她想改变。
可是她又不确定自己能否改变命运。
命运是最奇妙的东西。
它是一场游戏,也是一段命数,不可捉摸。
她不相信命运。
但命运又牵扯着她。
苏月白心情烦躁起来,整个人也显得格外冷漠。
苏星阑跟在她身侧,敏锐察觉了姐姐的异常。
“姐姐,你不高兴吗?”她试探着问。
苏月白收敛心绪,道:“没有。”
苏星阑哦了声,没再问下去。
她搀扶着苏月白,沿着街道慢悠悠散步。
苏月白的心绪,逐渐被风吹淡。
她闭上眼睛。
“星阑。”
“嗯?”
“你知道姐姐我为什么叫月白吗?”苏月白问。
苏星阑愣了下,茫然道:“不知道。”
她的确不明白。
“那是我们素未谋面的母亲给我最后的东西,我希望这个名字能代表她给我的一切。”苏月白说。
她的语气淡淡的,不悲不喜,仿佛谈论天气一般寻常随意。
苏星阑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
她从懂事起,母亲就消失了,再也找不见。
她记忆里,只剩下一块石碑。
那块石碑是苏月白亲手刻的,刻满了自己母亲的功过,充满了古朴沧桑。
石碑后面是坟墓,埋葬着长白历任冰灵宫主。
当年的冰灵宫,鼎盛至极,族内高手如云,仙人遍布。
因为一场战争,她的母亲陨落,长白冰狐一脉也因此衰落。
她想带着刚出生两个月的苏星阑离开长白,到人世去躲一段时间。
但她们被追兵伏击,苏星阑心脉受损,又没了情丝,苏月白受了重伤,却坚持为妹妹找药。
结果,她被上古九神之一的林默暗算,几乎死去。
幸好,另一个上古九神泽若为她重造了身体,保住了她的性命。
另一边的苏星阑有因为慕白照顾,比苏月白好了不少,她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慕白把苏星阑教养得很好,苏月白也在尽力活着。
她的命是捡回来的,她要活着等待苏星阑长大成人。
“姐姐,我不怕苦。”苏星阑拉住了苏月白的手,“反正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苏月白垂眸,看着她的小手。
这双柔嫩修长、纤细漂亮的手,是她曾经拥有的。
可她的手,因为常用剑,早已磨破,留下了疤痕。
她不再是昔日温婉可亲的苏月白。
她是九仙居的领导人,凌风。
苏月白笑了。
“好,你不怕苦,就在哪里都可以。”苏月白说。
她们俩继续朝前走,回到了小院。
慕白已经吃完饭,正在院子里坐着休息,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了苏星阑姊妹俩。
慕白笑着站起来,喊她们姐妹俩:“月白,星阑,你们俩怎么才回来?”
苏星阑笑嘻嘻跑过去,挽住了慕白的胳膊。
“慕白姐,我姐姐今天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我就陪着姐姐,不敢乱窜啦。”苏星阑撒娇说。
她一口一句姐姐,把慕白的脸都叫红了。
她嗔怪瞪了眼苏星阑,又转向了苏月白:“月白,你没事吧?”
她伸手要碰苏月白。
苏月白却退了两步,躲开了她的手。
“我挺好的。”苏月白道,“谢谢关心。”
慕白皱眉。
“慕白姐,我先回房休息了。”苏星阑对慕白道。
她知道,慕白姐和姐姐闹矛盾了。
她不愿意打扰他们,便借故溜走。
慕白点点头,叮嘱道:“别又在房里干什么不该干的事,赶紧睡吧。”
苏星阑笑嘻嘻答应了,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月白则坐在院子里,静静看着夜空。
慕白在旁边坐下来,轻声唤了她一声:“月白?”
“嗯?”苏月白漫不经心应着。
“你……”慕白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苏月白道,“咱们认识二百六十三年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慕白叹气,无奈看着她:“你真的要嫁给刘玄清吗?”
“对啊。”苏月白说,“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凡人,而你是妖界出来的的神。我经历过这种离别的痛苦,我只是说,如果让他成仙,会不会好点?毕竟,仙界更适合你。”慕白低声劝她。
苏月白笑了,摇摇头:“你错了。仙界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
“我不想再做什么神灵,也不想回去仙界。我宁愿做只普通的小狐仙,在这尘世里逍遥自在。”苏月白笑道,“你别管这些闲事,好好练你的武功,早些飞升成龙。”
“我们是一家人嘛!”慕白道,“你既然选择了刘玄清,我肯定会全力支持你的。况且,我也很久没见到刘玄清了,甚是挂念。”
苏月白忍俊不禁,说:“到底是你喜欢他还是我喜欢他?这才多久啊,你就想他了。”
“你不懂,他可是我的酒友,和你这种人不同。”
“嘿,老牛吃嫩草啊你!绿帽子都扣我头来上了!”苏月白怒目。
慕白哈哈大笑。
他们俩拌嘴惯了,每次慕白一惹她,她就炸毛。
慕白总觉得逗她特有趣,对此事乐此不疲。
“行啦,你去睡吧。”慕白道,“明天还要去买花种呢,不是说要给你老公个惊喜吗?。”
苏月白的脸微红。
她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说:“好。”
说罢,就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