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舞在回忆中的照片

作者:海南的冻梨 更新时间:2022/12/11 18:29:25 字数:9535

黑,一片漆黑,我在梦中向前伸出手,摸不到任何东西。我很清楚自己身处梦中,但是却只能硬着头皮在一片漆黑中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我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要体验一次坠落感。在走的过程中,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俯下身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我在黑暗中掀开盒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手伸进盒子里。手摸到了一个金属棒状物和一堆卡片,我把金属棒状物拿出来仔细摸着,棒状物上有一个按钮,按下按钮后棒状物发出了暗黄色的光,原来是一把老式的手电。

这把手电看起来有年头了,金属的手柄已经生锈,发出的光本来就不亮,还忽明忽暗苟延残喘着。但在黑暗中能拥有一把手电,即使破烂不堪也弥足珍贵。我趁着这个手电没结束它的一生,用手电照了照盒子里的卡片,盒子是蓝色的铁盒,锈得几乎分辨不出颜色,里面是几张照片,随意躺在盒子里。

黄昏空无一人的教室;公寓厨房沸腾的锅煮着拉面;动物园里孤单的企鹅……照片上都是些熟悉的场景。我蹲下身伸手想把照片拿起来仔细看看,但照片却像是粘在铁盒上一样。

我身体向前倾,想把照片从盒底撕下来。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脖子后,液体从一开始的冰凉,在顺着脊背向下爬时逐渐变得温热。我把手电换到左手拿着,右手抹了抹脖子后,只能感觉出是液体,其他一概感觉不出。直到第二滴液体落下前我没有再关心过滴落在身上的液体,毕竟是在梦里,谁会在意这种东西。但等到第二滴液体落到脖子后时,我整个人都怔住了,因为这滴液体是温热的。

恐惧感跟随着液体在脊背上慢慢下滑,我想到了一种很可怕的可能性,这个想法压得我喘不过气。出于人的本能,我开始恐惧,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着我千万不要回头,但我还是没有听从劝告,猛的一回头。

眼前的一幕让我窒息:在手电微光照射下,一把沾了血的水果刀直冲着我面门,而作为水果刀的持有者——纪空,也是满身鲜血咧着嘴冲我无声地笑。原来无论是第一滴还是第二滴,那不明液体都是血。

纪空就这样用刀指着我,咧开嘴也没有说话。我被吓呆了,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我如果有什么动作,纪空就会直接把刀插进我的头。虽然在梦里死了也无所谓,但我属实不想体验一把被水果刀扎进颅腔的感觉。

这场对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了,在这期间我的冷汗顺着脸颊滴在地上,腿也蹲到完全麻木。反观纪空,她就像一个木头娃娃一样,我刚扭头过来她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纪……纪空……”我实在受不住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便尝试着和纪空沟通。但是我刚叫完名字,后面的话还一个字没蹦出来呢,纪空的刀就下来了。我歪头想躲纪空的刀,头是保住了,但纪空一刀扎进我的肩膀里,我甚至能听见刀刃和骨头交错出的声音。

因为是在梦里,我感受不到疼痛,但不得不说水果刀刃和我骨头奏响的曲调比疼痛更吓人。我用另一只手推开纪空,想要站起来跑路,可是我的双腿好像不想这么干,于是我没跑出去两步就栽倒在黑暗里。

再睁眼,眼前还是纪空,我“啊”地叫了一声,又把纪空推开。但我定了定神,看着周围明亮柔和的灯光才发现梦已经醒了。

“痛痛痛……”纪空坐在地上捂着头。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还是在梦里。”我连滚带爬地下床,想要把纪空扶起来。纪空没有拉我伸过去的手,而是自己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床沿坐到了床上。

坐到床上后纪空咬着牙说:“你推得也太狠了,我头磕在床沿上要是磕死了,你是要负责的。”

“我……我还以为还是在梦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向纪空解释,总不能和她说因为我梦到她差点把我杀掉所以我才用力推她吧。

“在梦里你就这样推我啊?那你也够狠心的。”纪空脸上写满了无辜。我坐到纪空身边,想要帮她揉揉头,但是看起来她还在赌气,侧过头没让我碰她。我的手悬在半空中无所适从,尴尬得要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做。

我在心底里还是在害怕纪空吧?我自己问自己。如果不是在害怕纪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么荒唐的梦。我明明知道对于纪空来说,我可是她的大恩人,即使是杀人肯定也不会杀到我头上来。

“虽然知道说这些没有什么用,但真的很抱歉。”我缩回手对纪空说。

“其实也还好,这点痛和以前比已经很轻了。”纪空语气变得轻柔,她调过头冲着我笑了笑接着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呀,刚才真的很无礼,明明知道你是无意的,还和刚在噩梦中醒来的你赌气。”语毕,纪空放下一直在揉头的手,靠在我身上用头蹭着我的肩膀开玩笑道:“下次下手轻点啊,再用力的话我说不定下次就嵌进墙里了。”

“不了,不了,没有下次了。”虽然不想和她这么亲近,但毕竟刚伤了人家,就让她放肆一次吧。

窗外天还是黑着的,我看房间里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到五了,却没有一丝要日出的苗头,可能冬天的太阳也喜欢晚些起床吧。

纪空把我手机要走了,说是要看看新闻,我想着她这个凶手肯定最了解犯案地点和被害者,说不定能从众多凶杀案的报道中找到属于她的那一起。

“你昨晚看了一晚的书?”我躺回自己床上问纪空。

“没……”纪空手飞快滑动着手机屏幕,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没有心思回答我的问题。

我继续问道:“那你为啥会知道我做噩梦了?”

“你在床上滚来滚去扑腾了半天,我睡得再沉也被你弄醒了,再说了,哪有人正常睡觉和闹海似的?明显就是做噩梦了嘛。”纪空按灭手中的手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这个小鬼有时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我顾不上她那糟糕的比喻,做了她抛出的经典选择题:“好消息。”

“略……真没趣,一般的人不都喜欢先听坏消息嘛。你这样很没意思的。”纪空吐了吐舌头。

“你快说啊,好消息是什么啊?”我没有理会纪空卖的关子。

笑纪空轻描淡写地说:“好消息就是我杀的那个人被警察定义为黑帮仇杀了。”

“那坏消息呢?”我笑着问她,心里想着如果这是好消息的话,那坏消息也坏不到哪去了。

“笨死了,坏消息当然是咱俩白跑一趟了。”纪空用手拍打着被子。

“啊……这算什么坏消息?”我不太理解纪空为什么要把这个定义为坏消息。

“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你怎么毫无收获的背井离乡跑了一趟还笑嘻嘻的?做噩梦做傻了?”我能想象到纪空现在的满头雾水。

“啊哈哈哈哈……”听了纪空的话,我笑得更大声了。白不白跑一趟已经不重要了,我在庆幸纪空的人生不用在不久的以后就结束了,因为我从逃亡的伊始就没觉得我俩能逃多久,照着我俩笨拙的逃亡技术,一路上有着无数的纰漏,警察如果真的起疑心,想要抓住我俩简直易如反掌。或者说这甚至都算不上逃亡,充其量是一场准备仓促的旅行。

“就当这是一场旅行好了,算不上什么坏消息。”我对依旧皱着眉看我的纪空说道。

从挂钟的时针指导六开始,外面的天就蒙蒙亮了。纪空听到我说“旅行”后就变得异常兴奋,我觉得我用上蹿下跳来形容都不为过。

她一扫刚才的疑惑和不解,连同着“笨死了”之类的话一同倒进垃圾桶。“旅行?真的假的,真的假的,那是不是说我们今天可以出去玩了?”纪空跳到我的床上,脚差点踩在我的肚子上。

我被纪空吓得坐起身:“不完全对,咱俩还得先租个房子,把东西都搬到新房子里,然后才能出去玩。”

“唔……都说是旅行了,还租什么房子嘛,旅行不就得住宾馆哎。”纪空嘟着嘴和我说着。

窗外的天随着我和纪空没有营养的闲聊逐渐明亮起来。纪空和我说了没一会儿就躺在我床上不吱声了,等我再看她时她都不知睡了多久了。

七点多的时候,阳光透过纱一样的窗帘照射进来。光照在纪空的后背,对于昨晚的噩梦,之前的关注点一直在梦中的纪空身上,没注意那些照片,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照片远比梦中的纪空更让我害怕,因为梦看起来再真,它终究也是假的,现实呢?那些照片上匪夷所思的现实,那可是保真的。

我已经记不清照片上的场景我是在何时经历的了,即使这样,在梦中看到照片时我也觉得无比熟悉,如同看见了一柄被我锁在箱子里好多年的杀人凶器,再打开柜子,一切的一切还是那样历历在目。

等到我开车进城转了一圈后回到宾馆已经快中午了,纪空还躺在床上睡觉,可能是药的效果吧,之前没有见纪空有这么多觉。

“起床了,起床了,我房子都租好了。”我推着纪空。

“嗯……”纪空这次倒是爽快,慢慢坐起,手揉着眼睛娇声说道:“这么快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所以就选择性无视了她的问题。我心里觉得人家女生在床上穿外衣的场面我好像不太合适去看,于是便转过身拔下房卡对纪空说:“你穿完下来就好了,我先去退房了。”

办完了退房手续,纪空也下楼了,前台的招待人员看我俩的眼神像是看一对小情侣,想到这,我感觉脸上突然像火烧一样,走上前拉着还在磨磨蹭蹭的纪空逃离了这可怕的眼神,把招待人员“欢迎下次光临”的声音甩在身后。

“这么着急干嘛呀?”纪空上车后对着车上的后视镜用手梳起头发。

“啊……我和人家房东约好了时间……”我从后视镜中撇到了红着脸的自己。

到了我租房的那个小区,车开到楼下,一位面目和蔼的老人正背着手等我们,这就是我的新房东。由于纪空给的预算充足,所以租房不是什么难事。我没有通过中介,而是自己开车转了几个小区,最后决定租这位老爷爷的房子。

“小伙子带着女朋友中午来我家吃吧。”房东爷爷对我和纪空发出盛情邀请。本来我觉得这也不错,要不中午也是没时间自己做饭的,去房东爷爷家也可以帮着干点活,既解决了温饱问题,还不算是白吃人家一顿饭。

“谢谢爷爷,不用啦,我和翎中午还要收拾收拾东西呢。”纪空抢先一步回答道。

“嘿,这姑娘怪懂事的。那我就不给二位添乱了,我这老骨头也没法帮二位搬什么东西。”房东爷爷把房门钥匙递给我后,就向我们挥了挥手,之后背手离开了。

我虽然不确定纪空是为何拒绝房东爷爷的邀请,但也能猜个差不多,看起来开朗活泼的纪空实际上也是非常怕生的。

我从开始搬第一箱东西时就开始有租五楼这个决定了,我断断续续搬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下午一点才把车里所有东西都搬上楼。同时纪空也在很卖力地搬一些不算太重的杂物。

“呼……累傻了……”我把最后的箱子搬进屋子,瘫倒在纪空已经铺好的床上。

“辛苦翎啦。”纪空俯下身子拨弄我额头上散乱的头发。

因为早晨没吃饭,加上中午饭也还没有吃的缘故,我现在不只是累,还头晕眼花,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纪空,你去车里找找有没有糖或者饮料,我头晕。”话从嘴里说出来我才知道现在的我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翎,你脸色好吓人。”我闭着眼睛听着纪空的话,她话音刚落我听见防盗门“砰”的声响,肯定是纪空急急忙忙跑下楼去车里找吃的了。

“你饿了你吃东西啊,让我去找糖干吗?”纪空看我吃着她拿上来的软糖问我道。

“我这是低血糖。”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力气说。

“这个叫低血糖啊?我之前总这样。因为我早晨很少吃饭的,所以基本每天上午都会头晕,如果能吃上午饭的话,吃完午饭就会好很多,所以我就把这归结为是饿昏了头。”纪空骄傲地向我炫耀着她的生活经验。

“呼……”我不知道该夸奖她应对这种事很有经验,还是该安慰她以后不会让她再吃不上早饭了。可惜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因为我现在甚至连咀嚼都要竭尽全力。

纪空看着我虚弱的样子说:“翎就先歇歇吧,剩下的我来收拾收拾,我肯定不会像你这样,我今天上午可是在车里吃东西了。”

我把纪空拿上来的一袋子软糖都吃干净了,其实不光是因为低血糖,我本身就十分喜欢吃甜食,所有的甜食都非常喜欢。还记得小的时候老妈为了不让我吃糖,把我们家做饭的糖罐放在高高的地方,每次我吃糖或者是蛋糕的时候就和我说“糖吃多了会变傻。”后来就没什么吃甜食的机会了,毕竟钱都去赌了,吃的话能不让我饿死就可以了。

可能是今早起得很早又忙碌了一上午的缘故,我连我如何睡着的都不知道,只感觉眼睛一闭一睁,天色就暗下来了。

“纪空……”我哑着嗓子找纪空,外面天色很暗,太阳估计已经落山了,只剩下一些残存的余晖留恋着天空。因为是居民区,所以屋子里不开灯也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屋外其他人家的灯光也能勉强让我看清屋内的情况。

我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屋子里所有陈设都摆好了,搬家时用的纸箱全都摞好放在房间的一角。我忍着浑身的酸痛下床想去找纪空,但我把屋子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纪空的影子。

“这个小鬼跑出去干什么了啊?”我问自己。有趣的是对于离家出走少女的突然消失,我首先想到的是她有事临时出门,而不是不辞而别自己联系家人回家了。我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样浪费的原因仅仅是我讨厌黄昏时屋子里那种昏暗不明带给我的感觉。打开最后一盏灯后我就为自己可笑的行为而羞耻,自己一事无成什么本事都没有,讨厌的事还一大堆:讨厌全家福;讨厌月光:讨厌黄昏……却不自知自己也是个讨人嫌的人。

这个房子比我之前租的房子要大得多,多出一个卧室和一个厕所,客厅厨房也远比之前的房子大。租房子时我就想到了,反正不是花我的钱,还不如租一个大点的房子,满足我和纪空想保持距离的愿望。

正当我在厨房拿杯子准备接点自来水喝时,门铃响了起来。我放下杯子,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门铃声慢悠悠地从厨房溜达到客厅开门。

纪空手里拎了两大个大号购物袋看着我怒气冲冲地说:“你醒着的话就不能快点开门吗,这破袋子要把我手勒断了。”

“啊……好好好。”我赶紧接过纪空手中拎的袋子:“你去超市买吃的去了?”

纪空边换鞋边说:“难道等你醒了看到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时再去买吗?”

我把两塑料袋都放在餐桌上,看了看里面基本都是蔬菜水果和一些冻的肉类。

“你没买零食啊?”我诧异地问着纪空。这时纪空已经换好鞋跑进自己的屋子里关上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没有,我之前没怎么吃过那些东西,也不知道什么好吃,明天找个时间你去买就是了。”纪空的声音从她的屋子里传来。

不一会纪空就换好睡衣从屋子里出来,新租的房子供暖不错,屋子里很暖和,根本用不上空调。因为我和纪空都累得要命,谁也不愿意去做饭,所以还是点了外卖吃,吃完后我就早早回屋继续睡觉了。

不知道纪空现在在干什么啊,我关掉灯躺在床上想着。在黑暗的环境和浑身的酸痛共同作用下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每天睡觉就如开盲盒一般,今天很幸运,开到了一个无梦的夜晚。

睡着睡着我感觉有人在推我,我支起眼皮,外面天已经大亮,晴空万里。纪空一边推我还一边说着:“懒死你了,都八点多了还不起床。”我来不及奇怪为什么感觉自己才刚刚睡着,就被纪空一把拽起来。

“啊……八点了又怎样。”我精神萎靡问着她。

“你不是说带我来旅游的嘛,旅游总不能天天窝在家里吧。”纪交叉着腰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心里想着确实是这个道理,而且现在我和纪空都是清白身,也不必担心出去被抓之类的事。“你想去哪啊,游乐园吗?”我强打起精神问纪空。

“不去,不去,游乐园没什么意思,这个城市有动物园吗?我想去看企鹅。”纪空兴奋地说道。

企鹅?我心里像被揭开结了痂的伤口一般剧痛。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企鹅呢?在我眼中的企鹅是一种孤独而特殊的动物,是鸟却不能飞,能游泳却不能一直待在水里。

“你以前看过企鹅?”我很不理解纪空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企鹅。

“没有呗,只在书里和电视上见过那可爱的东西。”纪空满脸都是宠溺。

原来单纯是因为企鹅可爱的外表才喜欢的啊,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决定带她去动物园转转,即使我不想见到企鹅“你收拾收拾东西吧,我这就起床。我昨天找房子的时候,看到这城市确实有动物园。”

“好耶!”纪空跳下我的床一蹦一跳地出了我的屋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纪空不但进了我屋还随便上了我的床“你以后不许随意进我屋子!”我冲着客厅喊道,没有得到纪空的回应。

屋子外阳光明媚,窗户玻璃很干净,能看得出来房东爷爷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天空蓝得色度和我被纪空威胁着承诺不再去赌厅那天的一样,从前我一直都没有认真看过天,错过了无数美好的景色,沉沦于灰暗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位少女用刀抵着自己的脖子,把我从泥潭中拉出时,我仰望天空,才知晓了天空之蓝。

“翎!你一个男生这么磨蹭!”我听见纪空在浴室外喊我,估计是已经打理完了。

“等下等下。”我一边刮着我不知多久没刮了的胡子一边应付着纪空。刮完胡子后镜子里的我终于有点二十多岁的样子了。洗头、洗脸、刷牙,我自己都笑话自己又不是出去相亲,干吗收拾得这么认真。

等我打开浴室门,纪空都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门口等我了,她还是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米黄色的羽绒服,里面没有穿那件染过血的卫衣,头发用骰子头绳扎晨成马尾。眼眉上的伤口结的痂已经掉了,露出浅红色的新肉。

“你去我床头把里面的油膏取来去。”我用浴巾擦着头发对纪空说。

“麻烦死了你。”纪空换下已经穿好的鞋,跑进屋子里给我拿油膏。

“呼……神清气爽啊。”我接过纪空递给我的油膏,挤出一点在食指上,另一只手把着纪空的头:“别乱动,要不涂到眼睛里。”

我用油膏把她眼眉的伤口覆盖住才满意地对她说:“不涂点东西就出去容易让新长出来的肉冻裂口子。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谢……谢谢翎。”纪空像小猫一样用脸蹭了蹭我的手,低着头说道。

油膏黏稠的触感还残存在我的指尖,突然感觉现在的气氛不太对,有些过分的暧昧。我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缓解现在暧昧的氛围,但想了半天就憋出一句:“没什么可谢的,我就是怕你以后找不到男朋友而已。”

“我要是找不到男朋友,翎会要我嘛?”我是万万没想到纪空会这么说,说得我猝不及防。

墙上的老式挂钟响了十下,我借着挂钟的声音转移话题:“快走吧,快走吧,十点了都。”

纪空也听出我是在故意转移话题,所以也没有多追问。即使她追问也没用,对于这种问题,我是无法给出答案的。

这座城市还算是繁华,今天是星期日的缘故,路上有些堵车,再加上我人生地不熟的,用导航导了一个小时才开到动物园。

一般人来动物园都是早上就来了,所以中午入园的人并不多,买票时也没排多久的队伍。我买完票后去动物园门前的休息区找纪空,边走边担心她会不会私自去其他的地方导致我找不到她,更糟的是她没有手机,在这个新的城市也不认识路,如果走丢了我都不知道怎样去找她。想到这,我的步子越来越快,等到我走到休息区时,看见纪空就坐在我离开时她坐的凳子上等着我,一动不动。按正常来讲,作为一个从未出来旅游的孩子,一切都应该是新奇的,但她却只是坐在凳子上哪都没有去。

休息区没有几个人,纪空迎上来:“这么快就回来啦?我还以为要排好久的队呢。”

“没,中午入园的人很少。”我把手中的门票递给纪空一张接着说道:“快点进园吧。”

纪空接过门票,把门票揣进兜里,然后把手伸向我。

“嗯?”我一脸疑惑地看着纪空。

“拉着我的手啊,笨蛋。进了动物园人多的话我会走丢的。”纪空嘟着嘴对我说。

我掏出手机放在纪空的手上:“大可不必,手机给你,找不到我的话我会借工作人员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并不是我不想拉漂亮女高中生的手,人家主动让我拉着手逛动物园,我怎么可能不愿意?问题是一旦我允许了我俩牵着手逛动物园,那么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加模糊不清了。我要时刻提醒着自己,我俩无非只有三重关系:离家出走的少女与帮助她的大善人;赌徒和救赎者;杀人犯和帮凶。有且仅有这三种关系,不会再有任何发展,而这作为这三种关系之间的任何一种,手牵手逛动物园都是不合适的。

虽然纪空百般不愿,但面对我强硬的态度,她还是收下了手机,没有拉我的手。

进园领了地图之后,纪空就在人群中穿梭,就像故意要甩开我一样,全然不顾我是不是还跟着她。动物园中的人不多,但也足以让我这个废物在进园十分钟之内把纪空跟丢了。

会去哪呢?我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园内转悠,一边在心里问自己纪空的动向。毕竟纪空还拿着我的手机,所以我没什么可着急的,还不如回味回味自己的童年时光。

狮子、老虎、孔雀、鸵鸟……我看过了一个又一个场馆,但是丝毫没有童年的感觉。动物长得还都是那个样,全世界的狮子、老虎、孔雀、鸵鸟在我们这些游客眼里都是一样的,但参观动物的人却再也找不回童年时来动物园的欣喜了。

场馆基本被我逛完一遍后,我才想起来还要去找纪空。倒不是我不把和她走散这件事放在心上,主要是我一直在回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逛动物园的场景,很悲哀的是我已经回忆不起来多少了,所以思维一直在神游的状态。我随便找了个路口,看着路口边插着的地图。还有海洋馆和极地馆没有去,这两个场馆位置比较偏,还挨在一起,所以我都没有去。

极地馆?企鹅!说不定纪空就在极地馆。我怀着这样的想法向极地馆进发。

刚进极地馆的馆门我就感觉又回到家乡了一样,气温骤降。场馆很大,墙壁上没有玻璃的地方都画上了冰川和各种极地动物,地面是深蓝色的,光线也很暗,给人一种沉浸式的参观体验。

企鹅、北极熊和海豹都被安置在动物园,在墙内给它们准备的伪栖息地,同时在墙上开了玻璃墙供游客们参观。

这三种动物都是隔开的,三个独立的伪栖息地环绕着场馆。即使场馆内的灯光对于找人的我不是那么友善,但我还是轻易就发现了蹲在其中一面玻璃墙前看企鹅的纪空。

我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一直在看企鹅?”

纪空默默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墙后的企鹅。

玻璃墙后是一群不知是什么种类的企鹅。这群企鹅不知是什么原因,肚皮上本应雪白的毛都已经发黄,看起来给人很脏的感觉,只有短短的尾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一如既往的可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企鹅会有这样的想法,以前我非常非常讨厌企鹅。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厌屋及乌罢了,抛开主观因素来看,企鹅还是蛮可爱的。

“翎,你看那对企鹅。”纪空伸出之前一直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向一个方向。我顺着纪空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两只企鹅蜷缩在伪栖息地的假山角落,它俩紧贴着缩成一团,背对着玻璃墙,和剩下的一群挤在一起的企鹅格格不入。如果不认真看的话很容易被认为成是假山的一部分。

我满头雾水地问纪空:“啊……它俩是其他企鹅被孤立了?”企鹅是群居动物,按理来说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出现的。

“我觉得不是这样。”纪空摇头,“孤独主要不是来自别人的排挤,更多的是来自自己对自己的排挤。”

什么时候纪空说话也开始打哑谜了,这两只企鹅说到底不还是不合群嘛。

“翎,你为什么不喜欢企鹅,还有你做的噩梦是什么呢?”纪空继续问我。

那两只落单的企鹅依偎着把头塞进假山的缝隙,身体还在颤抖,可能是害怕其他企鹅来欺负它们两个吧。

“你真的这么想听啊?”我故意卖关子给纪空听。

“嗯呢嗯呢。”纪空把目光从企鹅身上转移到我身上,抬头眼巴巴地望着我。

往事这种东西,如果是好事,在自己回忆或者讲给别人的过程中,就等同于再体验一把快乐。如果倒霉,是痛苦的回忆,讲给别人时无非是再温习一遍撕心裂肺的感觉。

“你先回答我,你从哪看出来的我不喜欢企鹅了?”我还装腔作势地反问纪空。

“当然是眼神,我上午在旅馆和你提到我想去动物园看企鹅的时候,你眼神瞬间就暗淡下来。”纪空胸有成竹地说。

原来我的一言一行甚至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纪空看在眼里,很多事不是纪空不知道,而是她故意什么都不说,装出傻傻的样子。把这么多心事和喜怒哀乐都悄悄藏起来的人,活得要多累。

“哈哈……你早就看出来,所以故意甩开我自己过来看企鹅?”我又问纪空。但是这次她没有直接回答我,避开我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她的问题。

于是我便知道今天我是逃不开了。

“先回答你我为什么讨厌企鹅啊,因为我讨厌企鹅每个家庭都那么和睦。还有就是以前小时候我父母带我来动物园时总会来看企鹅。”在我的叙述中,往事在我脑海里不断浮现,“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嫉妒和对自己的逃避,就如我讨厌全家福的照片一样。”

极地馆的气温浸透我的心肺,叙述中每一次呼吸都让我打一次寒战。“其实我小时候家庭蛮好的,父母恩爱,对我也非常好。到了我上高中的时候吧,父亲和我的话就越来越少了,母亲工作也越来越忙,当时我还不以为然,也没有在意过。等我上了大学,母亲才告诉我,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父亲染上了毒品,母亲拼命地工作才能勉强弥补家庭的财政空缺。”

在这时我故意将叙述顿了顿,想要给纪空一些反应的时间,让她去追问故事的发展,但纪空敬业地扮演着聆听者,没有如我愿去追问。

“后来啊,我上大学就开始打工赚钱,想要帮母亲分担一些压力。一次陪同学吃饭时得知他去赌场一晚上就赢了一千多,我心想与其累死累活一个月挣个两三千,还不如去赌场碰碰运气。”我顿了顿接着说:“一开始的确赢了不少,等我拿着钱准备给家里汇款的时候,警察却先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父亲吸毒后失手把我母亲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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