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有个问题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你了。」
出了房门看着坐在木阶上的老人，看着他的背影伫立了半天后，我还是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巴洛拿开嘴上叼着的烟枪后喷出一团烟气，并用烟袋锅敲了敲边上的木板示意我做到他的身旁。
「想问什么？」
他看我坐近身旁后，转过身朝我问道。
「露玛沙和你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吧？...」
听到我的回话，这让他不由地又抓起了放在一旁的烟枪猛吸了几口。
烟袋锅上，烟草亮起“猩红”色的光点。
在快临近夜晚时分，显得分外明亮。
过了好半晌，老人这才开始缓缓向我叙述起来。
「记得那一年沙漠格外寒冷。清晨在检查羊圈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躺在干草里脸色冻得发紫的女孩...要是再晚一些发现的话，她估计就在羊圈里冻死了。」
「隔了几天，老天罕见的下了场大雪，露玛沙也是我在那个时候给她取得名字。那时候我记得她才五、六岁，而我这个年过半百的人连怎么带孩子都不是很了解...得亏了族内的阿帕，是她用羊奶将露玛沙养大的...」
「那地图上的地点，你确定要去探索吗？」
一旁巴洛敲着烟袋锅貌似无心一般朝我问道。
「去，不过要等到回到贡达部落。」
「你有把握说服哈里发支持你这次的探索？」
面对老人的疑问我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这一路上我曾听到过整个部落的水源似乎已经开始枯竭，而你们的部族似乎是被逼迫强制分出寻找水域？如果是真的话，或许可以往这个方向入手...」
话才刚说出口，我就不免对这拙劣不堪的理由叹了口气。
老人没有说话，看着手上那早已熄灭的烟袋锅，沉默着。
「介时在王宫内面对满堂贵族的质疑，你有勇气赌上自己以及身后整个部族的性命吗？」
一旁话语声传出，把我的视线转向了他的方向。
「如果你愿意下注，我这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哈里发不得不支持这次探索的理由。」
老人的目光在这时犀利如剑。
★★★
「启程！」
巴洛身后，整个部族的成员都已整理好所属物品，跟着最前方那驼兽上的身影移动了起来。
脚下的沙地一如既往的炽热。
在沉吟间一股柔顺的触感突然从手心上传来。
是那只头羊。
它从我身边穿过，身后又牵引着几头奶山羊。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它竟然转过头往我方向“哼唧”了几声...
「洛库，那只头羊好像认可你了。」
一旁驼兽上的露玛沙俯身朝我说道。
「那不是，好歹我也是能和它当面掰扯几下的男人。」
噗呲。
驼兽上的少女被我的回话声逗笑。
「那天我记得有人倒是被一头羊撵的到处上蹿下跳的啊？」
「那可不是我，你不要乱说嗷。」
露玛沙还是在笑着，而我则在一旁劝导她别再乱动，省的到时候伤口又裂开。
「嘶，疼、疼、疼。」
「叫你别乱动了啊...」
「谁叫你逗我笑的。嘶...不动了，不动了。」
驼兽上的人在这时彻底安静了。
★★★
几小时前。
「巴洛，那就是贡达？」
看着远处耸立着用巨石和沙砾铸造的城墙轮廓，使我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这一路上早就有骑兵在部族附近回旋。他们驾驭马匹的技术精湛，奔驰之中转向熟稔。
一旦发生动乱，领头的骑兵怕是便会在瞬间集结成型进行冲锋，就像锥子一般向这边的队伍撕开一个豁口...
「看来这哈里发好像并不怎么对我们放心。」
早已紧握在右手的法杖不由地又握紧了几分。
还在稍远处时就可以看到那处高处耸立着的模糊轮廓，距离城邦更近后才得以看清它的全部面貌。
「维里亚」
巴洛在一旁出声，跟着身后的族人们也在此时站定说出了「维里亚」这三个字样。
像是祈祷完毕一般，众人又开始继续向前行进。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巴洛向我出声解释。
「维里亚在沙漠语中意名为圣母山，是母神沉睡之处。」
「沙漠里的山脉？」
站到近处之后，那一片横亘的山脉与周遭景色变得格格不入，在热浪的侵蚀下显得更为虚幻。
「那是沙漠的伊始，是她提供着贡达长达几百年的生命之源。外来人若是进入拉塞艾瑞必定要在贡达休养一星历以上，既而在经过一月历的筹备，才敢出境。」
「她永远是沙漠子民心中的绿洲。」
老人说出这些话时，我能感受得到在他内心中隐藏着的骄傲。
城邦大门外，卫兵已然列队完毕。随着最后的族人进入，城门便在后方缓慢地升起。
★★★
「快看，他们这帮人怎么还回来了？」
「背叛者」、「懦夫」。
周遭人影攒动，议论纷纷。
前路变得拥挤再也走动不了半分。
「弃言者，回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不知道有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就如同开了闸的泄洪口一般，片刻后咒骂声如浪潮一般齐齐涌上。
直到远处用石砾堆砌而成的响钟彻响后，“浪潮”终于退却了半分。
「奉哈里发言令，命汝族之长巴洛及施术者上殿奉告！」
身穿盔甲的铁卫骑着马匹驱赶着人群，向巴洛这方大声喝道。
老人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族人，环顾四周后皱起了眉目。
「勿需担忧，汝族族人亦会另有安排！」
在与我对视片刻后。
「埃米尔·巴洛，愿为奉告。」
「洛伦部族、洛库，愿为奉告。」
★★★
几天之前。
「伊斯拉！」
我快步向前，对着前方的人拍了拍肩膀。
「洛库，有事？」
大块头闷闷地回复。
「再过不久就到贡达了，进城后巴洛和我估计要和部族分开一段时间。」
「所以呢?」
「露玛沙，你多帮忙照看些。」
他停下了了步伐，看向我的眼神显得略为古怪，但还是答应了。
跟往常一般，当落日即将消失，部族便在这时开始安营。
之前在维卡补给站经过了两星历的整备，丢失的用品终于能够重新补齐。
「可真要谢谢维卡部族了...」
我边搭着帐篷，边向撒着驱虫粉的露玛沙说道。
这一路上她一直沉默着，用什么可以形容她目前的神色？
我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天才想起一个词。
「积雨云。」
只是在沙漠里也没有就是了...
「露玛沙，今天晚餐是什么？」
她呆在灶台旁的身影怔了怔，显然是被我刚才的话语打断了某些回想。
「洛库，你和巴洛真的要去面见哈里发吗？」
「只是简单的召见，用不了多久。」
她不再回话，手中的锅铲来回在大锅里搅拌着，不久香味便溢了出来。
这让我不由地多吞了几口唾沫。
吃完晚饭后，饭碗当然是由我来洗的...
毕竟在可以吃到饭前，我能干的活也是他们之间最少的。
「洛库，明天可以不去贡达吗？」
一旁少女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停下了搓着木碗的双手，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你是在害怕着什么吗？露玛沙。」
她抬起头颅与我对视几眼后，眼神便不自觉的开始躲闪。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到时候到了贡达，就按之前商量好的计划行事。」
「洛库...我。」
露玛沙的话说到嘴边，却又被她给极力克制住了。
她始终还是没有说出最后的那些话。
我的视线越过了少女的脸庞，望向远处地平线上的落日。
「露玛沙，相信我和巴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