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前幕

作者:HueroIaemr 更新时间:2023/1/13 22:54:56 字数:3604

“阿门~”神父最终动了动嘴,将空寞干燥的悼词浇进了烧得火烫的油锅。

他判定了一个人的死,「他」已经被“准许”离世,无须再劳心人世杂事,最后为酆都城或天堂献上一笔业绩。

至于此后如何?无人在意,在阳间,跟人斗,已是最累最苦,人之外的所有苦难都是可以理解,无非是虫与人的对峙。

周遭的人围了上来,该哭的哭,实在没泪的就干嚎。锣鼓喧天,雪白的的纸扎马和黄褐的铜钱扬上天空,苦白布,粗麻绳,先前的寂静一扫而空,人似是活过来的树木,整片森林都醒了,偌大的院落又“热闹”了。

“麻烦您了,李先生。”头发花白的老妪拄着拐棍挪了过来,深深的皱纹犁开了她的每一寸皮肤,淤积的老年斑嵌入干瘪的皮囊,凹陷的眼睛浑浊中时有时无地掺着些许光亮。

现在,这份光无所保留地招待着年轻的神父。

“没有的事,能帮到老乡,我也高兴。”神父收起自己的东西,《圣经》在内的几本册子,一些器具,以及,一根棒球棍,它被装在修长的布袋子里,静静地等着主人差遣,“您老人家可还安好?鸠叔现在也不在了,更得注意身体啊。”

李先生说话时,老人总是闭一只眼 ,因为长久地全睁开对她来说既浪费又困难,灰黑色的布衣罩着她佝偻的身躯,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啊,鸠摩老头子说走就走,不过是个小感冒,挺壮实的人都抗不住,唉,终究是老了啊。”老人的声音很符合她的外貌,衰老沉闷。

“李先生,可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在德州的考察提前结束了,正准备回国,半路遇到个旧相识,跟他回芝加哥玩了两天,听闻鸠叔去了,咱心里凉啊,就想着离的不太远,就出出力,顺稍来看看刘姥姥您。”李神父操着一口的微普(略微的普通话,都能听懂,只是一快就容易掺进去自家方言),掺了些美式英语的味,但话里的味没丢,“哝,就是那位,嘿,罗纳德,你先回吧!咱回头联系哈!”这个名字他是直接用英语喊的,只是看到一只胳膊勉强从人群里挤出来挥了挥,下一刻就被参加吊唁的人潮淹没了,当然,本来就是街上喊一声有一个师的人回头看你的名字,西方人名少姓多,似乎这也无可厚非。

他扭回头后微微靠前,垂手立在几步远,时值冬月,风不小,一老一少的话语却也清楚:“现在这街里坊外都是刘姥姥您照顾了,可是辛苦了,得多养养啊,听闻您老最近逮老虫耗了气血,小利这次来带了点养品……”说着他便从宽大的袖口往外掏。

“先生也是费心了,老婆子已朽了半边,用养品也是浪费。”刘姥姥按住了李小利的手,笑了笑。

李小利登时皱眉,“这可使不得,姥姥您可是小利的长辈,咱家那几个和我同辈的兄弟都是在您手下磨出个人样的,搁家里的都老是念叨您呢,老太太也总是说,‘你们几个在外面混个啥样都别忘了你们刘奶,这是咱家亲人的亲人啊,是咱的恩人’,您老可是得收着,你不然我也不敢回家了啊,这要是老太太问起,我能说刘姥姥因几个老虫伤了身子!?”说着就接回抄兜手,护着袖口接着掏,“长白山百年的老参呐,可是滋补养生的好东西。”

刘姥姥似是明觉了拗不过他,也就收回了手,微蹙神眸地看着李小利掏出了一方老盒子。

三尺见方周圆几寸的深色木盒,中间镶着几片碎金叶,匣里裹挟着长白的阴气,静静地躺在李小利的手上。

“先生费心了。”她仍是这般木然道,也不往周遭多看一眼,终仍是抬手要阻拒,“阿综还记着老婆子这份差事气力就够了,哪里谈得上是恩,小娃子们长成个样儿都是凭各自本事,我不过是管了几顿饭,还给娃子们饿瘦了,他们不计较这个怨就好。”

“您这就不对了,”李先生又皱了眉,国字脸上挤出个“川”,不像个二十冒头的小年轻,“咱家人都没白眼狼,别说计较,他们不个个儿念叨着您老?什么饭不合口,二大哥上回就托了底儿,那是来您这儿前老太太给惯坏了,矫情地瞎造,什么可乐汉堡薯条鸡翅,尽整些垃圾食品,他说现在回想起那会儿的事,就想抽那时候的自己,得亏是姥姥您,自家人,放外人谁肯费那么多心。您和鸠叔也都对小利多有照顾,往年送的鸠叔都是一概不要,只得是折了钱存给小雪,现在鸠叔走了,小雪也不搁跟前了,可不得赶着孝敬您。”

说罢将木盒塞进从装册子的布兜里掏出的纸袋,看样子之前是装大瓶饮料的,现在空了,塞个木盒刚好够用,“您收好,这是情份,可万万丢不得。”

“好好好,老婆子就收着了,”刘姥姥终于被说动接过了袋子,她就是喜欢用这种袋子装东西,老习惯,这小利也是有心了,“听你的,回头管邻里几家要只猫来,老婆子老了,早些时候别说逮个老虫,它大哥(大虫)三弟(长虫)都跟你鸠叔抓过不少,唉,那先生留下吃个饭吧?”

李先生刚笑了一半就被风吹折了一回,刚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忽地连着沙子乎了他一脸,揉着眼就听到一个后生说话:“姥姥,李家立字辈的几位都来了,刚在正堂哭完,管事的问您可要去看看?”

“知道了,上香茶,就说老婆子就到。”刘姥姥的声音响起,嗡嗡的,可能是耳朵冻坏了,李小利终归也是年轻人,一下子就缓过神,那后生手脚也是麻利,不过几个喘气早不见人了,李先生始末都没见个影子:“姥姥,那小利先告辞了,多保重!”

“先生慢走。”刘姥姥仍旧是笑,也不再问什么了,只是提着纸袋目送李小利出门。

给鸠叔置办后事的是一个大院,刚刚老少俩人是在西边的角厅说话,空间也是相当大了,这离门口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嗡——”李小利捂了耳朵,这是冻坏了,都耳鸣了,也不管是哪个耳,冰凌子风呼呼地灌,充的他脑颅晃晃,走路倒是不废事,略微废神地走出门口,打开车门,他开的是辆不起眼的黑色福特,和他本人一样,不张扬,安静地卧在角落。

打开暖气,李小利将宽大的职事黑布袍脱下,换了身白色的羽绒服,说来也怪,他在零下十几度的室外穿这身都不怕,却在车里穿冬衣。

“喂,老唐啊,可不是小弟鸽了你,是真没时间了,陪长辈东拉西扯了半天,哪还有闲空,”他废劲地从衣内兜揪出黑色的N95,看了眼满屏的信息不禁扯了扯嘴角,“就这样,还得赶九点的航班呢,兄弟这回就到这儿了,下回再请你吃顿好的做谢礼,拜了个拜~咚………………”

最后的声音不是什么提示音,更像是重物落在地毯上的闷响。

长久的寂静。

~→_→~

二百块钱揣兜里,老唐算是吃到了定心丸,摁了摁老旧鸭舌帽,朝发响的「总理」(负责主持红白事的有威望的老者,现代基本只在农村白事时能看到)点下头,裹紧衣服走出了大院。

二百刀不算少,尤其是这种轻松的活儿,搁唐人街的白事帮忙,干一把几天的吃喝都不愁了,更有多余的时间来泡在星战里。

“唐纳德。”凭空捏出来的对话框粘在老唐眼前,电脑固有的机械蓝,逸散的蓝光克粒把氛围从写实派后现代主义纪录片变成了赛博朋克2077。

“长公主殿下,咱的名字叫罗纳德.唐,不是那个金发房产商的唐纳德。”老唐明显习惯了,推过路边的小电驴并戴上头盔,“还有,借您老的时间打把星战如何?”

“随你,下次停车之后最好把车胎、电瓶都卸掉。”

“是是是~”他把摘下的鸭舌帽丢进车筐,“这些年偷电瓶的终归少了许多,犯不着这么麻烦。”而且这辆电瓶也不值几个钱,与其让公主浪费时间还不如放那儿让人偷了,他追到人敲一笔,运气好点捅到老窝就够挣七八辆摩托车的钱了。

“切一盘?”老唐对着对话框说,不论他的声音多小她都能听到,最实惠的做法是脑内交流,不至于被路人当神奇动物瞅。

当然,他更喜欢这样能直接与她对话,这让他感到真实,安心,即使两人隔了半个星球。

“你也不怕被车撞,这个城市民风淳朴,和你的临时窝点那儿相比差的远,可不会有人因害怕坐敞篷而绕着某些道走。”

“都一样,咱可是遵纪守法五星好公民,不会出问题滴~虽然不是长久的可持续性稳定纳税人,但也是给国会老爷们上过供的,也没谁会来薅我这个‘薛哥的羊’的羊毛。”老唐慢悠悠地开口,周边车水马龙,他开了好一会儿了,没遇到阿帕奇被一个营的丧尸或塔利班拽着机尾坠下来,也没看到本命年的蓝色紧身衣大壮士和一人撑起全家福的黑衣百特曼的世纪对决,更没有被抗着羊巴鲁打印度的小哥零元购,总之,很安全,明明就是太小心了,虽然自由的国度每天每个地方都有新的低配或无配百特曼诞生,但至少在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很正常,嗯~“我的洛天依(老天爷)啊!”

“轰————”“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插上钢板,往边上靠!别管你那破车了!先说好,你身上的撑死只能防手枪弹,头盔不跳弹都没人给你收尸,往西,不是冲你或单纯的恐怖袭击,躲远点就行!”“嗡——”耳朵震得嗡鸣不止,明明的声音自带杂音,即使它是以某种类似意识流脑电波交流的形式直接印在他脑海里的。

“真tn的倒霉,明明,引路。”强制掏出改装手枪清几个弹匣的冲动,老唐仰身躺在被炸停的车的后轮处,他没有掏出枪来。没人会乐意在效果大打折扣的室外浪费几枚闪光弹给他玩,刚才对耳鸣仅仅是二十米外的一枚来自rpg神教信徒的赠礼的余震,真是对他来,内脏早被震碎了。

“你正东和偏西处在交火,双方动用了保括但远不限于MI4、雷明顿870、UZI、RPG以及大量手雷,可能有狙击手,爬过去,向南,60米处有巷口,先向正西也就是你面对的位置爬二十米,那辆车主吓昏过去的皮卡,对,以它为掩体尽量平向正南平移,他们没空注意你个路人,已经有十人以上熟练地逃生了。”

“该说不愧是你,也不愧是这自由冥煮的阿美利卡。”老唐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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