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谁曾总结过这样一句话：
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
此话的具体含义，沐雪已记不清楚，但在眼下的情况，她倒是对其产生了一种近乎曲解的了然。
——人总是矛盾的，且这种矛盾，常常不以其本身的意志而转移。
就像沐雪现在这样，明明听见了那声心心念念的呼唤，却迟疑着，纠结着自己是否要转身接受这份热情。
原本，她正因为受到的冷落而感到有些难过，但也以此多少缓解了些擅自答应艾斯黛拉要求所萌生的愧疚。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的猜想属实的情况之上的。
因而在那呼唤响起的瞬间，沐雪的心情也随着变得低落。
当所谓的冷落被证实不曾存在过之后，她内心便理所当然地只剩下了那份愧疚。
愧疚于自己的自作主张，愧疚于自己未作告知就抛弃了伊莱娜。
更愧疚于...自己没有理由就对伊莱娜生出的猜忌。
明明她就在好好地等着自己，而自己却始终在自顾自地胡思乱想...
甚至还背着她，答应了要将她独自置于陌生之中...
伴随思绪流过，无可名状的矛盾也跟着浮上心尖，令沐雪的身子在无意识中微微发颤。
好在，此处是宿舍楼的走廊上，并非那座石桥上。
而伊莱娜也因此，得以移步来到沐雪的面前。
“沐姐姐？”金发的少女眨着清亮的双眸，向沐雪投来的视线中盈着显而易见的担心，“你...不开心吗？”
“不、没，稍微...在想些事情。”
面对伊莱娜的提问，沐雪只得心虚以应。
可她撒谎的技术，向来都称不上娴熟。
“那...在烦恼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吗？”
伊莱娜一眼便看穿了对方拙劣的谎言，却没有揭穿，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话题。
“...”
“算了，先进屋吧。”
似是终被良久的沉默浸透了心神，伊莱娜率先打破了此间的僵持，半强制性地将沐雪拉进了房间。
但她没想到的是，即使关好了房门，二人也在床沿上坐定之后，沐雪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凝望着对方脸上的愁容，伊莱娜罕见地蹙了蹙眉。
接着便像是颇感无奈地摇摇头，轻声开口道：
“沐姐姐...抱歉，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恳切的话语总算是叩开了沐雪暂且紧闭的心门。
她茫然地看向伊莱娜，旋即又似是有些慌乱，只片刻便垂下了视线。
迎上对方目光的刹那，沐雪便感受到了伊莱娜再真切不过的担忧...以及歉意。
伊莱娜在担心她，甚至误以为是她自己出格的行为，才造成了当下的情况。
正是这些毫无掩藏的情感，让沐雪更觉无地自容。
她开始暗暗斥责自己。
为什么当时竟控制不住那点小情绪，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决然而去？
沐雪清楚，即便自己说是出去有事，但无论是从语气还是行动上来看，那份冷漠想必皆是藏不住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也同样落在了伊莱娜的眼中。
若是自己不闹脾气...就不会在出走中遇见艾斯黛拉...也不会被她强迫着定下什么合作...
更不会让伊莱娜像现在这般，因为自己的事如此为难了...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刚才和格洛丽亚闹了些不愉快...”
注视着地面斟酌良久，她终是选择了将真相掩埋，没有道出此前与艾斯黛拉达成的约定。
许是出于对艾斯黛拉的忌惮，惮于她的“无所不知”，惮于她生出进一步盯上伊莱娜的心思。
亦或是...单纯地不敢将此间事实告知于伊莱娜，不敢面对她得知此事后的表情...
“...好吧。”
伊莱娜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再度响起。
话语间携着难掩的失望，好似一柄尖刀，深深地刺痛了沐雪的心脏。
令得她本能地抬起头，连声辩解道：“不是的、我...我真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
却是伊莱娜竖起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的话头。
于是刚褪去冷清的房间内，又归于一片沉寂。
直至伊莱娜不紧不慢地重新开口：
“沐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沐雪闻言愣了愣。
见她不作回应，伊莱娜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绯红。
不知是因为这话题过于暧昧，还是羞于自己的自作多情。
“你都说过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就只能想到这个了...”
少女故作正经地解释着，却被双颊上的红霞出卖了心绪。
倒是帮沐雪找回了几分元气，使她暂且从沉郁中抽出身来。
“是...有那么一点...”
这次，沐雪选择了诚实。
明明按照以往的思维方式，她应该会继续否定，以免给伊莱娜带来不必要的心理负担才对...
可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她还是将内心的些许委屈倒了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
沐雪自己也想不明白。
不过伊莱娜也没给她想个明白的机会。
趁着她恍神的时候，伊莱娜就已挪过身子，坐到了她身边。
少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炯炯。
哪还有半分羞怯的样子。
望着忽然间贴近过来的伊莱娜，沐雪的心神愈加恍惚了些。
她这是...
还未待沐雪辨明现状，少女精致的面庞便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随之而至的是脸颊上传来的，略显柔软的触感。
生涩中带着一丝甜蜜，让沐雪好不心乱。
以至于她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适才发生了什么。
“抱歉啦，之前冷落你了...”
“不...倒也没事...”
沐雪下意识地摸了下侧脸，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温润之中。
看见沐雪的动作，伊莱娜只觉脸上好像被火烧了一般。
“总、总之...就算别人再好...也只有沐姐姐你一个人...才是我的...”
少女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面上的红霞却愈发明显。
“我的...我唯一的恋人...”
话到末尾，那声音已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而沐雪也早就没再将注意力放在对方的话语之上。
柔声顺耳，只是太过微弱，难以止住她的视线。
她仅是出神地望着少女布满红云的脸颊，呓语出声：
“我也...想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