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沐雪盯着自己手上的勺子，脑海中蓦地窜出一个有些脱线的想法。
——不不不，这会儿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吧？！
这勺子可是学院的公物来着...
真坏事，估计要赔钱了...
——不不不，这个也不是重点吧？！
察觉到内心的混乱，沐雪紧忙晃了晃脑袋。
好不容易将脑海中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扔了出去，沐雪终于找到了空闲以供沉下心神。
“伊莱娜，我最近...”她轻轻放下手中不成勺型的银块，看向伊莱娜认真地问道，“是不是怪怪的？”
斟酌了半天，沐雪仍旧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概括自己近日来的变化，仓促之下只得信口诌了句。
结果不出所料，在听见她的问话后，纵是伊莱娜也露出了些许难色。
“怪怪的？”她微蹙着眉头回忆了下，方重新望向沐雪，“我感觉...还好啊？”
还好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说，我是不是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沐雪垂头沉思了会儿，总算是自认琢磨出了个比较明确的说法。
“你这么说的话，确实有一点...”
听到伊莱娜肯定的回答，沐雪两眼一亮，当即便追问道：
“具体是哪一方面？”
“我想想啊...”伊莱娜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在努力回忆着。
“相比以前，更喜欢我了算吗？”
沐雪闻言眉毛一抽，竟久违地产生了想要教训下这妮子的想法。
“别闹...我认真的。”
她堪堪压下胸中升腾起的冲动，单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方耐着性子说道。
所幸，伊莱娜并非读不懂空气的人，看见沐雪这副样子也是识趣地敛起了笑容。
“好吧...要说的话，就是感觉更有温度了？”伊莱娜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讲道，“最开始见到你的那段时间，你总是冷冰冰的，脸上还时不时地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啊...”
思绪伴随少女的绵言细语转回不久前的过去，想到那时的自己，沐雪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苦大仇深...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吗？
“但在最近就不是这样啦~”
未待沐雪过多陷入低落的情绪之中，伊莱娜就对着她笑了笑，话锋也随之一转：
“最大的差别就是，更爱笑了。”
笑...？
柔声入耳，沐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而这番动作自然是被伊莱娜收入了眼底。
“不用担心啦，”她回正了前倾的身子，转而走到沐雪身旁，“多笑笑是好事，没必要多在意。”
伊莱娜说着，将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这次，沐雪倒没有再拒绝对方亲昵的举动，仅是缓缓卸下了她的手，旋即将其托在掌心。
伊莱娜说的没错，爱笑的确不是坏事。
或许只是自己太敏感了...
“啊...”忽地被沐雪这般主动以待，伊莱娜明显愣了愣，口中发出一声惊呼的同时，又盯着两人交叠的双手一阵恍神。
“况、况且朋友之间那样相处不是挺正常的吗？”少女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干咳了两声，故作镇定地接着说道，“以前我只当你是性格使然，关系熟络了之后放开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嗯，说的也是。”
听闻伊莱娜的解释，沐雪的心绪亦是通透了些，随后释然地点了点头。
回想起来，除却伊莱娜以外，自己倒确是已经很久没和谁有过如此深入的交际了...
怎么说呢，毕竟也不是谁都像伊莱娜这样。
沐雪承认，大陆上并非没有这般热情的人存在。
只是有这种天真想法的人本就算得上凤毛麟角，而因此在人生路上半途夭折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她就亲眼目睹过那样的一场悲剧。
追忆之时，教人不快的往事蓦地浮现，令得沐雪不禁用力咬了下舌尖。
借着骤然间的剧痛，她总归是在即将蔓延开的怨恨中找回了几许清明。
也在清醒后的瞬间明悟过来：
或许她对于伊莱娜近乎“偏袒”的种种对待...也是为了给当初的自己一个交代吧...
为了当初那个无力的自己...
沐雪有些出神地望着伊莱娜脸蛋上的一抹嫣红，喉中无端涌起阵阵苦涩。
紧接着，莫名的湿润浸染了眼眶。
意识到这一点的沐雪近乎本能地仰起脑袋，试图将那快要溢出的晶莹止于原处。
学院的餐厅，天花板倒不似门厅那般...
——是因为用餐时点蜡烛不方便吗？
不一定，艾斯黛拉看上去可不像能把事情拎得这么清的家伙。
凝视着被刷作洁白的天花板，沐雪刻意给自己找了个乐子，勉强地笑了笑。
“沐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耳闻少女担忧的问询，沐雪调整好心情，往眼角胡乱抹了抹，“眼...脑袋突然有点晕，晃一晃清醒下。”
她本想说眼睛进了东西，却忽地想起书中的某些常见桥段，便立马改了口。
尽管沐雪已经表现得很是自然了，但那细微的停顿依旧未曾逃过伊莱娜的眼睛。
迎上伊莱娜满是狐疑的目光，沐雪装模作样地又循着其他方向晃了晃脑袋。
“噗...”
诶？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好吧...”
待到沐雪因好奇停下动作时，伊莱娜早已站起身来，只留给她一道背影。
“午餐也解决得差不多了，走吧沐姐姐？”
少女说着，却是罕见地没有回头看向沐雪。
不知怎的，于此时凝望着伊莱娜的背影，沐雪竟无缘无故地心生出一种凄凉的感觉。
就好像，那背影下一刻就要消散去一样。
某种熟悉的酸楚霎时填满心间，驱使着沐雪慌乱地抓住了伊莱娜的手。
随即将其紧紧地攥在掌中。
“嗯，好！”
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柔润触感，沐雪紧皱的眉头终是缓缓舒展开来。
——幸好，那感觉并不是真的。
伊莱娜就是伊莱娜，她还好好的，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面前。
许是仅顾着为那荒诞想法的消弭而感到庆幸，沐雪竟是没有注意到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伊莱娜不由咬紧了下唇。
她撒谎了。
——最大的差别，分明是沐雪身子上这日渐彻骨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