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安明是不是要被内门除名了?”
“最快进内门的弟子,最快被除名的弟子。”
“我就知道他进内门靠的是后门关系……”
每当安明出门,耳边都会传来附近内门子弟的窃窃私语。
平日里幽静的山间小径,此刻也开始变得嘈杂。安明从来往弟子中穿过,内门弟子们纷纷避开安明,仿佛是给不干净的东西让道。看到安明的眼神飘过,他们赶忙低头用衣袖遮住自己的嘴,但是彼此之间的闲话却没有停下。
安明掐指一算,距玄老把自己收入帐下弟子已经有两个月了。安明也因此破例由外门晋升到内门,别看内门外门只有一字之差,但两者之间的待遇截然不同,小到衣食住行,大到资源分配,内门弟子总是要比外门弟子好一倍。
起初安明也是不信的,毕竟外门和内门几乎没有来往,外门弟子也不可能去内门偷看内门弟子的伙食和住宿条件。直到他住了三年外门后,突然被提携为内门弟子时才知道,原来内门弟子的房间连独立的浴室和茅坑都有!
“这可比外门的大厕所和公共澡堂好多了!”安明总是会想起以前排队上厕所的日子。他早就习惯外门的生活,冷不丁上升到内门,新环境带给他的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生活。
甚至出门在外要是穿上内门弟子的服饰,周边那些小宗门小家族都不敢走在自己的旁边——这是不久前,安明细心观察后发现的另一件令他震惊的事。
反观外门弟子在内门弟子的衬托下,就好像是雇来打杂的一样。不仅没有独立房间,就连衣食住行都要缴费才能继续生活下去。当然,外门弟子要进入内门也不是不可以,最低条件也得达到能修炼的境界,修炼出自己的真魂。
三个月后的现在,安明不由得心想,究竟是墨门的内门是这个样子,还是全天下门派的内部都是这样。思来想去,他也没能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安明?”
一只手掌突然拍在安明的肩上,把他吓了一跳。安明转头一看,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内门弟子,看那人的神色,似乎已经跟自己走一段时间了。
那人虽然也是内门服装,但是边角刺绣和袖口都和其他内门子弟略有不同,衣带上也系着一块夺人眼目的紫玉佩——这在墨门是首席大弟子的象征。
“大师兄早安。”安明一眼看出来者的身份。再仔细一瞧,对方袖子上落满灰尘却没有褶皱,面容憔悴却神采飞扬,皮肤也是光滑细嫩。安明想到起一个传闻,于是拱手行礼间又祝贺道:“恭喜大师兄闭关结束,境界又上涨了一个层次。”
首席大弟子只能是弟子中最优秀的那个人担任,并且保管着记录了整个墨门弟子长老名字的墨门名册。无论如何,像是安明这种地位的弟子也应该叫一声大师兄,更何况在这位大人物面前,安明是万分不敢造次的。
“小事、小事而已。最近不见师弟的身影,我还有些担心师弟的绩效,今日路过秋山居然巧遇一面,不知师弟也是来秋山采药吗?”
大师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脸上一扫憔悴露出纯洁无暇的微笑。
大部分的首席弟子会拉帮结派,在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同时,也会增加自己的威望,但墨门的首席大弟子却反其道行之。据安明得知,大师兄经常孤身一人四处修炼。门派里见不到他的身影,在墨门外似乎小有名气,据说有时能在绝境中看到他披荆斩棘,有时又听闻他在深渊中捞宝夺金。
比起门派,他似乎更注重自己的修行境界,首席大弟子更像是挂个名而已。因此大部分内门弟子都将他视作为怪人,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和手里的名册不敢得罪他。
周围来往的弟子本就不待见安明,现在又加了个首席大弟子,更是避讳的不得了,纷纷从附近找个岔路口绕过这条小径,周边顿时空无一人。
互相寒暄了一阵,安明突然一转话题苦笑道:“……大师兄有所不知,如果我也领到采药这种任务就好了。”
“玄老又刁难你了?”大师兄有些错愕。在他的印象里安明的师傅墨玄长老只收了安明一个弟子,虽然玄老神龙不见尾,但也不像是会刁难徒弟的老头,再说,长老指派的任务又能难到哪里去。
“何止是刁难,两个月不发指派任务也就算了,前几天好不容易指派了第一个任务给我,结果又是一个根本完不成的差事,现在我连外门攒下的那点家底儿都快花没了,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
安明继续诉苦,不过这也不是他夸大其词。内门弟子每天都能领到一份小麦、大麦和盐,维持每天基本食物需求。其他类似蔬菜、水果和生肉的物品,就需要内门弟子自己掏钱购买,内门弟子虽然待遇比外门好,但开销也比外门大。
事实上,安明为了省下几顿饭钱买了好些辟谷丹充饥。但这东西只管饿不管饱,只是让人有些充饥的感觉,肚子里不会凭空变成食物出来,并不能替代真正的饭菜,多数人都是在闭关时用。
“师弟这番苦差,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看到安明这副惨样,大师兄不由得说道。
安明就等着这句话,每次和别人聊到这个话题时,安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态度瞬间变冷,再多问几句,马上就会惹来对方的反感。在大师兄身上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连忙问道:“听闻大师兄入内门有两三年,不知大师兄是否记得秋山古院?古院里有一个内门师兄,师尊他老人家要我把那人带到今年的内门大典,但我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其实玄老连秋山古院的位置在哪都没告诉安明。在此之前,安明都不知道秋山还有一座有人居住的院子。忍住了骂人的欲望后,安明还是听命接旨四处寻问秋山古院的踪迹。现在已经是第三天,濒临中旬,如果到月底过了大典,他这任务也就失败了。
“秋山古院已经很少有人去过了,从这条小路往东南走三四里地,再绕蛇山以南,进凡林向东四五里,有块分界碑,石碑以东一万步就是秋山古院。”大师兄闻言翻开随身携带的手抄本,说道:“我还记得那人,身居秋林深处。传言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年轻子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叫墨曲……不对,现在应该叫曲墨了。”
“是五长老给他除名的。”大师兄的手指停留在一个被划了横线的名字旁边,末尾写着“墨岳已罚”四个字。
安明听到中间就已经知道关于自己的谣言是怎么来的了,心里对“曲墨”这个名字还有点耳熟,他反复咀嚼道:“曲墨、曲墨,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安明回想起自己在外门时的经历,他突然惊讶道:“曲墨,我想起来了!”
“我曾入外门时听过内门弟子们聊过这样的事情,当年有个外门弟子天资优秀破例入了内门,拜入五老门下赐姓,结果犯了大事免除墨姓,只是后来不知道他结局怎么样。”这个传闻是安明刚进入墨门时知道的,那时候他连外门弟子都不是,只是一个打杂的小道童。
“正是此人。自他以后,内门就掀起一股风气,说是外门弟子有一些手段能走后门晋升到内门。”
“师兄是否熟悉这人?”
“让师弟言笑了,这个人被罚守院已经有五年之久,他被罚进古院时我还是个外门弟子。他的性格喜好如何,我也只能从名册上窥得一些。”
“不知大师兄怎么看待这个流言?”
“流言当然只是流言,如果真有这种后门可以走,我身为首席怎么会不知道……”
说到这里,大师兄不免有些尴尬。作为首席大弟子,本应该团结门内弟子,他却习惯孤身一人,并不关心修炼外的其他事,以至于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虽说长老们不管内门弟子之间的流言蜚语,但能让这个流言散布整个内门形成一股谣言风气,他自己也有些责任。
大师兄停顿了一下,仔细思索一番后说:“如果这件事真的很严重,那么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司掌弟子名单的我。”
仔细想来,虽说墨门对外宣传是内外一条心,但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呢?那群外门长老们真的能靠得住吗,内门五位长老之间又能不能连同一条心来,墨门和周边的势力还能维持多久安静和平的状况。墨门自称是远古墨家残存门派首领,但其真正的实力和底蕴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门小派外又能和谁比较,墨门真的有资格成为墨家首领吗。
一想到这里,大师兄不由得为墨门的前途和命运担心起来。周围来往弟子众多,但关系门派生死存亡时又有几人愿意以死相拼,自己已经放弃太多东西了,莫说这些普通弟子,就算是他自己也很难保证在墨门危急时刻视死如归。
一番思想斗争后,大师兄示意安明靠近些,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师弟,这件事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最近我被推举为守夜人,能不能上任全看这代守门人的意思。我也是刚刚得知此消息,师尊甚至没有提前告诉我就把我推了上去,到时候我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守夜人,守门人!
安明几乎遗忘了墨门还有这个职务存在,除了掌门人和内门五位长老外,还有一个更强大的人在担任守门人的角色,默默守护着墨门。这不算秘密,在安明进入外门的第一天就知道,墨门的门柱门规上都记载这件事。
而守夜人正是守门人的候补人选,只是从未有过守夜人晋升为守门人的例子。大家都把守门人当作一个墨门编出来的传说故事看待,因为没人知道这个守门人究竟是谁,也没人见过这个守门人。
大师兄嘴里的师尊自然指的是内门大长老墨云,在墨门没有人比大长老更有威望了。大长老在没有通知和询问的情况下力推大师兄担任守夜人,只能说明墨门内部的确是要发生一些事情。只是这些事情,就不是自己这种弟子能参与得了的。
“只是最近你要多小心提防,墨门现在很乱。玄老要曲墨作事,估计也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切记不要大肆宣传。”
提醒了一下安明后,大师兄匆匆离去,只剩下安明一人向东南前行。
没了首席大弟子,来往弟子们也不再绕路而行。进入蛇山后,安明遇到的人也在慢慢减少,直到最后一位内门弟子也皱着眉头从安明身边走过,此时山林之间才恢复自然。
望着身后远去的那些曾经巴结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安明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暗自苦笑道:“师尊,你交给我的任务也太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