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河多绪睁开了双眼。
“嗨,你还好吗?”
“唔……”
“能听见我说话吗?”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脸焦急的金发少女,视线向上移去,是刚才的神秘人和一位中年大叔,再往手臂的方向一看——那条本该失去的左臂依然好端端的长在自己身体上。
“左臂……回来了?”
“嗯?”
“是你治好了我的断臂?十分感谢你们救了我!”
“啊哈哈……身体还能活动吗?”
古河多绪站起来。
“完全没有问题!好厉害啊!大姐姐!”
“大……大姐姐?”
艾琳娜的脸红的飞快。
“这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
库博轻拍着艾琳娜的头顶。
“啊,这是我的父亲,库博,然后这个斩杀了巨熊的人,是陈先生。”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古河多绪。”
“嘿……东和国人啊……你是出逃的俘虏吗?”
“那是什么?”
“看来不是……是和父母走丢的吗……你的父母在哪?”
“我……不知道。”
对哦,家人!我怎么忽略了这个问题!说到底,我究竟为什么会躺在野外呢?
“不知道?”
“嗯……我……其实有好多东西记不起来了……但是,有人要我去王都找到一个人,说是那个人会帮我。我想……我应该可以在那里找回些……什么记忆……大概。”
在古河多绪与库博对话的同时,艾琳娜正忙着用“净化之水”法术,清洗古河多绪身上和衣物上沾染的血迹。
“真是奇怪的理由……不过,王都内部的环境,对你这种人并不友好,唔——因为你是东和国人,情况会糟得多……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不用了,谢谢你们的好意,不用麻烦你们了。”
“这样啊——那我把我家的地址给你,要是出了什么麻烦,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小姐。”
于是,在与三人分别之后,古河多绪回到了旅途上。
王都,全国很大一部分的财富汇集在了这里,而在汇入王都的财富中,又有一半属于皇室和教会,三分之一属于贵族,剩下的才是属于平民百姓的,但相比于乡村,这儿的生活可以称得上是“地狱中的天堂”了。
“这里就是王都啊……”
平整的鹅卵石地面,经典的哥特式建筑。
古河多绪穿行于热闹非凡的集市,游走于人山人海的街道,时不时有车身宽大、镶有金边,车尾的金色小雕塑光彩夺目,倒像是一所移动房间似的华丽贵族马车,从她的面前滑过去。
除了正常游走的百姓,古河多绪还见到了或是排着整齐的队伍,大步流星的往返于街道,或是三三两两坐在路边的阴凉处,似乎在闲聊着什么的卫兵。他们穿着雪亮银白色,刻有皇家骑士团“卫兵团”勋章的胸甲,黑色长袖底衣和长裤,手腕套有护腕,膝盖套有护膝,脚上穿着棕色的靴子,左腰别着佩剑,他们脚下干净的皮靴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踩得咚咚作响。
“太厉害了……”
古河多绪漫无目的地散步,眼前又一次分出三条岔路,不知道该往哪走。最终,她将视线投在了最近的公告板上。
“去看看有没有地图……”
啪!
“哎!”
古河多绪与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在了一起,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对不……”
在古河多绪的双手接触到地面的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抽离出去,然后再塞进了一团新事物——一个地图,立体的,精致的地图,详细到每一栋房屋的每一根木头,每一块石料,然而,在接近王都中心地带的一条暗巷尽头,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隧道之下,古河多绪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雾气,这不禁勾起了古河多绪的好奇心。
“那是什么地方啊……”
“小姐……小姐……小姐?”
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古河多绪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无意间看见了飘落一地的纸,古河多绪捡起一张细看。
“这是……寻人启事?”
“是的。”
一张发黄的羊皮纸,上面详细的记录着失踪儿童的消息,只是没有画像。
“艾普丽尔·塔尔?”
“是的。”
一说到这,那个男人的眼光瞬间失了神。
“那是我的女儿,由于过去的一些……不堪的经历,那个女人不得不抛弃了她……她将女儿带入她梦寐以求的王都,然后在那里抛下了她……自那之后,我找过神父,向上帝忏悔我的罪过,但这件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摧毁了两位年轻姑娘的未来,所以,我必须要找回她。”
“别担心,我的朋友,我能拿一张吗?”
“可以,你完全可以,若是能帮我找回女儿就再好不过了,谢谢,十分感谢你愿意帮助我。”
男人几乎要跪下来了。
古河多绪将寻人启事对折,放入空间中。“空间”一出,又引得众人一片惊呼。
“这位小姐竟然会使用这等法术!”
“了不起!”
“啊?”
古河多绪不懂得人们为何会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那个……小姐,敢问你的名字是……”
“额……”
古河多绪想起了库博先生的告诫,临时编了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是——伊莱莎·沃克。”
“鲍勃·塔尔。我的家就在那个小镇,那个被称为‘塔尔小镇’的地方,如果你有空的话,欢迎……”
塔尔镇,我想起来了!塔尔镇,那曾是我的家乡,我……还有个妹妹,然后……然后……
“伊莱莎小姐?你还好吗?”
“不……我没事……”
既然我是塔尔镇的人,那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一个谜题的解开,引发了更多的谜题,一重接一重,仿佛一团搅在一起的线。
“那么,我先走了。”
“请等一下,伊莱莎小姐。”
人群中钻出一位穿黑色长袍的人,胸前挂了一个十字架,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用金粉写着“圣经”的单词,书名的下面,也是同样用金粉画着一个十字架。
“伊莱莎小姐,请问您是如何获得这个能力的?”
“我不知道,但……它似乎是自从我记事起就拥有的。”
古河多绪这才注意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我可以问这个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
“哦,是的,当然,这是神赋予的能力。既然小姐您是出生起就拥有的能力,说明您是被上帝关注的人,但是,我不得不说些什么了,因为,您的灵魂似乎有点被玷污了——这糟透了!我的意思是,您的灵魂染上的罪恶是足以压住主对您的关注——那些罪恶的积累,足以让您从天堂堕入地狱去的——您有圣经吗?”
“不,我没有。”
“哦,我的上帝啊!这更是加重您的罪过了!小姐!但是还好,主是宽容的,您需要购买我们教会的赎罪券,以向主展示您忏悔的诚意,主就会宽恕您的罪过。”
“赎罪券?”
“是的,伊莱莎小姐,一张赎罪券,赦免一次罪过。您是这个国家的人吗?”
“额……是的。”
“好的,那还要请您再交100法利的教会会费,以及一张赎罪券,总共150法利。”
“好贵……”
“每一张赎罪券都是由主在人间的代表——肯思教皇陛下亲手写下,拥有至高无上的圣洁光辉,而会费,是向教会以示诚心,提交了会费,我们教会会让您的灵魂在天堂拥有更加舒适的位置。”
“哦……好的。”
古河多绪从空间中取出一袋金币,清点出150法利,换来了一张轻薄的,画有主的图像的“赎罪券”——顶上还写有一段经文,以及一本崭新的圣经。
现在,这位教会的神父被人们团团围住,人们纷纷取下自己的钱袋,点出法利、希斯和拉尔,交给了神父。
“不要急,一个一个来!主见证了你们的虔诚,主会与你们同在!”
古河多绪轻轻抚过赎罪券,她确实在这张纸上感受到了微量的魔力。
莫非这张赎罪券真的有效果?莫非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
那就算有也不足为奇了。
我可是见识过会说话的朽木的人!
古河多绪收起赎罪券,快步离开了这里。
又是会费,又是赎罪券,只是这两个东西就花掉了我一大笔钱,我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但是那团迷雾像黑洞一样,将古河多绪吸引了过去。
“只是看一眼就走……没问题吧。”
不出几分钟,古河多绪的双脚已经站在了地下室的入口,揭开盖在上面的木板,下面果然有一条楼梯,即使现在是正午,太阳的光也无法照亮这里,古河多绪很想下去看看,却苦于手中没有照明的工具,只能止步于此了。
“看来……只能过阵子再来吧。”
古河多绪这么想着,然后……
砰!
……
古河多绪只是觉得脑袋“嗡”地一震,在下一次眨眼之后,古河多绪又来到了那片漆黑的空间——依然是那熟悉的失重感,依然是那熟悉的乏力感。
“这是多么清脆的一声!如同棒球运动员挥动手中的球棍完美击中棒球时发出的声音一样美妙,宝贝,我希望那一击没有让你古灵精怪的小脑瓜变得愚钝无知。”
“刚才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故事中的一部分。”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找我聊天了,难道你真的有说不完的话?”
“何不把心放宽些呢?起码在旅途中能有人愿意和你说说话,那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难道把我的故事记录下来供别人欣赏,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吗?”
……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故事并不是因为有观众才叫故事,故事就是故事,因为有了故事,所以我记录下来,而不是因为别的,而且,确切地说,我喜欢这个故事。
因此,我并不完全在乎观众有多少,而是在乎我是否还能留下文字。
“我的意思是说,难道不问一下我的建议吗?”
“……(粗重的喘气声)
我真的想要劈开你的脑袋,撕裂你的身体,好好瞧瞧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奇怪的知识,好让我认清究竟是什么组成了你的意识。从来没有任何一位角色会有你这样活跃的思维!从来没有!这太令人恼火了!
我是一名记录者,故事的讲述者!为见证、为讲述故事而来——这就是我存在于此的意义!而你,你不过是一名……
咳……咳咳……咳……咳咳咳……”
“您的身体似乎并不支持您生气,先生,到底怎么啦?我的话真的有这么令人恼怒吗?”
“不……不是你,是我。
我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人,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个愚昧的我。
我是一个失败者,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蛋,我讲述着这个故事,同时也离不开这个故事。”
“你究竟是谁?”
“我?那并不重要,因为这并不是关于我的故事。好啦,好啦,比起和我这个糟糕的人争论,你还是花上更多的心思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让我们回到故事本身,好吗?”
“就照你说的做吧。”
“你还记得向你兜售赎罪券,并且还要求你缴纳一笔可观的会费的教会成员吗?那可真是再怎么有趣也不为过的事情了。”
“这哪里有趣了?”
“我都忘了你是一位失去记忆的人了。
哦——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教会的成员对‘神是真实存在的’,‘大教皇是主在人间的代言人’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并且,其他大部分教会成员也同他一样抱有疑问时,你会怎么想?”
“这……这可能吗?那个人的行为举止可并不像是一位不信神的那种。”
“拜托,包装自己的外表就和穿衣服一样简单。并且,只要他不脱下自己的外衣,你也永远不会知道这外衣之下包裹着怎样的躯体,怎样的灵魂。
相信我,只要他们愿意,不止‘会费’、‘赎罪券’,可能还会有‘功德券’、‘天堂券’、‘天国费’、‘免难费’等等一系列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们都可以颁的出来。
我的意思是说,收费只是教会的意思,而不是神的。神要人间的货币干什么呢?
他们信仰的不是主,而是金钱——不要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拜托,谁不喜欢沐浴在金钱的洗礼中呢?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诫他们,金钱是有着超乎想象的分量,一旦过多,它们会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你……你怎么敢这么说他们?他们会把你捆到柱子上,用烈火烧死你的!”
“因为他们就是一群穿着华丽衣服的猴子,他们自称是神的代表,可实际上,他们的行为和恶魔并无区别。
他们杀死清醒的人,并称那些烧死的人为‘异端’,十九年前,他们挑起信仰战争,让无数百姓卷入其中,并称那些死去的敌军为‘异端’,称战争为‘神圣的战争’。
而这一切的解释权都在教会手中。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天堂和地狱,但那是死后的事情了,普通人哪能知道呢?相信我,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这绝对不会取决于教会。”
“你真的很讨厌教会。”
“纠正一下,是‘现在’的教会,起码在一百多年前,教会还是以神明为信仰的。”
“一百多年前?你究竟知道多少?”
“几乎一切。”
“你……是神明吗?”
“……咱们还是好好讨论一下那张轻薄的赎罪券吧。”
“哈,你转移话题的本事可真不怎么样,老家伙。”
“……你抚过那张赎罪券,事实上,你也的确感受到了上面的魔力——十分微弱的魔力,夸张的说,就像大海中的一粒沙。
它们都源自于那个贪婪的教皇,那个普通人,老实说,你都比他适合担任教皇一职。
以及,那个教会成员,竟然会愚蠢到向你兜售赎罪券,啊哈,这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事情之一。”
“这又是怎么回事?”
“像你这么着急的人大街上比比皆是,耐心点,我的朋友。你将来会明白的,就像那句话说的,‘一切的答案都埋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