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斟鄩会面后又过了两周左右。
牧野一直赶在太阳升起之前起床修炼功法,每次在太阳下山之后才回到营地,吃一顿晚饭就睡下了。朝歌最初几天还会在牧野练功时来看看他,之后便不再过问,说是去忙事情去了。
祁沐歆每天早上进林子狩猎,摘野菜,生火做饭,每至中午,祁沐歆就带上饭菜,走到牧野练功的地方。
远程传送法术还是不能使用,祁沐歆三番五次的寻求出路,均以失败告终。
是苟且生活在野林之中,还是通过斗争与魔王拼死一搏?到最后,可选择的路仅剩下这两条,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加高尚?
正午的太阳还热,祁沐歆提上饭箱找牧野。
牧野坐在湖泊中央的石头上打坐——很少会有怪物接近那里,所以不用担心会被打扰。而祁沐歆坐在最近的树荫下歇息,密切地关注着牧野。
造物定理共分四则:心、决、界、镜。前三则是上代创造之神遗留的瑰宝。最后一则,是牧野更上一层楼的突破。从“操纵自然间万物”到了“我就是天生万物”。
“力量渐渐回来了……”
牧野的修行十分顺利,距离“界”只差最后两步。
造物定理·决绝……
如若“心”门是将内心的恐惧剥离抽象出来,那“决”就是将其具象化——它会将恐惧的环境完全还原出来,以及在对应环境下的敌人。
“迄今为止,我战斗了多少次呢?”
牧野的记忆拼图随着战斗的深入而渐渐弥补,手中的“天工开物”从未停止过战斗,现在如此,过去也是如此。
“我还需要战斗多久?”
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世界的尽头,世间万物的一生就是抗争的一生,与敌人的抗争,与世界的抗争,与时间的抗争,与命运的抗争,不管这抗争的结局如何,其必是一本独一无二的史诗。
“我为何而战斗?”
或是为了毁灭,或是为了生存,或是为了守护——战斗的本质并不会改变,战斗的形式和含义各不相同。
……
罢了,先不去思考这些了。
造物定理·决绝·全解。
这是一片荒芜的世界,昏黄的天空搭配着焦黄的土地,四处弥漫着硝烟。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幅景象。”
看样子,我的内心沉淀了太多,已然是这副混沌的模样了啊。
感叹之余,牧野四处寻找着敌人,最终,在重重断裂的武器与巨大的墓碑面前,牧野停下了脚步。
“罪神,牧野,前来悼念……”
墓碑上并没有写任何文字,牧野在墓碑上看到了他们的名字;牧野不记得自己至今结交了多少朋友,只记得现在还剩下多少朋友。在如此漫长的岁月当中,牧野渐渐麻木了内心——或许,她并非是真正的“豁达”。
“躺在这墓碑底下的本该还有我,对吧?”
“哼,要是少了他们,你早在里面腐烂了。”
“所以,我是相当幸运的那个?”
“油嘴滑舌。”
牧野一声不吭地绕过墓碑,现在的角斗场仅残留着半壁“残片”,而场地的中央,跪坐着与牧野相貌相仿的少女。
“嗯——总觉得睡了很长时间——距离上一次过去多久了?”
“不知道。”
牧野唤出“天工开物”的初始形态,漂浮在耳边。
“哼,不自量力。”
“影子”冷笑一声,仿佛在欣赏一个笑话。
“来吧。”
“影子”用“天工开物”塑造成一柄长枪,紧握手中,牧野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影子”三两步就冲到了眼前,失去了主动权的牧野只能先架起护盾防御。
砰!
“影子”的第一击撞在了护盾上。
“破!”
“影子”上挑一枪,再接两记直插,最后一招转身,枪尖横扫过护盾。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牧野的护盾碎裂开来。牧野召出一把利剑,而“影子”故技重施,打落了利剑,也划伤了牧野的右眼。牧野始终处于战斗的下风,直到“影子”一记刺击,才让她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牧野侧过身体,枪刃在她的右臂上刮出一小道伤痕,顺势伸出左手,抓住了枪柄,看“影子”抽不出枪,牧野一路顺着长枪转过去,左右两手交替,死死压住长枪。
“可恶。”
“影子”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召回长枪。牧野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很快一个后滚翻站了起来,险些让“影子”唤出的利剑砸中。
“你还算有些长进。”
“影子”向前起跳,鞋底变出几根岩刺,连踢三脚,全部冲着牧野的头部。牧野两臂交叉,挡在额头前,挡下了致命的进攻,强忍住前臂的剧痛,向后迈一步脚,顺势将“影子”的腿向上一推。待到“影子”借力一个空翻,脚尖先着地的瞬间,牧野屈膝下蹲,放低重心,急出左脚,脚尖外摆着地的瞬间,右腿伸直,右脚迅速绕过绕过左脚,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扫中它的脚踝。
近身肉搏?不妙,这么近的距离可来不及……
“影子”侧身倾倒,在头部着地之前,唤出“天工开物”,变出一柄岩剑,左手拉住剑柄,直直地向后平移。牧野愣了一下,下意识间也学着“影子”,踏上岩剑追了过去。“影子”唤出另一柄剑,弓步踏在上面,牧野摆出一圈剑阵。“影子”只能顾着前方,残骸断壁中来回穿梭,牧野紧随其后,时不时操纵着剑阵,挑出几柄利剑直直飞去。
切,竟然这么快就重拾了这项能力……只能试试那招了!
“影子”快速抬升,以几乎与地面垂直的角度。
“这是……?”
牧野虽然不明所以,也还是跟着它一起抬升。
“就是现在!”
“影子”收回脚下的岩剑,朝牧野的方向俯冲过去,牧野自然将剑阵里的利刃全部瞄准了它。“影子”手肘交叉,挡在额前。却不料,利刃接触到它的一瞬间,“影子”消失了。
牧野很确信自己没有眼花——但它确确实实不在了,但下一秒……
“在这里哦。”
完了……
衣领一股强有力的拉扯,将牧野拽到地上去。“影子”操纵着天工开物,像提起玩具一样抓住牧野的衣服,然后又被抡在地上……。
“切。”
牧野被高抛上空,又被唤出的千万把利剑,尽数刺过身体。怪物又唤起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峰,一柄长枪将牧野钉在山腰,四根铁链穿过牧野的手脚,牢牢地将她固定住。
“太弱了。”
唰!
一把硕大的宝剑,将高峰一削为二,也穿过了牧野的半身,山尖轰然坐地,掩埋住娇小的牧野。
轰!轰!轰!
巨石不断碎裂,砸向无法活动的牧野,卷起滚滚浓烟。
…………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落岩沉入地下,“影子”拨开烟尘,走到牧野前面。牧野灰头土脸的仰面躺在那里,散乱的银发染透了鲜血木刻似的眼神,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活着。
“被从心脏处完全切开后还杀不死,你的优点也仅限于此了吧……”
……
躺在血泊中动弹不得的牧野,她的下半身被切成碎块,更是惨不忍睹。
“你的实力减弱了”
“……”
“你的心境一片混沌,这片心境的变化就是最佳的证明,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
牧野一语不发。
“也是,一个失忆的人神,突然塞回了大量记忆,心智混乱是难免的事。”
“……我知道啊……”
牧野的话很轻,似乎随时会断气。
“若是好高骛远,就不要拿起武器。”
“……我知道啊……”
“你知道**!”
“影子”的声音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那你和莉德的战斗是怎么回事!你觉得自己很厉害么?清醒一点!你不是创造之神‘牧野’,而是普通勇者‘牧野’了!”
“你……是我的阴暗面,你不会明白的。”
“放你*****(九州粗口),你不就是为了‘守护’么?**的,**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放下那所谓的责任,它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
“你***的,听不懂是吧?为了‘守护’而战的你,击败我了吗?”
“……”
“没有,对吧,那么它就是累赘,你连自己都无法‘守护’,何谈去‘守护’别人?不要再沉溺在幻想之中!这句话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我……”
“若是好高骛远,就不要拿起武器;若是心存迷茫,亦不必拿起武器。再说,你以前根本不是为了‘守护’而战。”
“是吗……那请问……”
“有了能力再回来谈‘责任’,你现在根本不够格!”
“影子”扬长而去,一声清脆的响指,地面豁然开裂,如一张巨大的嘴将牧野吞入深渊。
……
“咳!”
牧野在深渊中眨一下眼睛,眼前的景色又回到了山清水秀的魔界,四肢还完好的在自己身体上。
“呼——”
牧野长舒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想借此清醒自我。
“多绪!”
祁沐歆站在岸边焦急的大喊,作势就要跳进水中。
清凉的湖水让牧野的意识回归了清醒,湖中的游鱼从她脸上游过,湖底的生物从她耳边经过……牧野感到十分惬意。
“真想就这么一直沉在水底。”
牧野摊开四肢,用天工开物在湖底铺出一个平面,湖水中的游鱼似乎唾手可得,牧野伸手去触碰,却又遥不可及。它们就像是自己究其一生所寻求的答案,实在是如星空一般虚无缥缈。
星空?
星空啊……
“也对,再去看一次星空吧。”
牧野突然萌发了这一个想法。
在百万个日夜之前,有一位名叫“古河多绪”的少女,她的诞生是一个“错误”,她的生活是一个“错误”,她的结局还是一个“错误”,少女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仰望星空。璀璨的群星寄托着少女美好的愿望——那里有她的家人和愿望。继“古河多绪”之后,“牧野”诞生了,她自错误中诞生,在错误中新生。牧野很少在人间仰望星空,尤其是了解了星空之上的世界。星空依旧是星空,只是没有以前的好看——少女再没有看到过如此美好的星空了。
“小多绪!小多绪!”
祁沐歆游到湖泊中心的巨石处,一次次下潜,一次次上浮……
“多绪!你在哪儿?”
直到体力耗尽前一刻,祁沐歆还是没见到牧野的身影,反而自己成了最危险的那个。这时,水底一个平台升起,托起了即将溺水的祁沐歆。
“这是……天工开物?小多绪?!”
平台缓缓向岸边移动,牧野正悠闲的坐在树荫下吃饭。奇怪的是,牧野的衣服和头发都是干燥的,丝毫没有落水的痕迹。
“太好了小多绪,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牧野没有说话。
“你不是掉进水里了吗?”
“你犯糊涂呢?”
牧野塑造出一块毛巾丢给她,又指了指一边的篝火。
“小心感冒。”
……
夜晚来临,星星一如既往的闪耀,牧野百无聊赖的躺在营前的空地,祁沐歆已睡下。
这几天心里颇不平静,诗人常与轻风相伴,政客常与土地为伴,舞者常与流水为伴,歌手常与星空为伴……牧野的乐器断了弦,便不再歌唱动人的乐章,沉痛的绝路,也无暇再去欣赏繁星。
星星一如既往的闪耀,它们又在诉说着谁的悲欢?谁的离合?又宣告着谁的死亡?
牧野想起了出征之前听过的一段歌谣:
“我仰望这星空,
它是那样的壮丽和璀璨,
它是那样的宁静和庄严,
星空为我们带来了诗歌和真理,
星穹为迷途的旅人指引了方向,
使我们不再踌躇顾虑。
在那高天之上,星空的尽头,
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片乐土?
没有疾病!没有压迫!没有战争!
那是一个充满奇迹、光明的世界,
所有生灵都能展翅飞翔。
我愿用我全部的生命,
换取一张车票,
抵达高天之上的乐土。”
星星一如既往的闪耀,当沉浸在欣赏星空的喜悦中时,牧野焦躁的心终是被温柔的抚平了。
“好好休息一阵吧。”
……
“……可见了——这么一回事体——”
树梢上的鹰将这一切悄悄的记录下来,传给了联通了自己意识的莉莉亚斯。
“哈?”
莉德薇尔有些不敢置信。
“两周过去了,她们确是如此松懈?”
“是这样的——姐姐——”
莉莉亚斯看莉德薇尔的眼,伸一个懒腰,早已是哈欠连连。
“哈——晚安——姐姐——”
“喂,莉莉!”
莉莉亚斯正迎着她睡下,酣睡的脸庞一览无余,莉德薇尔的脸飞红,迅速别过去,双眼飘忽不定,最后锁定在暗处。
“陈子默,你来了?”
“是的。”
“事先说好,陈子默先生,把我最为可爱的妹妹,交到外人手里,这回事体可实在是不划算的。”
说着,陈静的跟前钻出两只举着铁剑的骷髅手,剑尖指向陈静的喉和鼻之间。
“鲁莽的举措……你也知晓的罢,于我是起不得半点作用的。”
“确是有这么回事体,倒是说,吾能够一直杀到叫陈子默服输为止,让陈子默先生的身躯一刀一剑刮下,成就吾的作品……如若不是杀死吾,鄙人永生不会叫那吾的妹妹让人给娶了去!”
莉德薇尔托起莉莉亚斯,轻轻一跃,隐身于夜色之中。
“切,直惹人心烦,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陈静啐一口唾沫,吐在死灵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