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击败了吗？”
“是的，哥哥，”赫卡忒缓缓地蹲了下来，抚摸着赫克托的额头，“丽诺尔小姐把你击败了，但是她没有用我的冬之锋摧毁你的灵魂，而我则是把你带回了这里。”
“这里是死者的国度……” 赫克托直起身来，看向面前无边的黑色大海，黑色的海中空空如也，那座巨大的黑石灯塔已经没有了。
他的身上是令人骇然的抓痕，那是他以灵魂的姿态对抗泪之瘟疫的意志时，无穷无尽的迷失灵魂们在他的身上留下的伤疤，灵魂的伤痕并不像身体上的一样，并不会随着时间愈合，造成的伤疤也会永远留在身上。
“是的，这里也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赫卡忒蹲着挪动赤足来到了赫克托身侧，“我记得你在最后一次远征之前说过，等你把精灵们赶尽杀绝，山谷之外的世界能够允许人类活动的时候，就带我去大陆的南侧看海。”
“嗯，我们法明戴尔人最初的时候，就是大陆最南侧海边的人，后来我们的家园被毁，卡加洛斯叔叔得到了弥蒂尔的梦中启示，和父亲带着残存的人们一路向北征伐来到了这里。”
“那里的海岸和这里一样吗？”赫卡忒看着海说。
“我没见过，但是应该……差不多吧，那里会比这里温暖一些。”
“好哎，那我已经见过海了。”赫卡忒发出了银铃一样的笑声，赫克托也跟着自己最心爱的妹妹笑了出来，两个人的笑声回荡在寂寥无人的海岸上，最终归于沉寂。
“只可惜，我最终也没能给予法明戴尔救赎……而且，我杀了你。”沉默了一会儿，赫克托说。
“你把我的头砍下来了。”
“对不起。”
“我不怨恨你，嗯，至少我现在已经原谅了你……多亏了卡加洛斯叔叔通过丽诺尔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你也是被逼无奈做出的选择，很不幸的是留给我们的两个选择都通向了错误的答案，”赫卡忒叹了一口气，抓取一把沙子扔到了海浪里，“法明戴尔的命运似乎是注定的，从父亲决定开始远征，我们来到了这座山谷，找到了环雾湖，使用了泪之瘟疫的力量，我们的结局就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到头来，我们两个想要给予法明戴尔救赎的愿望都没完成，我没想到你会站在我的对立面，你已经坚持了这么……这么久，为什么要阻止我？难道弥蒂尔大人给予了你新的指引……”
“弥蒂尔从未对我言语过，”赫卡忒又抓了一把沙子，丢进了海中，看着白色的泡沫翻起，沙砾落入海底，“而是我已经接受了法明戴尔已经破灭，彻底成为历史的事实。”
“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已经属于人类，有个叫斯托利亚的人集结起了军队，将精灵赶出了烙印大陆，而且不只是这里，还有一个叫做明一的帝国，还有一个叫德洛斯的地方，这个世界啊，比我和你想象的都要大，要大得多。”
“我们的法明戴尔已经是一千年前的历史了，就连现在人类的帝国，都已经几乎遗忘了我们的名字，在我的救赎之下，哪怕法明戴尔上空泪之瘟疫的阴云破除，这座国家也始终是空荡荡的，没有人的国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我能让法明戴尔得到真正的救赎，我已经折服了瘟疫的意志，泪之瘟疫将会真正的成为法明戴尔的力量，那些成为泪之骸的人将会以灵魂的身体继续生活在自己的故乡！赫卡忒，这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这个国家的很多人有着自己的生活，他们不该变成蠕动的怪物，被我们封印在寂霜之墓里忍受唾骂！”
“这一切并非我的一厢情愿，哥哥。”
赫卡忒转看着赫克托的脸，轻轻的抬起手来指向了海岸上孤零零的渡口，那里摇曳着一盏黄色的油灯，还有一叶小舟停靠着，小舟上站着三团灰雾组成的身影，正在望着赫克托和赫卡忒。
“所有因为泪之瘟疫而死的法明戴尔人都来了，他们都已经在我的引导下前往了彼岸，阻止解除环雾湖的封印让整个世界为法明戴尔的重生作为祭品，是他们共同的决定。“
赫卡忒站起来，拍了拍白裙上的沙子说。
“我也曾经一度以为我被法明戴尔抛弃……他们认为我操控着泪之瘟疫，推倒了我的雕像，毁坏了我的画，我曾经心甘情愿的帮你打开环雾湖的封印，但是丽诺尔教会了我，让我记起来了自己是谁，自己属于哪里，我是泪之瘟疫的孩子，我也是法明戴尔人的孩子，我从来不是爱着这个地方，我爱着这里所有的人们，尽管他们曾经背叛我，唾弃我，辱骂我，或者选我作为国王，我心甘情愿的为他们付出一切，哪怕是死去一千次。”
赫克托抱着自己的头，好像是在懊恼着，又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海的对面是哪里？“
“彼岸，但是那里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法明戴尔人全都去往了彼岸，勤劳的人们会在那里建起一座新的城市，一座新的国家，在广袤的土地上生活着吧，所以那里同样也是新的法明戴尔，我们新的家……他们需要一个新的国王。“
“哥哥，“赫卡忒的手搭在了赫克托的肩膀上，”你已经无法回到物质界了，并且呆在这里只会迷失，该启程了，这是前往新法明戴尔最后的一艘船，那上面的人你应该很熟悉，漫长的渡海旅程不会孤独的。“
赫克托摇晃着站了起来，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湿润的空气，一团灰雾从他身体穿过：
“那你呢？“
“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趁着我弥蒂尔信使的身份还未完全消失，我要用神迹再次封印环雾湖，我还能最后一次穿越世界之间的壁垒。“
“可是那样你就无法回来了，你会作为永远游荡在法明戴尔的游魂，就连死去的资格都没有，你已经孤独的徘徊了一千年……你将永无宁日。“
“丽诺尔也是这么做的，“赫卡忒平静地说，”她本来也有资格前往彼岸，但是她放弃了，我虽然不知道她如何穿越世界的壁垒，但是她本来踏上小船，就再也不会遭遇痛苦了……总有一些，比自私的安宁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她去奋战，哪怕她行走在一条苦难和荆棘铸就的鲜血之路上，我也一样。“
赫克托看了看在船上等着他的三个熟悉的身影，他伸出布满伤痕的手，轻轻的抚了一下赫卡忒的头：
“你比我更有资格成为国王。“
“可能吧，哈哈。“
赫卡忒缩了缩脖子，有些害羞的笑着说，赫克托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摸过她的头了。
“那么，我要走了。“
赫克托转过身去，向着小船的方向踏出了一步，但是下一刻他的背后再次被赫卡忒抱住，但是下一秒她又放开了自己抱住赫克托的手，他迟疑了一会并没有回过头来，而是继续向着渡口的方向走着。
赫卡忒静静的伫立在海岸上，看着赫克托走上小船，那上面的三个人关切地和他交谈着什么。小船最终离开了渡口，挂着的黄色提灯噗地一下熄灭。
她用脚趾轻轻的擦了一下沙滩，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里，随后，她回过头来，向着面前的灰雾大步大步地走去。
……
“他妈的，娅瑟你能不能咬的轻一点，我都能看见自己的骨头了。”
扶着冬之锋抱着赫卡忒头颅的阿雪骂骂咧咧的说。
“抱歉，下次会注意。”娅瑟猛地灌了一口最后一瓶治愈药剂，完全没有之前淑女的矜持，而是近乎狼吞虎咽一样，她手上的伤口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虽然丽诺尔不知道给魔法师的治愈药剂对萨尔丁有没有用，但是她还是马上从学者手环里拿出来让娅瑟服下。
“给我留点啊，你这小龙，我受伤也好严重的。”
娅瑟挑着眼睛看了一眼阿雪，阿雪的身上也包满了绷带，很不情愿的将还剩一个底的治愈药剂递了过去。
丽诺尔站在半人高的水里摸索着什么，突然她眼前一亮，拿起那东西之后跑到了娅瑟面前，轻轻的给她戴上了名为黄金面纱的圆框眼镜。
“你是知道我其实能看清东西的对吧？“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很不适应你没有眼镜的样子。“丽诺尔撑着冬之锋大喘着气说。
“你身上的伤又好了，“阿雪抬起一只手拉了拉丽诺尔的衣角，”给你留了一口，你喝一点？“
“别，别拉我，我身上痛的要死，但是估计过会儿就好，你自己先喝吧。”丽诺尔嘶着冷气说。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阿雪昂头把最后一口闷掉，拍了拍娅瑟的头，“喂，还有没有那种金色的粉，我再吃点。”
“早就吃完了，那是水晶碎屑，我觉得你们人类不会消化的。”娅瑟也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道。
“水……晶，你不早说！这下要便秘了！”
娅瑟并没有理会阿雪，她站了起来向着丽诺尔问道：
“丽诺尔，赫卡忒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形成界了，毕竟她带着赫克托的灵魂去了湖底……但是她说她会回来的，毕竟她是信使，在这样世界壁垒薄弱的地方，应该能进行穿越。”
话音未落，冬之锋剑身上的花纹突然骤亮，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紧接着一阵沉闷的声音从阿雪抱着的赫卡忒的头颅上传来，把阿雪吓了一跳，连忙把头颅抛了出去，但是被丽诺尔伸手接住。
“赫卡忒？”
“环雾湖这座世界壁垒的缺口已经完全失控！里面的东西会一口气涌出来！丽诺尔！带我去王庭！”赫卡忒的声音从白布之内传出，“我还能使用神迹封死这个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