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骤星雨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6/3 19:30:01 字数:4695

经过了五天四夜的急行军之后,丽诺尔一行人终于在寒风森林的尽头,看到了象征着文明的标志:一个小小的木制路牌,上面用蒙特卡洛语和斯托利亚语清清楚楚的写着这里的地名。

卡斯蒂利亚白斑。

今天傍晚的天气比前几日稍微差了些,虽然没有那种冰冷刺骨的寒风,但是天上在此下起了细小的雪花,或许自南方海岸北上的暖气流的关系,有些雪花在半空之中便已融化,化作雨滴和雪花一同坠落。

三个人驾着马走在泥泞的路上,座下的马喘着白气,十天的路程让丽诺尔仅用了一半的时间走完,这对于它们来说是一场极度严苛的压力测试。

丽诺尔抽了抽鼻子,虽然一如既往的寒冷让她的嗅觉有点失灵,但是她确实嗅到了在空气之内,弥漫着一股细微的硫磺和焚烧的味道,她这才突然想起来,和阿雪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阿雪提到过凛冬山城被一场德洛斯的突袭轰炸了。

她慢下了月亮奶昔的脚步,在更加温暖的卡斯蒂利亚白斑中,自上方落下的雪花少了一些,一场大雨正在从天而降。

凛冬山区在下雨,这是几十年都未曾见过的稀罕光景。

但是丽诺尔很喜欢下雨天,虽然这里的雨水和南罗斯林电闪雷鸣的雨季不同,但是听着雨滴砸在土地和硬雪的声音,让丽诺尔心中泛起一阵一阵波澜。她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地平线的远方,视野所及之处尽是满目疮痍,大地上的疤痕是悠久战争留下的可悲赠礼。

凛冬山城依然静静的耸立在山坡上,高大宏伟的外墙上多了更多斑驳,缕缕微小的黑烟从城中飘出,德洛斯人用炼金术造出了一种名为“红水银“的炸弹,封存在玻璃试管之中液体在接触到空气之后便会剧烈爆炸,在十几秒后转为缓慢的燃烧——这种燃烧能持续数十余日,且极难扑灭,没有任何防护的人身只要沾到一丁点液体,便已经可以被宣判火刑。

苟延残喘的傍晚夕阳从云层的缝隙之中穿过,在白斑上留下明红的光点,城中的黑烟飘向半空,和凛冬山峰峦上的雨云合在一起,在接近一个月前,凛冬狼卫们前往山另一侧的战场,也不知道它们是否知晓他们守护的城市发生的一切。

“又要打仗了。“

丽诺尔向着北方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的给予与自己有过短暂交流的两位狼卫衷心的祝愿,愿他们能够平安归来。如今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整个地区再也找不到活人的踪迹,大多数人或许已经向南逃亡了吧。

“晚上好。“

一个声音从路牌处响起,丽诺尔定睛看去,却发现那里有一团人影,或许是因为傍晚和雨幕,交叠的光影让暗处更暗,她刚才居然没有丝毫发现这里有个人。

他穿着一身考究的燕尾服配着避雨的长风衣,外套之下是整洁的白衬衫,配着一根长长的黑领带,头顶上则是一顶暗色调的软绒礼帽,他的帽檐压得很低,以至于很难看清楚他的脸。他的右手提着一个漆皮手提箱,把手乃是玳瑁斑点的材质,一条黄铜色手铐连接着他的手腕和把手,像是什么机械的齿轮。而他的左手则举着一把高高的黑伞,但是丝毫不像人类一样晃动,而是笔挺的在那举着,雨水打在伞面上,他的身上和地面却是干燥的,这说明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阵子。

而他说出的话,丽诺尔从未听过如此标准的斯托利亚语发音,或许只能在千里之外的埃文格罗尔的顶级贵族之中才能听到如此标志的强调,虽然他只说了数个字,但是丽诺尔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之中有着大提琴的腔调。

凛冬山城的难民吗……不 ,不可能,他的身上没有一点脏污和慌乱的痕迹,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就连避雨风衣上的系带都以一种极度自然的方式下垂。

丽诺尔回头看向了娅瑟,娅瑟也同样谨慎而疑惑的盯着这个奇怪的人,就连她也没有注意到,在前往卡斯蒂利亚白斑的路牌旁边居然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晚上……好?”丽诺尔回应道。

“你们有见过我们的指挥家吗?”他问。

“谁?”丽诺尔下意识地开口答,她刚从法明戴尔回来,根本没有见过什么像是“指挥家”的人,不过眼前这个人的这身装束,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交响乐团的成员,丽诺尔学过几天大提琴,她看得出来他手中的箱子就是用来装乐器的。

“万分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他的声音从全身各处传来,好像并不是从口中发出的,而他的姿势也一直保持着撑伞的样子,“为了诸位安全,请不要前往北侧,那里正在拉开一场战争的序幕。”

“小心。”娅瑟在盟约里小声的提醒丽诺尔。

丽诺尔眉心抖了一下,她全身的魔力已经汇聚到蚀刻之中,只要念头一动,【凝霜踏雪】便会立刻解放,在之前她就已经心生忌惮,但是娅瑟这么一提醒,她已经瞬间进入了临战状态。

“我还要继续去寻找我们的指挥家,三位小姐,如果你们遇到了我们的指挥家,请告诉他,圣礼乐团诸位都在等他回来。“那个人提着箱子的右手握了一下帽檐,随后继续撑着伞,保持着机械般的站立姿势,不再言语了。

丽诺尔,娅瑟和阿雪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不知道这是个哪来的怪人,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继续向凛冬学院的方向进发。

“丽诺尔,你没有感觉到一些东西?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好像,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

“见过吗……?”

丽诺尔咬着手指想了想,这个人的身边确实有一种奇怪的气息,就像是在远方的交响乐团投射而来的虚无缥缈的声音,而且是丽诺尔走到他的面前才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感觉。

“……蚀刻场。”

丽诺尔猛地回头向那路牌看去,手下意识地向身后摸向了杰芙琳,那人的身影却彻底的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但是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却十分的干燥。丽诺尔皱了一下眉头,一种诡异的感觉让她心里毛毛的。

“算了,他还没有展现出敌意,我们也不要考虑了,”丽诺尔伸出手来接了几个雨滴,甩了甩手,“雨好像要停了,尽头入夜之前,我们就能抵达凛冬学院。”

“我到了要洗个澡。”娅瑟面无表情的说,但是眼光还是止不住的看刚才那个有着蚀刻场的怪人站着的位置。

“学院里的泪之瘟疫也已经彻底消弭了,你们两个要先去校医院看看身体,尤其是阿雪你……阿雪你怎么了,感觉从法明戴尔出来之后你一直闷闷的。”

“我……没什么,”阿雪低沉的答着,“我身上的伤还没好,没什么精神罢了。”

但是阿雪自己心里清楚,在法明戴尔漫长而艰苦的战斗中,她作为武者的自信已经完全破碎。帮助她控制赫克托的娅瑟重伤至此,丽诺尔也险些死去,她却在最紧要的关头迟疑了一下,没有打出那足以杀死赫克托的最后一击。

那个绝望的瞬间已经深深的烙印进了阿雪的脑海里,她们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如果不是赫卡忒献身铸造出了冬之锋,她们三人全部要葬身在那,她心中压抑着自己的恐惧感的容器,在赫克托的恐怖威压之下,居然裂开了一个缝隙,用淬体武者的话来说,自己的心性不稳。

她害怕了,她本来是仅凭一腔热血来帮丽诺尔拿到神迹的,到头来却险些害了丽诺尔。

“这不是……什么忙都没帮上嘛……“她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自言自语道。

“阿雪?“丽诺尔抬着眉毛看向了阿雪,”你真的没问题吗?“

她们已经旅行到了凛冬学院森林之外的小镇,和她们初次造访时完全不同,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整个小镇的人都已经逃难,虽然德洛斯人还没有大军压境,但是凛冬山城遭遇了这样的轰炸已经和陷落无异,卡斯蒂利亚白斑再次成为皇帝战争的主战场只是时间问题。

“真的没事,“阿雪淡淡笑着向丽诺尔道,”说起来,你也拿到神迹了,能不能把你要解除的诅咒是什么告诉我。“

“唉……也好,”丽诺尔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身上蚀刻的位置,“我和娅瑟一直讨论的蚀刻和蚀刻仪式,就是我身上的诅咒,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跟我同样被打上了蚀刻的人……”

“丽诺尔,看天上。”

丽诺尔还没说完,娅瑟便急匆匆的指着天空喊道,在雨水停止之后天空无云,墨蓝色的夜空露出了它的真实样貌,一颗拖着长尾的彗星倏忽划过,不知去往何处,在那一刻星星掠过之后,所有的星星也一齐沸腾,明亮的蓝色光芒一齐投射,晕染了一整块墨蓝幕布,就连天边的白云也染上了梦幻的星辉。

远在南罗斯林的艾伯丝学院,芬尔克斯教授也同样在观星的塔楼上支着一把长长的望远镜,看着漫长夜空之中的奇景。

“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种规模的骤星雨了,整个烙印大陆恐怕都能观测到。”他捻着长而杂乱的胡子,小水貂芬奇也从他的衣服之下探出了个头。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骤星雨,芬尔克斯,”在他的背后,一团清冷的白色光团突然出现,吐出一个人站在芬尔克斯教授的背后,“物质界乃是星空创造界的投影,如今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再度变得稀薄,这是预兆的星之歌。”

“泽维尔·伯德温斯劳院长,难得您屈尊从罗塞塔学院来到南罗斯林,”芬尔克斯和背后的人看起来相交已久,丝毫没有对来着有任何的抵触和惊讶,“星之歌吗……和初皇诞生的时候一样,有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了。”

“丽诺尔·汉弗雷斯现在在海因·纳瓦罗的凛冬学院,是你引导她的。”

“正是如此。”芬尔科斯摊了摊手。

“你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她必须进入银之冠。”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们的做法有些不够妥当……”芬尔克斯一边调整着观星镜一边说,“她只是个小姑娘而已,还没准备好背负起整个世界命运,我只是想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她真的需要蚀刻仪式来完成自己的愿望的话,并不耽误你们对她的一切规划,对吗?”

“更何况,你们为了把她拉进蚀刻仪式,杀了我最好的朋友。”芬尔科斯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名为泽维尔的人,目光异常尖锐。

“注意你的身份,芬尔克斯——若不是帝国需要你,身为乌尔德学院的你早该已经被耀阳裁决大骑士团进行异端审判了!看在你对魔法史的出色研究,你才幸免遇难,当上了艾伯斯学院的院长。”泽维尔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怒气。

“为什么要讨厌完美的忌讳呢,高高在上的皇家罗塞塔学院,被放逐的乌尔德学院,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你们做过的事情写出来,可是要比我们乌尔德学院恶劣百倍,”芬尔科斯笑着说,“埃文格罗尔事务繁忙,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想让审判庭的人来拜访我的话,我在夜之国等着你们。”

“不需要审判庭的大骑士,你破坏了守秘人的缔结……你信仰的那位神明,还有另外乌尔德学院的人们,也不会给你一个安宁的下场。”泽维尔这么说着,身形逐渐隐去了。

天上的星辉和明月一同倒映在海水里,芬尔克斯看着塔楼之下的海面,口中祈祷着:

“丽诺尔,我已经做了我为你和你的父亲能做的一切,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做准备,这是你唯一逃离已经被安排好的宿命的方法。”

“请一定不要被仇恨和你的过去扰乱心智,将你身上名为恩惠的诅咒彻底洗去。”

……

“丽诺尔!快点!骤星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

“我知道!”丽诺尔用力的抽着月亮奶昔,将魔力注入到凛冬学院的徽章之中,隐匿在结界之中的凛冬学院显现出来,长长的台阶垂落,上方的栅栏门慢慢打开,丽诺尔驾马冲入了凛冬学院之内。

月亮奶昔似乎已经太过于疲累了,刚进入内庭便翻起了白眼,随后脚下一脚踩空,整匹马向前摔去,将丽诺尔甩在了前方的步道上,丽诺尔喉头一甜,但是没来得及管自己的状况,抬头便看到了一双淡紫色的空洞眼睛,在这双眼睛的背后,是一整个已经画好的庞大法阵,占据了整个凛冬学院前庭三分之一的大小,光是束缚术式使用的咒文就繁密到想向日葵的花蕾。

“法蒂玛……?咳……海因院长他……”

“你来晚了,但是我们也准备好了,”法蒂玛冷漠的声音传来,她伸出自己带着球形关节的手,一把将匍在地上的丽诺尔拉了起来,“现在,拿着神迹走进去。”

丽诺尔一瘸一拐的向着法阵的中心走去,法蒂玛轻轻的挥了挥手,凛冬学院的大门开始缓缓关闭,包裹整个学院的结界内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要将什么东西引导向结界之内。

“记住,丽诺尔,”法蒂玛的眼中光芒流转,她身上的每个关节接口都开始发出了奶白色的微光,“能不能洗去蚀刻就是现在,请务必坚定你心中要洗去蚀刻的意志,也不要离开这座法阵的范围,明白了吗?”

丽诺尔重重的点了点头,刚才拿一下摔摔得不轻,她的内脏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伤害,难受的半蹲在了地上,从怀里把赫卡忒给的许珀利翁之心拿出,举在面前。

娅瑟和阿雪也在大门关闭之前进入了学院,她们二人猛地一拉缰绳,随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紧张的看着在魔法阵最中间的丽诺尔。

但是她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的背后跟着第四个人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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