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第二个旅人困于刀刃梦乡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7/13 19:30:00 字数:4800

“小野。”

“小野,醒一醒。“

“头好痛……”

森特里奇镇边缘的一间废屋里,屋檐下的界明炉正在忽明忽暗地燃烧着,这自明一帝国带来的特殊炉火并不凶险,但是温度却意外地高,新锤铸的铁器褪去青黑色的外壳,被火焰染上带着花纹的炽热砖块。火焰的力量不但改变了其外在,内里的构成也在界明匠人对火焰的诠释之中重新排列组合。

这座废屋本来就是一件铁匠铺,前几个月的森特里奇镇是附近出了名的凶镇,这座镇子位于青木之森的北侧外沿,虽然仍然地处凛冬山区,但是土壤可谓是异常的肥沃。有一队嗜血如命的盗匪占据了此处,拿着德洛斯的火器,穿戴着斯托利亚的铠甲,杀死了所有胆敢反抗的民兵,迫害着这座安宁小镇的人们,森特里奇俨然变成了他们的巢穴。

就在盗匪们以为自己足够无法无天的时候,有一个侥幸逃出魔窟的寡妇带回来了一个戴着牛仔帽,腰间挂着枪套的异端猎人。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味道,森特里奇的镇民默契的全部关上了门窗闭门不出,只有那间酒馆依然热闹,伴随着一只皮靴踏在了门前的木台阶上,一连串的的铳械击发声夹杂着惨叫声响了整夜。

第二天清晨,当镇子里的人战战兢兢的打开自家房门的时候,克林特·马尔福坐在镇中央广场的水井上,正在用一副血红的手帕擦着自己手里的一把小刀,大街上碎肉和断肢散落各处,酒馆门前血如泉涌,而他腰间的枪套,甚至没有任何打开的痕迹。

剩下的事情便很简单,人们欢呼雀跃的从镇教堂里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将镇子清扫一新,又回到了往日安宁的农家生活。那位将克林特请回来的寡妇在不久之后成为了他的妻子,而克林特也成为了森特里奇镇新的居民和治安官。

二阶堂野和李燊冬来到这里的时候,镇子已经恢复安宁好久,而先前的铁匠被盗匪杀害,镇民们的铁器也都被收缴报废,见到有一位带着锻炉的铁匠旅行而来,镇民们欢迎都来不及,铜塞特和银贝利塞满了二阶堂野满怀。

虽然一开始确实有人质疑这位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否抡起沉重的锻锤,但是在李燊冬的指导下,二阶堂野手中锻造出来的东西件件精品,随着森特里奇恢复秩序,一些从南方过来的旅人也在此停驻,她手艺的名声开始向外传播,许许多多的旅行者专程来到森特里奇请她打造用具或者武器。

当然二阶堂野也没有在这常驻的打算,但是镇民确实是盛情难却,纵然她已经赚到了足够继续向南旅行的路费和口粮,她还是准备将手头上的订单全部完成之后再离开,不过在这座北部的镇子一呆,就是呆了近乎两个月的时间。

二阶堂野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的站起,面前的界明炉中蓝色的火焰升腾,她身上单薄,只穿着一件白棉的剑道着,随便的披着一件没有花纹的羽织,白色的长发肆意散着,黄豆大的泪滴从她的发尖和脸颊滑落。

“你怎么了?”李燊冬坐在铁砧上看着慌乱的二阶堂野,在自己的徒弟白天工作的时候,她就喜欢坐在这里指点她锻刀。

界明匠人对锻打技巧和火焰的要求异常苛刻,尤其是李燊冬,哪怕是锄头和割草用的镰刀之类的农具,她对二阶堂野也要求完美,二人也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拌过几次嘴。但是随着和二阶堂野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李燊冬也发现这个迷迷糊糊的瘦弱孩子,心思确实过人的缜密。只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便已经不再需要自己进行多余的指导,对于火焰的控制和锻打的技巧也已经驾轻就熟。

虽然尚未无法触碰到能够锻造界明刀的门槛,但是已经接近了。

“我梦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哦?”李燊冬抬了一下眉毛,勾起了她的兴致。

“那是一条街道,黑色的方形石块铺成了道路……好像是一座破败许久的城市,天空的尽头没有太阳,只有一座倾斜的白色高塔,银色的光从上面铺下,所有的楼宇就像是在晃动的影子,这样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去过……”

“我想想,我也没见过类似的地方,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在那里遇到了什么吗?”李燊冬沉吟了一会儿问。

“那条街道不是空的,来来往往的有好多白色透明的人,这些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的脸就像是……被炉火的高温扭曲了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二阶堂野将剩下的水喝完,“但是有一个人不一样,她的身体,是红色的。”

二阶堂野的眼睛里面好像蒙了一层水幕,春日的微风尚存寒冷,穿过这件废屋的院子,她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

“……她想伤害我,我能闻到血腥味,我能听到她疯狂的尖叫,我知道那种感觉。”

“别哭,别哭,没事的,只是做噩梦了而已……”

望着坐在地上害怕到浑身发抖委委屈屈的二阶堂野,李燊冬突然涌现了一种怜爱的情感,虽然她的愿望实在是滑稽而无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上蚀刻,成为蚀刻赐福者卷入斯托利亚阴影内的纷争之中,但是她从明一带着囚禁着自己灵魂的最后之作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也算是自己的责任。

退一万步说,她可是自己唯一的徒弟,也有可能是最后的界明匠人也说不定。

“你已经进步很多啦,我昨天还夸你刀筋很正,而且锻刀的手艺也已经变得愈加成熟,这几天在工作的时候,我都没有说过你什么,只是这几天我们准备离开森特里奇,你有点累到自己了而已。”李燊冬安慰着说,虽然她的夸奖算是真假参半,二阶堂野现在的水平,连界明匠人的门槛都没有达到。

“真的?“二阶堂野抬起蒙着水雾的眼睛看着漂浮在空中的李燊冬说。

“真的。“李燊冬则偏过头去,望向了院子里散落的歪歪扭扭的草席扎,那上面的刃口参差不齐,好像被野兽啃咬了一样。

“我……我想去参与蚀刻仪式,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和其他人交手,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在离开森特里奇之后保护好自己……”二阶堂野红着眼眶说,“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不管是锻刀,还是跟着你学习界明道,但是我打了这么多的刀,没有感觉到自己变强了一点……”

“唉,”李燊冬叹了口气,“明一自修的法门有三,淬体,求道,界明,然则界明之道如今近乎式微无人传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们界明匠人和淬体武者,求道修士都不一样,”李燊冬继续说,“淬体有功法,在于修身超越肉体;求道有符箓,意在修知洞觉自然,但是我们界明匠人什么都没有,没有书本,没有典籍,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一遍一遍的敲击我们手里的锻锤,一次一次的挥刀斩下。”

她飘到二阶堂野面前,空虚的手拂过她的面颊,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的胸膛上:

“界明之道,旨在修心,万类只可领悟,不应付诸笔端;燧石以火,金开为器,土石之髓于阴,灼焰之精为阳,然乎阴阳平衡相交,反震执锤之人,于心自成世界,宛若开天辟地,此乃寰宇;刀锋倒映心相,此乃晦光。”

“听不懂。”二阶堂野破涕为笑,她好像从那种受惊小鸟一样的状态恢复了些。

“就是告诉你不要心急,我见过好多想要成为界明匠人的锻刀人庸庸碌碌,一生锻打了无数的刀刃,但是没有一把能够称作界明刀,最终郁郁而终……这也是我一直告诉你的,在每次落锤的时候都要慎重,多去感受。”

李燊冬也不生气,一边慢慢说着一边敲了敲烟斗,说起来也奇怪,她虽然是灵魂,但是那柄烟斗好像也一起变成了灵魂。

“界明匠人不像淬体,非要争个高下,打个你死我活,界明匠人一生只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界明刀,等你锻出属于你的那把刀,踏入这道门槛,你会明白我说的一切的。”

“唯一属于自己的界明刀……师傅你的最后之作,不是最近才做出来的吗?”二阶堂野突然想起,李燊冬的最终之作是几个月前才打造的,但是她已经成为界明匠人不知道已经多少岁月了。

“那把刀还不够完美,连个名字都没有呢,每个界明匠人确实只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

“这是你的第二把刀,那你成为界明匠人之前的第一把刀……?”

“断了,”李燊冬说,但是她立马转了话题,“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说这个,你的蚀刻还是没法解放吗?”

“没办法,我只知道它的名字叫做【午夜雾梦】,但是我该怎么使用,它又能作什么,我一无所知。”二阶堂野摇摇头。

“还真是奇怪,不过,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我听说蚀刻赐福者在解放自己的蚀刻恩惠时,周围同样身负蚀刻的人便能探知到你的位置,或许正因为你从来没有解放过蚀刻,我们才能一路安全旅行至此……哎呀,这么晚都有客人上门,我先藏起来了。”

李燊冬的身形化作一律白烟,倏忽钻入了房梁之上,困住她灵魂的最后之作就放在那里。

二阶堂野抹了抹脸颊上残存的眼泪,站起来扑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从锻造坊走出来到前院里。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在拜访了各种成品铁器的简易柜台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哪怕看不清她的样子,都能嗅到他身上放浪形骸,但是又有些沉稳和坚实的气场。

“克林特叔叔?”二阶堂野缓步走出,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煤灰。

“晚上好,”克林特捏了捏帽檐道,“这么晚还在工作,真是辛苦了。”

“刚刚在清理炉灰,这阵子实在是太忙了,火都差点熄掉。”

“我有听说,你们明一人的锻造技巧如此高超,是因为你们对火焰的要求极高。”克林特笑笑,伸出手来把玩着放在柜台上的几个刀头和农具。

“这些都是多锻出来的余料,虽然是余料,但是也是合格的成品,克林特先生是在准备春耕吗?”

“难以置信,这些从你手里出来的简单农具都这么完美,你可完全不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克林特称赞了一声说,“不过这些器件,珍妮斯那都是全新的,我来想定一点别的东西。”

“如果是剑或者工艺品的话,我已经不再制作了,这周我也要离开森特里奇继续向南旅行,恐怕没有时间进行定制,材料的准备也需要……”

“你也要离开森特里奇了吗?”克林特问。

“我本来就是在这暂住,赚些旅行用的路费,结果我也没想到这么受大家欢迎。”二阶堂野迷迷糊糊的答,克林特看到她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森特里奇的所有人都知道,镇子外围的那个明一小铁匠每天都是这个样子,确实是无法形容的可爱。

“像你这样的小绵羊,路上可要当心啊,”克林特感叹了一声,“不过不是什么大物件,我有图纸,对材料也没什么要求,寻常的铁你这里是不缺的,只是一些打猎用的小刀。”

他从破破烂烂的皮革马甲里拿出一张纸张,铺开放在柜台上,上面用铅笔画着一把没有刀柄的小匕首的样式,在刀尖背部有一个小小的豁口,虽然是用铅笔画的,但是好像所有的线条都是一笔画成,精准到连一点多余和抖动的笔触都没有。

二阶堂野盯着图纸观察了一下,这样的小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随手便成的东西,甚至不需要专门铸模。在看到图纸的时候,每一个部分该用什么力度,捶打多少下,开刃磨刀的角度该怎么选择都已经有了构想。

她稍加思索:“可以是可以做,不过我听说你的飞刀特别精准,如果是打猎的话,应该不会只要一把吧?”

“十四把,怎么样,不算多吧,不过有些急,我会多付些钱的。“克林特掏了一下口袋,好像是在用手指摸索身上携带的钱币。

“最快的话……我想大概要三天的时间,每一把四十塞特。”

“你这小姑娘,要价真黑啊,四十塞特我都能去镇中心的赫尔顿餐厅吃一顿牛排,再点两杯红酒了,“克林特虽然这么说着,还是拿出了几个贝里的银币放下,“这是定金,三天之后我来取。”

说完他压了一下帽檐,算是做了个告别礼,转身走出了小院。

二阶堂野拿起面前的纸张来,仔细摩挲了一下,指尖传来有些尖锐的质感,之前许多冒险者或者旅人也曾经拿着图纸来找她打造东西,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纸张。这上面还带着一丝焦糊的刺鼻味道,在明一的时候,这种味道只有冬月里的新年才能闻到,伴随着夜空中绚丽绽放的火花。

她打了个哈欠,刚才的在界明炉边做的梦好像真的是劳累之后的幻想,根本没有那种地方,也没有那个想要伤害她的红色人,森特里奇镇虽然不大,但是有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安宁。现在,二阶堂野的生活再度回归了平凡。

迈足走出柜台,清冷的月光已经在西方点亮云朵。她将小院的门关上,挂上了门闩,伸了个懒腰向卧室去了。

今天的天气太棒了,她已经开始期待今晚上崭新的梦。

但是在正门之外的边角,默默伫立着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人,白衬衣配方格领带,头上的暗色软绒礼帽压得很低。月光映照在他右手的黄铜手铐,装着乐器的漆皮手提箱不带一丝泥点。他好像站在这里已经很久,就像门前一颗石子,和环境融为一体。

“寄存于法明戴尔的神迹已由被打上蚀刻的凡人之手触碰,此地即为第八失落域(Lost Areal)终局之舞台。”

他喃喃自语道,空虚的声音之中有着三角铁的敲击声。

“单簧管,细弦琴,双簧管,圆号,长号,准备迎接从第八域的仪式之中高举神迹的赋格赐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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