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10/15 14:32:36 字数:3660

“你是谁?”

“我是丽诺尔·汉弗雷斯。”

“你是谁?”

“我是丽诺尔·汉弗雷斯。”

“你是谁?”

我是丽诺尔·汉弗雷斯。

月亮奶昔在浓重的夜雾之中走着,它的脚下是一条被踩踏出来的荒路,它一会儿变得很大很大,大到我能触摸到夜空中的云,一会儿又变得很小很小,小到我能看到蚂蚁从我身边拍成长列走过。

那只鸟很聒噪,声音就像是挂在漏风破屋中间的水洗帆布,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它就一直在问我同样的问题,不过我每次也向它回答相同的答案:我是丽诺尔·汉弗雷斯。

这里是哪里来着?

啊,对了,这条路我曾经走过,不过也就只有几次。这里是南罗斯林城的郊外,在弗洛尼卡大道的边缘有一条可以直通港口的小道,夏天的时候,管家埃戎会带着我在傍晚的时候走这条路钓鱼,不过我有些晕船,而且也不喜欢钓鱼,之所以会出海,是因为我很喜欢看南方黄昏时刻海洋尽头的黄昏,为了这一幕绝景,哪怕被海上的船只摇晃的头脑发昏也是值得的。

南罗斯林是斯托利亚西南方向的边境,和东南尽头的梵纳雷壁垒相互呼应,再往南方就是永无止境的回归洋了。我有时候在想,这片**的彼岸,真的没有任何的人类,或者文明存在吗?传说最后的精灵从梵纳雷壁垒向南航行,履行与初皇斯托利亚的约定开始自我放逐,他们会不会在海洋的尽头找到了新的大陆,又在上面建立了新的国家呢?

我靠着小艇的船檐问埃戎,埃戎只是笑着说他也不知道。

月亮奶昔每次迈步的起伏让我想起了那艘晃动的小舟,那个时候的我体弱多病,平衡感也差,不过我现在没有这么晕了,月亮奶昔是一匹很棒很棒的马,虽然驯服它的过程有些曲折,最后还是娅瑟帮我作弊才行,不过我现在已经和它心意相通了。

“你是谁?嘎嘎,你是谁?”

“我是丽诺尔·汉弗雷斯,你吵死了,乌鸦。”

那只一直跟着我的大鸟是一只乌鸦,只不过它是白色的。乌鸦都是这么大吗?一双翅膀展开,就已经和我的手臂差不多长了。它跟在我附近飞着,有时候会停留在我的肩头,随着翅膀的扑簌,白色的羽毛也会一起落下来。

“嘎嘎,嘎。”乌鸦嘶哑的叫着,在我头上盘旋。

周围种着的树是榕树,它们的枝干又粗又大,锈褐色的树皮也过于粗糙了。在雨水丰满的时候,榕树的根会快速的吸收水分,新的芽从地里钻出,与那颗旧的长在一起。咸湿的海风带来了温润的水气,这里的雨季总是很长很长,所以盘根错节的榕树随处可见。它们的树冠遮天蔽日,掩映着下方平直的砖石路,上面还残留着马车辙,看起来十分的新鲜。

月亮奶昔不再变大了,它打了一个响鼻,从泥土小路走上了石板路上,蹭着自己的马蹄。

雾是恼人的东西,只要是有水的地方,雾总是在。

这条砖块铺成的弗洛尼卡大道也同样,它从南罗斯林的最西方开始,在城内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又从城市的北门出来,紧接着是一段连续的上坡,通向北侧隆起的小小高地。

“乌鸦,我们要去哪里?”我问。

“嘎嘎,灯塔,嘎嘎。”

街边辉石路灯的橘黄色光在夜雾里氤氲着,而在更高处,一道明亮的光束在天上悬挂,有如夜里的银河。我抬起头,看着光束来源的来源:弗洛尼卡大道的尽头是一座灯塔,是南罗斯林的拓荒时期建成的,不过在很久之后,这座灯塔和周边一同被围墙围了起来,以灯塔小屋为起点,庄园和大宅拔地而起,新的灯塔在南罗斯林港的外缘建好,这座旧的灯塔也成为了一个贵族的宅邸。

汉弗雷斯宅邸,太好了,我要回家了。

我拍了拍月亮奶昔的侧脸,抚了抚它的鬃毛,贴在它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它从来是不需要我多说什么的,撒开蹄子沿着大路跑了起来,哒哒的马蹄声在无星的暗夜中格外明亮。我看到了树丛后的围墙,已经嗅到了家的气味,我看到了敞开的铁门,嘴角也开始不由自主地上扬。那只乌鸦嘶哑地叫着,紧跟着我的身后飞的越来越快,而夜晚的雾气也变得更加浓重,辉石路灯一盏一盏在我背后熄灭,但是灯塔的光指引着我的前路。

终于,月亮奶昔在穿过铁门之后停住了,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鼻腔里充满着葡萄和柑橘的味道。

一切都是我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偏差。

宅邸之前是圆形的花圃,环绕着爬满葡萄藤的走廊,各色的花朵在花圃里组成汉弗雷斯家的玫瑰家纹,水柱从喷泉中吐出,落在水面上掀起涟漪。

只是环形的马车道上,站满了头戴黑纱身披黑袍的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蘸熄灭的蜡烛。他们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到来,我听到了衣物磨擦的声音,只是头顶炫目炽烈的灯光夺走了我对黑暗的感知,夜雾也同样遮蔽了我的视觉,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往前走就是了,月亮奶昔。”我用下巴指了指方向,大宅的门扉半闭着。

那只乌鸦不知趣地踩到了它的马头上,我挥了挥手将它赶走。

我穿行在身穿黑袍的人群中央,能够听到他们的絮絮低语,那带着南罗斯林口音的斯托利亚语让我很难分辨他们的说的什么,只能听得一些嘲哳的声音。我来到了宅邸的正门,从月亮奶昔的身上跳了下来,将它拴在金属的栏杆上,刚准备走上台阶,地面却开始了颤抖,轰鸣一般的杂乱声音从庄园的一侧传出。

马车!无数的马车!它们就像海啸,撞碎了汉弗雷斯庄园的砖墙,踩踏着花圃和草地,成群结队地马匹拉着形色各异的马车嘶鸣奔跑而来,向着院子中央的人群奔跑。

而那些身披黑纱的人并不闪躲,我看到有人被撞飞了,耳边响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在那黑纱下面并非生者,而是一具具腐烂发臭的尸体,它们腐烂的脂膏涂满了院落,恶臭遮盖了那些令人怀念的味道。那些马车完全不受控制,肆意的在院落里犁着,有些狂乱的马匹看向了我,我迈着颤抖的双腿,向台阶之上慌乱逃去。

“嘎嘎,危险,快跑。”

月亮奶昔突然变得如同山一样巨大,它挣断了绳子,轰隆一声横在了我和那些发狂的马匹之间,在黑暗的天幕下,它白色的皮毛也染上了一层夜色。马车的海啸和月亮奶昔撞在了一起,我听见在他巨大的身体上传来了马匹的死后和木头的断裂声,我没时间往回看,只要回家,家里是安全的,家里永远是我温暖的港湾,我的手已经触摸到了半掩的门扉,我用力的将门扉推开。

我回家了。

沉重的木门在我的身后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纷杂,那只烦人的白色乌鸦也跟着我跑了进来。我回过头来,打量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大厅,大厅里一片黑暗,黑色的独角鲸蜡烛占满了桌子和椅子,一盏火苗在蜡烛上燃起,随后其它的蜡烛也跟着一起点亮,照亮了阴暗的大厅,而我眼前见到的一切将我震惊。

那些头戴黑纱,身披黑袍的人不只是在外面的院子里,就连大厅里也站满了,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庞僵硬且冰冷,稀稀拉拉的稠血从他们的衣服上滴落,他们的身体残缺不全,像是野兽抓痕一样的巨大撕裂伤充斥着他们全身,有的人拿着自己断掉的手臂,有的人抱着自己的头颅——他们腐烂的眼睛紧紧的看向我,在这些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毒和诅咒。在下一秒,他们的脸上狞笑了起来,那些扭曲的头颅开始膨胀,他们的嘴大大的张开,牙齿长长,而,如同乌云的狼嚎从他们的每个毛孔之中长出。黑袍之下的身体随之蠕动变异,就像一只只有着人类外形的凶恶巨狼。

我捂住了嘴巴,但是在人群的正中央,我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人,他们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口,就连他们的轮廓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爸爸!妈妈!”

我的声音脱口而出,他们手拉着手,笑着向我张开着怀抱。我心中的恐慌瞬间消失了,双腿也有了力量,那些散发着臭味,严重腐烂,扭曲变异的人在我眼里都消失了,我的双脚迈了起来,向着他们跑去。

自从离开罗斯林,我没有一天不怀念他们。

每次在那些紧张不安的夜里,我都会紧紧的抱住自己,就像他们曾经抱住我。我想在梦中追上他们,再一次变成他们的女儿,再一次变成那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能让我再见到他们,听着母亲的温声细语,感受着父亲的手拂过我额头上调皮的卷发,只要我在他们的怀里,我就能尽情的放声大哭。

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哪怕是在梦中。

锋利的狼爪划过了我的小腿,刺伤了我的手臂和胸膛,那些狼群向我张牙舞爪,锋利的獠牙咬住了我的四肢,这样的痛感让人窒息,但是我无法停下。父亲和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近了,我伸出了手,身体也向他们扑去。

只是我没看到,在他们的背后,陈列着两座漆黑的木棺。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还是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

在指尖触碰的瞬间,他们的身体便炸成了血花,连同那些异变的宾客一起。所有的窗户在一起爆裂,屋外电闪雷鸣,怒吼的风携着雨水闯入大厅之中,他们的血溅了我一身,我的半身已经被血淹没,而这片海洋也长得越来越高,似乎下方有一双又一双的手拉住了我的脚踝,让我无法挣脱。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个巨大的空洞赫然出现,低头看去甚至能看到我跳动的心脏,只是我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是比冰还要彻骨的寒冷。

啊,血腥味,就像铁锈一样甜美。

那些抓住我脚踝的手将我向下拖去,那只白色的乌鸦在大厅内盘旋着,硕大的雨水打在它的翅膀上,几乎要将它击落,蜡烛的火焰点燃了挂毯和油画,舔舐着那些木制的立柱和房梁,火星跳着舞,与满地的鲜血一起将这场葬礼现场染成红色。

我被红色席卷,红色灌入了我的耳朵,鼻子,咽喉,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的。

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红色的红色的红。

“丽诺尔,马上要到中午了!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娅瑟微微带着怒意的叫喊把我吵醒了,不过接下来,她就发现了我的样子有点怪。她快步走到我的身边,坐到床沿上,擦拭着我眼角的眼泪。

“怎么了,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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