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现实是梦的延续 其三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12/12 19:00:01 字数:4677

一直以来,界明匠人在东烙印大陆的明一之地,一直以卓越的锻刀技巧而闻名。界明刀本身也就像是炼金武装之于德洛斯,奇迹武装之于斯托利亚一样,是远超凡物的器具。明一的官宦贵胄以拥有一把界明刀而自豪,尤其是在界明匠人绝迹的如今,若是有一把界明刀出现在江湖之上,那必然会引起各路豪杰群雄并起的江湖动荡。

很少人关注界明匠人本身,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界明匠人只是一群锻刀的傻子,他们极少干涉江湖纷争与国家兴亡,关于他们展现出自己的武力的纪录也极少。看起来,他们的兴趣只有锻刀。对于那些位居高位的人们来说,他们只是能产出刀的工具罢了。

但是他们都错了。

“界明之道,旨在修心,万类只可领悟,不应付诸笔端;燧石以火,金开为器,土石之髓于阴,灼焰之精为阳,然乎阴阳平衡相交,反震执锤之人,于心自成世界,宛若开天辟地,此乃寰宇;刀锋倒映心相,此乃晦光。”

李燊冬浅吟着用两根手指摩挲丈量着手中破旧的刀刃,在她暂时占据了二阶堂野的身体之后,她的瞳孔由属于斯托利亚混血的微蓝变成了檀黑色,她弹了一下刀锋,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杂质太多了,锤打的节奏也乱七八糟的,小野你这是打的什么东西。”

李燊冬鄙夷的说,露出了极度不满的表情。

没等李燊冬的自言自语结束,丽诺尔便已经抢先一步袭来,冬之锋带着犹如咆哮一样的剑风轰地一声砸向了李燊冬,而李燊冬不慌不忙,她只是拿着那把破破烂烂的废品将其立起,就像在欣赏一样放在面前,随意的挡住了丽诺尔的攻击。

一蓬火花在两把兵刃的接触点亮起,周围的气流紊乱了,磅礴的气浪将地板上散落的一切吹飞,屋顶上挂着的煤油灯也被剑刃相交的气势叠加冲的左摇右晃,就连这座已经摇摇欲坠的小屋的墙皮都微微的剥落了一块。

但是李燊冬单手拿着的刀纹丝不动,和大剑死死的纠缠在一起,丽诺尔的手上青筋暴起,她还在死死的压着冬之锋,她打量了一下丽诺尔,目光从她的脸到她身体,最后停在了被血红色的荆棘状冰晶纠缠着的大剑之上,原本因为二阶堂野的拙劣造物有些不快而紧皱的眉头瞬间打开,露出了万分欣喜的表情。

“你手里拿着的是奇迹武装吗?”

就像一个孩子看到了心仪的玩具,李燊冬发文的语气都活泼了起来。

“哇哦,我都忘了上次见到你们斯托利亚人的奇迹武装是什么时候了,我以为奇迹武装已经几乎绝迹了,而且你还是它的主人!”

本就在愤怒中的癫狂丽诺尔猛地将大剑从刀身上抽离,在瞬息之间,她已换了个角度向李燊冬斩去。但是李燊冬只是看似随意的一挑,那一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废品,居然轻松的挑开了丽诺尔袭来的剑斩。

“没有进行‘奇迹复颂’(Recitation)……怪不得这上面没有奇迹的味道。”

冬之锋和那把废品一次又一次的击打在一起,丽诺尔的攻击十分的猛烈,但是李燊冬只是不断地轻描淡写的格挡着,从来没有一次主动进攻。整个铁匠铺的内部已经被两人接连不断的对攻搞得乱七八糟,地板和墙壁上满是兵刃犁出的伤痕,李燊冬的刀上也布满了豁口。说来也奇怪,李燊冬使用刀的方法看起来就是单纯的挥砍,但是就算是怒火中烧的丽诺尔都能察觉出来,每次剑刃碰撞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都像是一声韵律。

一击跳斩砸下,李燊冬再次隔开,丽诺尔轻巧的向后退了几步,她的喘息变得有些粗重了。李燊冬叹了一口气,在接下这最后一击之后,她手里那把斑驳的废品终究抵达了它的极限,碎成了几段。

“唉,店里就没有一把能用的刀吗……该死!”

李燊冬把刀柄随手丢到一边,但是她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和身上那层半透明的光辉突然剧烈的抖动了几下,那层白色的光辉和二阶堂野的身体就好像失去了同步,李燊冬灵魂的样子即将从二阶堂野的肉体脱离,身体和灵魂的脸上都露出了难堪的表情,瞳孔之中檀黑和淡蓝色叠加变换。

一具身体通常无法共享两个灵魂体和认知体,二阶堂野的身体已经察觉到了李燊冬这个外来者,正在努力的将自己驱逐出去。

丽诺尔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时的李燊冬手上并没有刀,加上她现在看起来难以行动,冬之锋立刻再度向李燊冬斜斩而去,而这一击,丽诺尔带着十足的杀意,她要让这场决斗在此结束。

所以她这次的攻击并不是刚才拿着大剑的普通挥砍,而是那位法明戴尔的起源凛冬狼卫大骑士交给她继承的的大骑士技艺——

霜狼獠牙·骤月。

冬之锋上缠绕的猩红寒气瞬间铺满了大剑剑身,丽诺尔飞身斩出的同时,那些寒气被大骑士技艺的威能重塑了形态,一只巨大的狼头骤然出现,伴随着丽诺尔的斩击向下啃噬而去,破风声从呼呼声编成的凄厉而悠远的狼嚎,就连技艺的余波都将后方的墙壁撕扯出一道从地面直到天花板的巨大裂口,天花板的瓦块坍塌,月光照了进来。

轰!

霜狼的利齿和剑锋一起斩在了地面之上,以落点为中心,四散的猩红色寒气瞬间绽开,冰簇横生,一朵玫瑰状的冰花在地上形成,地面也在这一击之下开裂。

丽诺尔猛地抬起头,刚才这一击并没有击中李燊冬,在骤月落下之前,她退避了开来,而现在的她正站在半根断裂的房梁之上,她的右手扶着那根摇摇欲倒的承重柱,而她的左手则提着一个和二阶堂野身高相近的漆木长匣。

“……大骑士技艺,”她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身上那些半透明的光晕也稳定了下来不再抖动,她的瞳孔也恢复到了先前的檀黑色,“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叫丽诺尔·汉弗雷斯!”

没等李燊冬再度发问,霜狼獠牙这套狂暴凶狠,违反人类关节构造的大骑士技艺再度展现了它的威能,霜狼的幻影带着嚎叫随着冬之锋向上的斩击再次朝着李燊冬扑去,拔地而起的力量连带着丽诺尔本人也一同上升,被剑风波及的承重柱劈里啪啦的从中裂开,李燊冬长长的吐息了一下,右手的漆木长匣上的两个铜扣和箱子一同弹开,一把晶莹剔透的淡青色刀刃从中跳出落在了她的右手之中,在她的吐息结束之前,那把没有刀镡和刀柄,只用几块布料缠绕,没有任何装饰的朴素刀刃在她的手中轻轻的舞了两下。

“界明刀,‘初作’。”

“暮草集·芳华舞。”

暮草集,这便是李燊冬所使用的界明刀术。

界明匠人并非像是明一人眼中除了锻刀之外一无是处的隐士,身为界明刀的创作者和工匠,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自己手中锻造出来的刀具和武器。每个界明匠人都有着一套独特的锻打工艺和节奏,从那些被极度稀有的特殊火焰将金属熔化,变成高温的铁坯开始,界明匠人的签名便随着第一下落锤而永远的镌刻在了这把界明刀上。

在日复一日,无休无眠的锻打和苦修下,界明匠人自身的心境和火焰之中蕴含的力量被注入金属之中,最后一声敲击的声音消散,一座精美绝伦的小世界在界明刀和匠人的心中自成方圆。在界明匠人拿起已经完成的界明刀时,他们便会回忆起自己锻刀的时的样子,挥动锻锤的独有节奏和刀斩融合在一起,就像油画家调制自己独有的色彩。

斯托利亚人称其为大骑士技艺,而每个界明匠人,都给自己用刀的手法起了不同的名字。只是那并不能称为技艺,界明匠人的刀术无法被继承,因为每个界明匠人都是独特而唯一的。

那把名叫“初作”的界明刀在空气之中划过,那些漂浮的细小微尘在刀刃运动的轨迹之中被切断,而一同被斩断的,不只是存在于物质界的可视之物,如果娅瑟在此的话,哪怕是没有感情的她都会感到惊叹——和灰尘一同被斩断的,还有虚无缥缈的谱线模式。

丽诺尔赤红的眼中出现了一道幽蓝的细线,这刀光仅存在了一瞬,却也惹得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霜狼獠牙·血裂的巨大狼头从中间被切开,被技艺约束的剑气在那一刻全部破溃,复归到了冬之锋之上。那道幽蓝色的细线横着在一瞬间向着无限远的地方延伸,仿佛这物质界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被切开了,包括狭隘的时间和逼仄的空间。

世界安静了,就连丽诺尔心中那癫狂的嘶吼与啸叫都安静了一刻。

李燊冬并没有继续挥刀,她附身在二阶堂野躯壳上的灵魂颤抖了几下,微微摇头之中她转手将这把刀重新插入了漆木长匣中。一块小小的淡蓝色金属碎片从房梁上飘下落在了地板的缝隙之中,随后漆木长匣嗒地一声合上。

然后,无尽的而纷扰的喧嚣从比遥远更远的地方归来了。

丽诺尔站在地上,冷眼望着依旧站在房梁上的李燊冬。整个房屋都在向下方慢慢的滑去,一根头发丝一般细小的缝隙将整个屋子瞬间切成了两半,随着一阵吱呀声,破屋的上半部分倒了下来,化作了一地砖石废墟,天幕上悬垂的皎洁月光洒在了李燊冬和丽诺尔身上,初春的风中带着微微的寒意。

“你可以停下来了吗?”

李燊冬从断掉的房梁上跳了下来,望着丽诺尔说。

丽诺尔并没有和她多做言语,她的重心逐渐下沉,整个人几乎匍匐在了地上,冬之锋被在背后,像极了一只正在蓄力预备前扑的狼,她的牙齿颤抖着,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即将到来的猎杀感到兴奋,方才李燊冬展现出来的暮草集完全没有把她吓到,也丝毫没有平息她心中正在烧灼理智的愤怒火焰。

她的复仇恨意,委屈和愤怒已经盖过了一切。

她要将全部的怒火发泄,发泄到任何与她为敌的人身上,不管是贝希姆还是银锤镇,赫克托,李燊冬,二阶堂野,还有那位冠冕无形大骑士,这些与她为敌的人,她已经无法再忍受,无法再像一只绵羊一样逆来顺受,用心中那些道德和尊严的枷锁禁锢自己了。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所有人……”

丽诺尔咬牙切齿的说,李燊冬摇了摇头,她把漆木长匣背到背上,缓缓走到一个藤篓之前,从里面抽出了数把二阶堂野锻造出来的废品,又捡了一块布条将这些质量参差不齐的刀系起。她放下了那副玩乐的态度,因为丽诺尔是认真的,从她身上传来的纯粹的恨意在李燊冬的眼中犹如海啸,直冲冲的向着自己的徒弟二阶堂野汹涌而来。

“小野是做错了,但是她罪不至死,那是无心之失,”李燊冬将刀组挂在腰间,冷冷的对着丽诺尔说,“那些过去苦难的阴霾……让她无法面对现实,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别离,她只是有些反应激烈,并不是对你有敌意。”

“关我屁事!她让我看到了那些东西,她造出的梦境让我经历了无数次折磨……她必须死在这里!”丽诺尔吼了出来。

“嗯……她是我的徒弟,”李燊冬微微昂起了头,手中的刀已经指向了丽诺尔,“身为师傅,哪怕徒弟再笨再蠢我都要偏袒她,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要护她周全,直到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为止。”

“呵呵呵呵呵呵,”丽诺尔苦涩的笑着,握着冬之锋的手和脸上的青筋暴起,“你要保护她,她犯了错有人偏袒,她的无心之失有人原谅,那我的呢!那我的呢!?”

李燊冬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丽诺尔在梦中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少女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过去,但从她的话语来看,她在自己的噩梦中见到的一切足够酝酿出对二阶堂野庞大的杀意。

二阶堂野的身体还在排斥着自己,她只能发挥出两成的实力,而且操控二阶堂野身体的时间非常有限。丽诺尔或许是无辜的,贸然使用漆木长匣里的“初作”可能会将她杀死。现在的李燊冬只能寄希望于前往梦境世界的二阶堂野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在此之前,她要履行诺言,好好的保护好自己的徒弟。

李燊冬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在那曾半透明光辉的手腕部,有一处小小的疤痕。似乎是她原本玩世不恭的坚硬内心因为见到了二阶堂野的过去的苦难产生了同情而微微的松动,让噩梦趁虚而入,在二阶堂野离开梦境世界之后,她被卷入了另一个梦境,一个属于李燊冬过往的梦境,她手腕上的伤疤便是来自这个过往。

但是李燊冬并没有和二阶堂野一样沉沦在过往的伤痛之中,她硬生生的撕碎了自己的噩梦,来到了被丽诺尔当作猎物恐吓玩弄的二阶堂野身边。

“在这件事上……我也希望我选错了。”李燊冬轻轻的摇了摇头。

【爱如玫瑰】的蚀刻慢慢的露出了自己的样子,蚀刻的纹路上流出了鲜血,丽诺尔体内的魔力也已经在第五个圆环内加速到了几近沸腾,和泪之瘟疫碰撞在一起涌入冬之锋中。

冬之锋上的垂落的寒气更加凝重了,由冰晶组成的玫瑰花瓣从大剑上飘落,虽然这并非冬之锋蕴含奇迹之力的真正姿态,但是在【凝霜踏雪】和弥蒂尔之冬的共同作用下,丽诺尔让这把剑刃成为了她的可用之物。

于是,飘着玫瑰的大剑带着凄厉的狼嚎迎着月光,再度斩向了那来自明一的界明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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