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把它的舌头舐进黄昏的角落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4/1/18 19:30:01 字数:3048

森特里奇镇内,珍妮斯的家中。

珍妮斯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掀开被子,慢慢的起身坐在床沿上。她的枕边空空如也,双人床上只有她一人。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之中照耀而下,灰尘在冷冷的空气里漂浮着,珍妮斯抹了抹额头上垂下的栗色碎发,她端起床头柜上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今天的睡意似乎要比任何一日都要浓重,她本来躺在床上,等待着克林特完成治安官的夜巡回家,却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梦乡,挂在墙上的煤油灯里的油已经烧干了,灯芯也变成了一团黑色的油灰。

“克林特?”她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在刚才沉沉的睡眠之中,珍妮斯梦见了自己的前夫凯德,那个死在了森特里奇对抗马帮之中的男人。她梦到了二人刚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手挽着手,漫步在森特里奇镇外的春天田野之中。在镇子之外有一条小溪,凯德曾经采下一朵白色的小花,插在了自己的栗色长发上。两个人躺在溪水边,畅想着结婚之后的田园生活。

春日的朝阳被风雪遮蔽,森特里奇的镇门被马帮强硬破开,镇子里的男人们拿起农具奋起反抗,却倒在了马帮的弯刀之下。石板路上满是雪后的泥泞,每家每户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她被拽着头发从家里拖出,一团篝火已经在森特里奇的镇长大厅前升起。

而凯德的尸体就躺在火中,身上插着一把断掉的草叉。

珍妮斯站起来走出卧室,轻轻的将迦伦房间的门推开了一个小缝。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细小的呼噜声,见到孩子还在梦中,珍妮斯便将门合上,抓着扶手轻手轻脚的向楼下走去。

东西七零八落,柜橱被砸开的客厅景象在珍妮斯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门后的挂钩上挂着马鞭,原本晚饭之后丢在水池里的餐具也被洗净,整齐的摆在一边,在克林特出去夜巡之后,劳累的珍妮斯将餐具随手丢进了水槽里,原本准备第二天在做清理。

种种迹象表明,克林特在她睡着之后曾经回来过一次,他把马鞭挂在了门后,去厨房把餐具洗好,然后再次离开了家。

正当珍妮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餐桌上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从窗外透入的月光照在餐桌上放着的威士忌酒瓶之上,一张纸条压在了酒瓶下面,纸张上滴上了几滴血液,墨水瓶没有盖好,羽毛笔插在了瓶中。

珍妮斯快步的走了过去,从酒瓶之下抽出纸条。这是一封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墨迹洇入了纸中,写信的时候想必非常的仓促。这是珍妮斯第一次见到克林特的字迹,他的斯托利亚语并不是很好,所以一些文书和信件,都是交给珍妮斯来写的。

“亲爱的珍妮斯。”

珍妮斯默念道。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已经离开了人世。”

……

“我的枪膛里还有两发子弹,一发是给你的,一发是留给你的朋友的。”

克林特拍了拍肩膀上的灰,惜字如金在他的手中被烤成了炽金色,光是从视觉上就能感受到其上蕴含的温度,夜雾里的水汽在接触枪身的瞬间便嘶嘶地蒸发,这样的温度足够将金属熔化,但却丝毫不会伤害到克林特,惜字如金枪身也没有任何的形变迹象。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一丝认真的味道,所以作为对你的尊重,我也应当认真起来全力与你战斗,这便是我的……蚀刻恩惠,【惜字如金】。”

阿雪跪在地上,没有言语,她的肌肉已经不在鼓胀,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克林特并没有急着向阿雪开枪,而是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一阵夜风吹过,吹起了克林特大衣的一角。

“【黄金热诚】可以将我手中的东西进行‘黄金化’,如果你被这发击中,你将经历的不只是死亡……它会将你抹掉,彻头彻尾的抹掉,仿佛你从未降生在这个世界一般,你所有认识的人将会把你遗忘,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化作虚无,就连在历史的垃圾堆里都无法寻觅到你的身影,但每个被【黄金热诚】抹掉的人,只有我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克林特深吸了一口气,满是胡须的脸上因为某些原因而变得失去血色。他慢慢举起右手,炽热的惜字如金指向了跪在地上的阿雪。

“不过我想,我不会记住你的。”

阿雪的眼睛无神的看着地面,汗水混着血液从头发的末端滴落下来,灼骨炼火的力量已经离她彻底远去了,她脱力的身体上那些遭受飞刀和枪击带来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开始发痛,占据全身的恐惧感也让她的身体动弹不得。她清楚的听到了克林特示威一样的话语,接下来到来的就是自己的死亡——不仅仅是肉体和意识的消亡,甚至连同自己的存在也会被抹掉。

“面对这样的对手,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一只手伸向了阿雪,拍了拍她的头。

“为什么呢?”

“……南明汐?”

“阿雪,一直以来,你战斗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阿雪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变得更强,因为我的力量远远不够。”

“是嘛,不愧是淬体武者。”

“不再是了,”阿雪笑了一下,“灼骨炼火破功了……因为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克林特……这个德洛斯人是我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从一开始他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去挥拳,我都无法伤到他哪怕一点……”

“害怕?”

“是啊,我这次……可能会死在这里。”

“嗯……”南明汐走到阿雪的身边蹲了下来,她的模样还是幼年时的样子,和现在已经二十岁的阿雪完全不同,“可是你走了这么远,从碧落京到斯托利亚,路上经历的战斗有好多好多呢,面对斯托利亚大骑士的时候你没有退却,在法明戴尔的时候面对那位国王的时候你也勇敢的冲了上去,不管哪一次你都可能死去,为什么现在却开始害怕了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阿雪不敢看向身边的南明汐,她的嘴唇抖动着,却始终无法吐出一个自己觉得合理的答案,所有的思绪被迷茫裹挟着,卷入了恐惧的漩涡,这道漩涡带着她跨越了千万里的云和月,跨越了滴答流逝的时间,停在了八年前的碧落京,唐家宅邸的别院里。

“禀大人,小姐已经十天没有吃东西了,若是这样下去,小姐恐怕会……”

“知道了,让其它人出去吧,你也早回皇城。”

“是,谢大人体谅。”白衣的虎衔医师朝着唐棣作了个揖,和仆役们一起躬身退出了别院。唐家家主捏了捏眉心,双手推开房间的木门,跨步走了进去。

那时的明一龙皇皇位空悬,北末家放弃了皇位的争夺,西阁家擅用兵,早就搬出碧落京前往深屿前线。碧落京的五族只剩乾阳,东丘和南明三家。而当前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茶中谈资,不亚于南明家的变故。

南明家小姐遇刺死于野,尸身四分五裂,用布包装了挂在了南明府邸东门,南明夫人疯癫,腹中世子小产,南明家主一蹶不振,本就温和的南明家更是无心参与龙皇皇位的争夺。这么一来,碧落京这座棋盘上仅剩东丘与乾阳两家,而这场自北末龙皇在朝驾崩之后的棋局也即将告终。

八岁的阿雪躺在帐床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冷掉的汤羹,虽然她不吃不喝,但每日的吃食和药膳倒定时送来。

唐棣坐在床沿,看着面色苍白的阿雪,将官帽摘下。

“我知道你怨恨爹爹,”唐棣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爹爹……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这些的,唐家的日后的事情,本来交给唐霁就行。”

唐雪依然盯着天花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有细如蚊声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唐棣的右眼皮跳了一下,继续道:

“唐家祖宗原是江湖散人,得乾阳皇族相识,才成了乾阳家明里的盾卫和暗里的箭簇,爹爹我也能在皇城里得个一官半职,我们世代才能安居这碧落京怀明街……乾阳家本让我们去除掉一个尚林院编修,然而情报有误,误杀南明家小姐,谁能想到,那南明家小姐是你私交,你也在那马车之上。”

唐雪的干涩的眼睛偏了一下,目光投向了父亲,仿佛是在无声地质问:如果你知道在那车上的是我与南明汐,你会做出一样的事情吗?

而唐棣板着脸,点了点头,作为对这无声质问的回应。

“爹爹不期望你原谅,你也不会原谅爹爹的,唐家的天命便是为了保护主家,不论以何种方式。”

唐棣站起来,背过身去。

“吃点东西,好自为之。”

正当唐棣准备离开这别院小筑时,一只骨瘦如柴的小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袍角:

“爹。”

“嗯。”

“祠堂里那半本书,哥是不是练会了?”

“对。”

“我能练么?”

“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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