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聆听春潮之声 其二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4/2/15 19:00:01 字数:4677

在平克和泽基直直注视着的目光之下,薇儿莱蒂熄灭了手中的香烟缓缓走来,她坐在了木桶上,就在平克的身边。

“晚上好。”她说,左侧脸颊垂下的小麻花辫随风摇摆着。

“……结婚。”泽基怔怔地说。

“啊?”平克和莉瑞特都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请!请跟我结婚!”泽基咚的一下踢翻椅子站了起来,吐了口唾沫擦了擦脏兮兮乱蓬蓬的头发,随手从身边拿起一团炸开的绳束当作捧花单膝跪在了薇儿的面前。

薇儿莱蒂遮着嘴巴发出了一声轻笑,她的脸上可以说是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和她冷白的肤色相差无几。莉瑞特刚想把失态的泽基拖走,薇儿莱蒂却摆了摆手,弯下腰来一根手指勾住了泽基的下巴。

“很抱歉哦,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计划,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说,“不过如果你要是能拿得出对我有价值的情报当作交易筹码,我想……我可以挤出时间来陪你一晚。”

听闻此言的泽基扑棱一下大字躺在了地上,双手双脚像是游泳一样摆动着。

“真的吗真的吗,我可是从未来的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求求你坐在我身上吧,现在!立刻!马上!”

“够了,泽基,太失礼了。”

平克用手杖戳了一下泽基的肋骨,突如其来的瘙痒让泽基立刻蜷缩起了四肢在地上打了个滚,不过他那双贼眉鼠眼的眼睛却没闲着,忙里偷闲瞟了一眼坐着的薇儿的长裙裙底。而莉瑞特则将他直接拖了起来,一边用德洛斯语骂着一边打的他抱头鼠窜。

“感谢您,薇儿莱蒂小姐。”

矜持的平克避开了和薇儿莱蒂直接接触的目光,反而将眼睛聚焦到了她的右手之上,初次见面之时,薇儿一直躲在纱帘之后,她那时候的声音喑哑,时不时的还咳嗽,那些纱帘之后诡异的蠕动声也拨动着平克心中不安的种子。他在离开那个帐篷之后,甚至产生了薇儿莱蒂并非人类的念头而一阵后怕。这些初印象与坐在他面前亭亭玉立的高贵清冷少女可谓是天壤之别。

“没什么可感谢的,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内的内容,我和医生也只是顺便前往夜之国所以才在船上……我取走了你十分之一的影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暂时没有。”平克的目光偏移了一下。

事实上,从当天晚上开始,平克身上便已经有了被夺走影子的症状。伴随着影子一起被取走的是他的一部分感知能力,在思考之时总会觉得有东西横亘在思路之间,远处的视野总是模模糊糊的,就连听觉也受到了影响。这样的轻微症状并不会对他造成阻碍,只是感觉有些不够神清气爽罢了,他也止不住的好奇,如果薇儿莱蒂取走的并非是他十分之一的影子而是更多,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十分之一并不会有很大的副作用,但是被取走一半的话,恐怕你就会变成老爷爷的样子了喔,”薇儿莱蒂似乎看穿了平克的想法,她挑起嘴角微笑着对平克道,“好消息是,如果没有主人的邀请,我便不能随意取走任何人的影子,你的这份影子……等你回应了我需要你时候的呼唤,我就将它归还与你。”

“薇儿莱蒂小姐,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薇儿莱蒂做了个托手的动作,示意平克随意询问。

“身为蚀刻赐福者,你为什么会答应和我的交易?另外,你到底是什么?”

“首先,我对你们德洛斯人没有偏见,毕竟照顾我的医生也是个德洛斯人,”薇儿莱蒂从裙底摸出一个烟盒,用火柴点上了一根薄荷味的香烟烟说,“其次,准确来说,身为蚀刻赐福者的是生前的我,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但她的生命已经在一百年之前的上一次蚀刻仪式之中便逝去了,具体的原因我并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以这份样貌行动,存在了十几年的我本质为何,不过斯托利亚国教的大教堂和耀阳裁决大骑士看起来对这副身体很感兴趣。”

她吐了个烟圈,换了一下翘起的二郎腿继续道:

“把这个当作我的安全声明好了,我没有必要与你们这群蚀刻赐福者为敌,互惠互利是我的原则,和你们保持着以如此原则的契约来约束的暧昧关系只是为了我自己,将来某个必要的时候,我会需要你们身为蚀刻赐福者的力量,这便是我和你做生意的理由。”

短短的几句叙述让平克都开始暗自感叹自己在她面前幼稚的就像一个孩童。国教大教堂,耀阳裁决大骑士,平克虽然不知道薇儿莱蒂到底是什么底细,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两个词汇背后是何等强大的国家力量,而薇儿莱蒂居然能和这两个庞然巨物为敌的同时还能做到全身而退,那番解释自己身份和存在的用词也是充满了不可探知的神秘感。

这哪里是叙述自己的安全宣言,这简直是向自己发出了恐吓。

但是最令他讶异的还是关于上一次蚀刻仪式的信息,拥有基尔默学院资料库几乎所有访问权限的自己从来没有见到关于上一次蚀刻仪式的描述和记录,他刚想问关于上一次蚀刻仪式的信息,薇儿莱蒂摇了摇头。

“别问,”她再次看穿了平克的心思,挑着眉毛说,“我没有继承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额头上已经有点汗的好奇宝宝平克只能问出了自己的下一个问题:

“你和莉瑞特也有着契约关系吗?在我看来她并不像你的伙伴,更像是你的手下。”

“当然有了!”

莉瑞特在后面嚷道,泽基已经被她挂在了桅杆上,薇儿莱蒂从银质烟盒丽抽出一根烟向她丢去,她稳稳地接住之后随手用火柴点燃,扑打了一下手说:

“事先说好,我可不是她的手下,我是她的医生而已,她答应我如果她哪一天死了,这份身体会送给我当研究材料,而我就负责给她当医生,顺便帮她处理一下生活上的事情,哼,你要知道向她这种架子又大又挑剔的人可难伺候了。”

“莉瑞特的蚀刻能够看到一个人肉体的‘价值’,我记得你们德洛斯炼金术就有这样关于‘价值’的表述,如果说炼金术师能够将同等价值的物质进行交换的话,她能交换的便是肉体,”薇儿莱蒂整理了一下裙子补充道,“或许是因为这副身体已经死过一次,在她的眼里价值为零,所以自诩医生的她便对我的身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就是我们的契约。”

“什么叫自诩医生啊,我本来就是医生好不好!”莉瑞特道,顺手给了吊在桅杆挂钩上的半昏泽基一拳,然后气冲冲的走向了甲板上底仓的入口。

平克苦笑了一下,仿佛从他人的视角看到了自己和泽基日常的相处方式。薇儿莱蒂和莉瑞特医生,应该是又一队没头脑和不高兴。

“收拾一下行李,顺手帮我把鞋子带来,谢谢。”掠过薇儿的时候她对着莉瑞特挥了挥手。

“我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你的管家,你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自己穿好。”莉瑞特头都没回,直接关上了底舱的门。

“喔,那麻烦莉瑞特医生帮我把鞋子带上来,还有我的外套,外面有点冷了。”薇儿摊了摊手。

几秒之后,楼梯下的门再次打开了一条小缝,莉瑞特酒红色的头发露出了一点点。

“……哪一双?要不要袜子?”

“高跟鞋,黑色,带鸢尾花镶钉,袜子看你眼光。”薇儿在船舷上熄了烟,对莉瑞特道。

“你有不是黑色的高跟鞋吗?真是的,我们去夜之国又不是去参加什么酒会的,带这么多又贵又不方便行动的鞋子和裙子……”

莉瑞特关上了门,不过絮絮叨叨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到。薇儿莱蒂晃了晃脑袋,拍了一下手对平克道:

“好了,在雾之海尔姆德上岸之后,我和莉瑞特医生便不会和你们这个……野餐小队同行,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们去夜之国要做什么?”

“这就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了,平克先生,”薇儿莱蒂用指尖摸了摸平克的黑色卷发,手法就像是在摸一只小狗一样,“我不在乎你要去塞奥希特做什么,也不在乎你的背景和目的,之前和你说的一切信息都可以作为我的附赠售后服务,但我希望我们保持对双方的尊重——就像我不在乎你一样。”

平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桅杆之前把吊在上面的泽基松绑。摔在甲板上的泽基狼狈的爬了起来,刚想跑到薇儿面前继续去献无用的殷勤,却被平克拎着衣领拖到了另一侧的船舷。本来在各处忙碌的水手见到薇儿莱蒂都兴奋带着酒跑上前去打招呼,平克也在泽基的抱怨声中偷听着薇儿和水手们的谈话。

这些水手多是些丁弗斯城建筑师酒吧的常客,在酒吧被毁改建成普罗维登斯商会之后,这位有着银色头发的老板娘便消失在了丁弗斯城里,水手们也少了一个最棒的消遣去处。薇儿莱蒂的再次现身便是丁弗斯城东侧的一个小港口里,她直接找到了这艘前往永恒城埃文格罗尔的商船船长,请求他搭个便车,绕道在塞奥希特港口附近暂停一下。

夜之国的雾之海尔姆德地区本就有着延绵到海上的连绵大雾,因此是海员们的的禁区,而在两个月之前,雾之海尔姆德地区的大雾开始了膨胀,将本就已经衰败的塞奥希特城也吞噬了进去。这种规模的雾区对航海来说会造成不小的阻碍,船长一开始面露难色,但在薇儿的请求加船员的助攻之下还是勉强答应,这才换来了泽基和平克的船票。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上只挂着几缕发光的晚霞。从海面上吹来的风也开始微微发冷,平克注视着黑黢黢的海面,出人意料地是,这里的海面和之前的有些不同,而是如平地一样的平稳,没有半点起伏。

身边絮絮叨叨的泽基突然指向了海面之上:“哇,居然有沉船,不像好兆头啊……”

平克顺着泽基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团被海草纠缠的破木头漏出了海面,上面还攀附着几具骸骨,早就已经沦为了贝壳生物的新家园,整个船只残骸更大的部分应该是在水下。

“好像,是不是,空气变咸了?”泽基揉了揉鼻子道。

平克也猛地吸了一口空气,泽基说的没错,似乎那堆残骸是一个分界点,在跨越了残骸之后,空气之中的湿气便加重了起来,腥咸的味道也充斥着鼻腔。再次向海面上看去,一层轻浮的薄雾正在从船首蔓延而来。

“别像没见过女人一样,打起精神来,要穿越雾垒了!”

船长呵斥的声音从舵位传来,原本围着薇儿的船员们脸上露出了严肃的神色,四散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帆绳拉动,原本大张的风帆收到了只有三分之一的大小,有的水手正在将船上的各种辉石灯擦亮,而更多的水手正在将大块大块的雨布铺在甲板上摆放的货物堆上。

平克一路小跑来到了船首,而船首之外的模样,更是让他稍微吃了一惊。

前方的海天交界处突兀的出现了一团朦胧的白色中间地,就像是夹在三明治切断后中间露出的奶酪断面一样,但是那奇妙而规矩的形状告诉着众人,那并不是岛屿。

“那是雾,如海水一样浓的雾,”薇儿已经穿好了鞋袜,披着一件毛呢大衣,叼着一根新烟来到了二人的身边,“我虽然没有来过,但是我听水手说穿越海尔姆德的雾垒会有跳水一样的感觉。”

风帆收起的商船只靠着惯性在这如死水一样的海面上慢慢滑行明明天还没完全暗下来,但是船周围开始变得愈加黑暗,只有出船上悬挂着的灯还能挤出来一点光亮。海水上的轻雾也越来越厚,现在已经再也无法看清海面。而拿到雾垒也变得越来越大,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之后,整个雾垒的模样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是一道翻涌着的白色墙壁,连接着大海与天空,仿佛被某种未知的力量限制在了此处,逸散的雾气从墙壁上滑下,顺着海面向外延伸而去,雾垒仿佛具有实体一样,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所有人心中:撞到了这雾垒,恐怕整艘船都会四分五裂。

但纵然有这样的想法,几人都不想错过穿越雾垒的奇景。

船头如同攻城锤一样撞入了雾垒之中,巨大的湿气从前往后扑来,瞬间将站在船首的三人淹没,薇儿莱蒂手上的香烟噗的一声熄灭,那感觉就像是……从数米高的台上跳入了水中。面对堪称粘稠的冲击力,船身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剧烈的晃动,而没做好准备的泽基与平克二人被瞬间撂倒在了甲板之上,只有薇儿莱蒂依然伫立,一团隐约的淡紫色光幕在她身边形成,挡住了挤压而来的海雾。

如同入水一样的感觉让平克的肺在生理上做出了反应,他蜷缩在地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一齐涌向大脑,双耳嗡的一声开始耳鸣,而就在他失能之时,若有若无的,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那声音同样属于一个少女,但是和薇儿莱蒂与莉瑞特的声线完全不同,而是更加破碎,清澈,而蕴含在那之后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

纵使那一瞬间平克的听觉因为入水的错觉而暂时失灵,但他还是听清了这句破碎的话中的每一个字,但那既不是斯托利亚语,更非德洛斯语,而是某种更深奥,更古老的神秘语言。这些言语跨越了语言这个无知的枷锁,直接将意思传递到了平克的脑海之中——

“……聆听……春潮……之声……”

“……救赎存于牢笼之中……”

“谒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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