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草集 其三·桂子岚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5/1/3 20:01:50 字数:7168

青竹杖,粗麻衣,缠头斗笠,旧毡履。

背一长剑又腰悬葫芦的老头脚步停在一座酒铺前。铺面好像翻新过,门口的大酒缸也刷了新漆,但招子有些旧了,晒得泛白的绸布旗子上用有些褪色的红线绣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秋日天朗气清,但小巷子里行人不多,零星洒着落叶的碎石土路上,有个半大孩子正抄着树枝在酒铺门口附近噼噼啪啪玩着江湖把式的游戏。衣服破旧的孩子见老人走近,瞄了一眼老人背上的长剑,竟大方的凑了过来,说道:“老爷子可是来买酒的哇,瞅着怪面生嘞。是从别处来的?”

老人闻言和蔼地笑了笑,提了提腰间的酒葫芦,说道:“可不嘛,前头还是章家酒铺吧。差点迷路,幸亏这酒味儿浓,循着就过来了。”

“是的嘞,是的嘞。老爷子你这沙阳口音学的真正。”那孩子上前两步拉住了老人袖口,有扭头店里喊到,“顾姨,顾姨,来客了!”

有妇人听到动静从后堂打帘儿出来,见状连忙让孩子松手一边玩去,赔礼道:“那是街坊里的孩子,让老爷子见笑话了。”

“不妨事,来两斤丹花烧,”老人把酒葫芦摘下来放在柜台上,随口问道:“章家大娘身子骨可还好?”

“啊……您说的是家里婆母啊,”妇人打酒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说道:“她老人家前两年刚去了,无病无灾,算是喜丧。”

“这样啊。也是,也是,”老人点点头,环视了这小酒铺,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道:“洪哥儿今儿不在家里头?”

妇人把装满的酒葫芦放到老人手边,略带惊讶的说道:“老爷子还认识我家夫君啊?他呀,去郡城进货去了,还有两天回来。您是沙阳本地人吧?”

“算是吧,闺女你一开口就知道是外嫁来的。”

“您说的是。”妇人腼腆一笑,拢了拢鬓角发丝。

“洪哥儿那小子有福气,”老人拿起酒葫芦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嘿嘿一笑,“嘶~就是这个味儿,在外头想了多少年了。闺女,这酒水钱没涨吧……”

“还是八钱一斤,两斤收您十五个铢子。”妇人利落的说到。

“没涨好啊,”老人笑逐颜开,从袖中摸出两个大铜板轻轻搁在柜台上,“心满意足,回了。”

“老爷子给多了,我给您找。”

“不用。”

老人脚步没停,摆摆手就跨出了店门,那妇人却也从店里追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只比拳头大些的小酒坛。妇人小跑两步赶上老人,把小酒坛塞在老人手里,说道:“今年新酿的方子,还没起名,不知道合不合老爷子的口,权当送您老尝尝鲜。”

老人把小酒坛颠了颠,足有半斤多,便痛快的收下了。他人好意怎好随便推拒,记在心里就是,这才显得老江湖嘛。临近巷口,老人又遇到了那个孩子,像是游荡了一圈,又走了回来。

“老爷子是要回家去?”

“回了。”老人拍了拍孩子的肩头,挑了挑眉毛,说道:“长大了应是个当将军的好料子。孩子你叫什么?”

“街坊们都叫我柴娃。”,孩子眼睛一亮,目光从老人背后的长剑上移开,问道:“老爷子说的是真的?那我想当大侠行吗?像您一样拿剑的那种!”

“咋个不行?心想事成嘛。”老人哈哈大笑,伸手拍在孩子背上,“天晚了,回吧。”

唤做柴娃的孩子欢快的飞似地跑走了,钻进巷子里。对孩子来说这个好消息要与家人分享,就说给每个街坊听吧,都是家人嘛。老人继续向前走,忽得又回头喊了一声,“后生,喝酒不?”

“老爷子我还小嘞!”孩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老人洒然一笑。

……

沙阳城的桂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清风带来阵阵甜腻的香气,李燊冬悠闲地坐在铁匠铺外竹子躺椅上吹着凉风,手上一杆装着淡棕色玛瑙烟嘴的细长烟斗,小锅里的烟丝安静的燃烧,袅袅青烟夹杂着薄荷清香。铺子里,锻炉熊熊燃烧喷吐出橙红色的火舌,把不大的屋子炙烤的如同盛夏。

这铁匠铺子是拿一座半废弃的土庙改的,李燊冬当年为了寻一处灵气浓郁的开炉地才来到此处,只是拿出北末皇家的印信,沙阳县城的县治大人就麻利得在文书上盖了官印,连同地契一并打包亲自送到李燊冬手上,甚至没收半个铢子。如今炉子里的火已是养了三个年头,李燊冬把手上的委托早早清理干净关门歇业,每天守着锻炉,等待着开炉最佳的时机。李燊冬伸手捻指,炉中一缕火苗被牵扯出来落在她指尖,又熊熊燃烧着膨胀成一个鸡蛋大的火球,李燊冬仔细端详片刻,就又把火球扔回锻炉,炉中橙红的火苗窜起,颜色顿时又深邃几分。

“火候差不多了,就在今日起炉好了。”

李燊冬把烟灰在台阶上磕干净,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正欲回到屋里,就见街道尽头走来一个背剑挂葫芦的斗笠老人。老人沿着这条街往返走了两次,每次都要朝李燊冬的铁匠铺和周边看上几眼,而这第三次,老人的脚步终于停在铺子面前。

“老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李燊冬心里奇怪,但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老人目光在铺面上下打量,在门口坑坑洼洼的青条石台阶上停留的久些,眼中闪过一抹怀念之色,片刻才收回目光,答道:“倒也没啥事。姑娘知道吧,以前这是个土庙来着。”

李燊冬点点头,说道:“刚搬过来的时候,县署说是这里废弃很久,算是半卖半送给我了。”

“这啊,也罢,”老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叹一声,便想着离开。

“老先生。天也不早了,不妨进来喝盏茶。屋里有点儿热,别嫌弃。”李燊冬向旁边挪了两步,把门口让了出来。

“那……就叨扰了。”

老人拱拱手,随李燊冬走进铺子。原本的土庙大堂就不大,如今又塞进一座锻炉和杂七杂八的工具,使得屋内空间略显闭塞,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是用浮雕技法凿刻出祖龙神的图腾,其下是张供桌,但桌上香炉早就不知所踪了,只留下木桌上一块压出来的印子。老人娴熟的双手合十,拜了一拜。李燊冬在一旁看着,有些尴尬地挠挠脸颊,说道:“我刚搬进来的时候,就只有这张供桌。”

老人闻言笑着说道:“值不了几个铢子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姑娘不用在意。”

“老先生和这土庙看来有些渊源,”李燊冬搬了条小茶几,又把凳子放在老人脚边,“您坐。”

“都是小时候的事,”老人说着,也不矫情安稳落座,摘了长剑横放在膝头。锻炉中的火焰越烧越旺,即便关着炉盖,小屋内依然热浪滚滚,老人却坦然自若没有丝毫不适。环视一圈,老人笑道:“这要不是亲眼瞧见,谁想得到你这么俊一年轻姑娘家会自己操持着一摊烟熏火燎的营生。老夫要是没看走眼,姑娘是个修士吧,还是个山上匠人。”

李燊冬倒是没想到这老人眼光这般毒辣,略显惊讶,但见老人朝着锻炉提了提下巴,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徒手取火被人家看到了。

李燊冬也没在意,饶有兴趣的说道:“老先生您不也是修行人,剑尖一点锋芒气,心头一寸不沾尘。我还头一次遇到真剑修。早就听闻剑修佩剑神异,如果您不介意,能让我看看佩剑吗?”

“看看有又何妨?”说着,老人并指一抹,长剑自行出鞘,慢慢悠悠飘到李燊冬面前。剑身闪烁着凛冽的寒光,但剑气升腾间仿佛屋里燥热的空气愈发闷热了。李燊冬欣喜得把剑接在手里,有古书记载,剑修佩剑都是从凡品一点点温养而蜕变为有灵之物,这让李燊冬曾经新奇不已。她屈指在剑身上一弹,一阵清脆的嗡鸣传出,李燊冬闭眼倾听,耳边仿佛有柴火焚烧开裂,噼啪作响,便不住点头,正想再仔细研究一番,却见那佩剑猛的颤动起来,挣脱了李燊冬的手,刷的一下收剑入鞘。

“看来这把『焚燔』和姑娘无缘。”老人无奈的笑了笑。

“仙兵有灵,有名字的更是脾气大,我见过不少。”李燊冬为老人填了碗茶水,目光却转向了锻炉。炉中火焰就像被什么**着,一缕缕钻入炉灰中,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炉火转眼就尽数熄灭,金秋的凉风灌进小屋,驱散之前的燥意。李燊冬搓搓手拿起铁钳,说道:“这炉胚子和老先生却有缘,就打一把『威』好了。”

“威?”老人疑惑的看着李燊冬把烧成橙红色的刀胚放在铁砧上,右手已经举起朴实的锻锤。

“老先生可听过界明刀?”李燊冬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威』便是剑形制的界明刀,请老先生掌眼。”

语罢,锻锤重重挥下。

“叮——当——”

捶声犹如古老乐章中的社鼓,回荡在这曾经神圣的土庙内。这是一种沉甸甸的震慑人心的响声,伴随着金属与金属之间激烈的碰撞,仿佛是大地恒古的心跳,铿锵泵动着。火花四溅,柔和的光点像柴薪焚烧后留下的余烬,也像农家窗口透出的昏暗灯光,映在老剑修眼中。老人周遭的一切在这沉重的捶声中变了模样。

“叮——当——”

土庙还是那个土庙,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正坐在缓缓熄灭的篝火前,馒头烤的金黄,火上还用小酒坛煨了点汤。一个比少年还要落魄的抱着剑的男人坐在对面。少年把馒头给了男人,而男人把手里的剑塞在少年手里,算是抵押。

“叮——当——”

土庙还是那个土庙,一个衣衫洗的浆白的少年向着祖龙神的图腾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怪罪怪罪,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祖龙神老人家慈悲心肠,总不忍心让您忠实的信徒饿肚子。他拜了又拜,拜了又拜,最后抱起供桌上的香炉跑走了。

“叮——当——”

土庙还是那个土庙,一个衣衫半新的少年顶着一身露水躲进来,笨拙的点起一堆摇曳的篝火,在寒冷的秋夜里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湿柴噼啪作响,蹦出的火星映在少年的眼睛里……

……映在老人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捶声渐止,面前的少女手握与其清秀面容极不相符的粗粝锻锤最后一次重重砸下。

“咚!”

一锤定音。少女乌黑秀发随着灼热的气浪飞舞,一双明媚眼眸流光溢彩如同坠入凡间的璀璨星辰,老人感觉有一阵恍惚,仿若看到了九天之上金眼神人擂鼓。随着少女娴熟的淬火,一阵白雾过后,原本烧得橙红的炽热铁条已经悄然化作一根铁青色长剑剑胚。

“烟火人间……”老人喃喃道,缓缓从那种玄妙的感觉中回神,“你竟然是传说中的界明匠人。”

李燊冬不置可否,只是将长剑剑条拿麻布包起来,说道:“烟火人间,是个好名字,以后就叫他『烟火』吧。”

语罢,这剑条如获敕令,铁青色的剑身瞬间开裂出数条错落有致冰裂纹般橙红色的纹路,有炙热的火气仿若火龙走水,在这些纹路中流转升腾。但随着麻布的层层包裹,这些异像都被压下,又变成了那根看似普通的铁青剑条。

“真是叹为观止,”老剑修目光灼灼在这剑条上打量良久,一时感慨万分。老人用剑一生,自有眼力看得出这被取名『烟火』的剑胚上潜藏的超凡伟力,更何况这还是一把界明刀,可以想见,若是这样一把武器现身明一江湖,必将掀起惊涛骇浪。界明刀啊,上一把出世的界明刀好似是百年前的故事了……

“真是大隐隐于市,今日得见一位界明之道传人,老朽死而无憾啦。”老人看着李燊冬,眼中充满赞叹,旋即又说道:“老头子我就随口一说,怎就草率的冠了名。”

“我都说了嘛,这『烟火』与老先生有缘,况且这名字还是一句修行者的有感而发,怎么会草率。”李燊冬抬头看向老人,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少女促狭的光芒,说道:“老先生,这把剑是您冠名,若是喜欢,便赠予您如何?”

“江湖老话说,未有汗马之劳,焉得槽糠之食。更何况我只是个过客,虽我所好,但这把剑与我命理无合,定是有其他缘法,怎好夺人之美?”老剑修笑着摇摇头。

“原来老先生也讲命理?”李燊冬把剑条固定在桌上,为其安装护手与握柄,“不是说剑修是最不信命的一群人吗?”

“世间事纷繁复杂,但总会有脉络可循。有因必有果,因果相连便是命。再说,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先生好见解。”

“姑娘你信吗?”

“不信,事在人为罢了。”

“姑娘很通透。”

土庙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李燊冬朝门口望去,就见几名骑士高喊着“闲人退避”,从门口飞驰而过,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紧随其后向着城南而去。

“县执护的人手?这么急干嘛去?”李燊冬停下手里的工作,疑惑的回头。就见那老人已经站了起来,膝上长剑也早已稳稳的挂在身后。

“等了这些时日,果然还是来了。”说罢,老剑修便朝门外走去。

“什么来了?”李燊冬问道。

“叛军。”

李燊冬皱眉不语。

老剑修又说:“姑娘在沙阳城住的这些日子可还顺心?”

“挺好。”李燊冬答道。

“老朽便厚着脸皮请姑娘上城头看看。”

“老先生……”李燊冬欲言又止。

“无妨,我来此也不过是想了却一桩因果罢了。活命之恩,应当报偿。”

李燊冬明白老人想要做什么了,她不再说话,将『大有四时』别在腰间,默默跟随在老剑修身后。

叛军来袭,本应坚守的本县执护官却出城而走。如今又有谁还能挡在敌人面前呢?城里尚不知情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

落日长河,秋风萧瑟。老剑修倚剑杵在城墙砖石上,目光注视着北方原野和天际的边界。数里之外有烟尘扬起,空气中隐隐传来军靴踏地整齐的铿锵声。是叛军,却也训练有素。

城墙上只有本县一支厢兵团驻守,百余人而已。沙阳县城作为临近碧落京的偏僻小城,一直承平日久,别说有敌人攻城,就连兽患都未曾经历过。有厢兵士卒已经瑟瑟发抖,攥着长弓的手掌收紧,骨节泛白。那支叛军明显冲着京城而来,可即便只是被兵灾波及,对于这座不幸处在叛军行军路线上的小城而言,也是灭顶之灾。为何如此大规模的行军,之前却没有半点消息,军报传来的那么晚,那些沿途村镇城池是个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老剑仙,”厢兵团率脸色难看的拱手道:“百姓疏散已经在做,但现在出城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聚集在城中远离城墙的晒谷场。”

“县治和执护都不见了是吧?”老剑修目不斜视,长剑已经提在手里。

团率闻言脸色如丧考妣,从牙缝中挤出一字:“……是。”

“来之前,我已经给衮州执护送过信,武库援军马上就到,只要能拖延片刻。”

老人语气平和而坚定,厢兵团率闻言心里也提起一口气,不过马上又低落下来,说道:“可是剑仙,我们只有这些人,就算有城墙也挡不住啊。”

“老朽便为此而来。”

“啊?”团率震惊,连忙说道:“老剑仙不要拿性命开玩笑,那可是近万人的军队!”

老剑修没有再回答那名厢兵团率,而是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燊冬。

“把姑娘卷进来,属实惭愧。姑娘就在城头便可,届时只管量力而行,老朽不敢有半点别的奢求。”

李燊冬轻叹一声,手掌抵住『大有四时』的刀柄,说道:“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我就在这里,老先生只管保重。”

“各自珍重。”

老剑修拱手行礼,随后在团率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从城头一跃而下。厢兵团率快步跑到城墙边,还未探头出去,就听闻一道清冽剑鸣如仙禽鸣于高天,那剑修脚踏出鞘长剑贴地而掠,向着远处隐约浮现的旗帜方向呼啸而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城头上惊呼一片,厢兵团率收拾了一下心神,转向李燊冬,犹豫的问道:“这……这位仙师,老剑仙还会回来了吗?”

李燊冬缓缓摇头,视线一直盯着老剑修离去的方向,“老先生了却这段因果,就不欠这座城,自然不会再回来。”

“这要是平常在大街上看到,谁能想到那老人家是个神仙。仙子你也和那群谱碟仙师不一样。”也许是身边的修行者给了团率底气,他的语气明显随意一点。但李燊冬也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天边似有闷雷炸响连绵不绝,北方的天空如同整块点燃化作炽热的红黄二色。天上云朵被一扫而空,就像冰块扔进火炉蒸发了一般,有火光似流星坠地轰然而下,旗帜倾倒。

李燊冬闭上眼睛,不再看了,喃喃自语道:“焚燔祭天,身为柴薪。”

沉寂片刻,城头上响起欢呼一片。那团率兴奋的想对李燊冬说点什么,就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你们留在这里很危险,带着你的人下城去吧”,李燊冬手握刀柄。

“这是何意?”团率不解的问。

“还没结束呢。”

李燊冬话音未落,北方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号角,那面代表叛军的旗帜再次竖起。第二声号角吹响,重整阵型的叛军再次前进,万步,千步,百步,叛军越来越快,如同黑暗的潮水向沙阳城涌来,势要把沙阳城这颗顽石碾碎。城头上的人甚至已经可以看清一些叛军盔甲上火焰炙烤的焦黑痕迹。最终来到城墙下的尚有数千之众。

“这里没有你们厢兵的事了,都下去。”李燊冬再次说道,声音不大,但城头的人都听见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有厢兵不由得退了几步,而有的则没有动,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静!”团率怒喝一声,城头上瞬间安静下来。厢兵团率继续说道:“未战先怯!可还有半点我明一武卒该有的样子!身后是我们自己的家园,我们不守,难道就丢给仙师一人保护!不是孬种的,随我上前!”

团率向前踏出一步,挽弓搭箭。一直跟随他脚步的十几名厢兵同样如此,一个接一个,这百余名士卒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战位,那怕一些人的脸上还有胆怯神色,但握弓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飞角!盈!”

一声令下,厢兵整齐的开弓,就像训练了无数次那样,条件反射的拉弓如满月,倾斜向上。

“放!”

三轮箭矢抛射而出,百来支箭矢没入城下的人群,只是激起了一瞬水花。而敌人也终于靠近了城墙。

嗡——

敌群之中无数黑点飞出,于天上结成一片疏淡的乌云,箭矢如飞蝗铺天盖地朝着城头压下。巨大的数量差距,让团率心生绝望。茫然的四下张望,却见李燊冬不知何时站在马面墙上,直面飞来的满天箭矢。

“仙师小心……”厢兵团率的后半句话被眼前的景象堵了回去。

掌中『大有四时』缓缓出鞘,李燊冬自下而上挥出这一刀,一轮泛黄刀光在空中浮现,就如同秋日高悬于天空上柔和的暖阳。那轮刀光霍然炸开,无数细碎刀光瞬间形成一片淡黄色的浓云,就像一团繁茂的桂花树海。飞矢没入云中,竟被纷纷斩断掉落,只有零星几支穿过,钉在城墙缝隙中,无伤大雅。

杀!杀!

城下,军鼓轰鸣,叛军一刻不停的发起冲锋,喊杀声震天动地,团率见状连忙命令攻击,但城上射出的箭矢无法阻止冲锋的步伐。

有风从城头划过,带来桂花香气。淡黄刀光像是被这秋风惊扰,纷纷化作桂花花瓣飘落如雨。刀光静谧无声,泼洒入向前冲锋的人群中。轰的一声。刀光在接触到人体的刹那间便化作凌厉的风暴,在冲在最前的敌群中犁出一道血雾弥漫的笔直沟壑。

李燊冬再次开口,声若神明,“越线者,死。”

仿佛是为了迎合李燊冬的话,远方四周皆有号角响起。叛军被迫停下前进的脚步,错愕与茫然笼罩在人群之中。

“是援军来了!”厢兵团率最先反应过来,远远就见到了不断靠近的鲜红军旗从三面合围过来。再转头,李燊冬的身影消失在城头之上。

……

衣衫破旧的孩子爬上一处靠近城墙的屋顶聚精会神的眺望城头,像是再找什么人。忽然一只手掌轻轻拍在孩子肩头,孩子惊叫出声音,脚下一滑险些从屋顶摔下去。还好被人揪住衣领才稳住身子。

“柴娃?”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叫啥?”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从袖袋中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扔到孩子手里说道:“城北葫芦巷子有一座土庙,这是钥匙。以后那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了。”

“啥?啥你的我的?”孩子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手中可疑的钥匙,再抬头,面前人早已不知所踪。

“活见鬼了?”孩子抓抓脑袋,但片刻后就又看向城头,他听到了厮杀声。

“老爷子不会飞不回来了吧。”孩子自言自语。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