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冲击将车组头车的侧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在破碎的玻璃飞舞中,与前方车厢连接的减震梁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弯曲和断裂的全过程,整个车厢脱出了轨道向一侧倒去——连同着因失速和惯性而飞起的后方车厢。这只弯曲腾起的巨蛇在空中扭动着,滚下了铁轨所在的高垄,在斜坡上犁出了数百米的沟壑,在一连串的树木断裂与刮擦声中没入了下方的树海。
南方传来了渐远的列车汽笛声。青森列车在这种地方无法停下,尤其是在满功率全速运行的过程中,只有等到他们抵达第一个休息站,他们才会开始对遇袭的调查以及对幸存者的救援。
一个沾血的行李箱从车厢的残骸上滚下,一位列车员自破碎的窗口中爬了出来。他的额头已经是血流如注,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剧痛,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的摇晃,但求生的意志依然支撑着他爬出了车厢。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回头看向如同散落积木一般的车组。
在夜色里浓密的灌木和倒下的树干之间。一股焦灼与金属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几乎窒息,无数的行李和金属碎片散落一地——衣物、鞋子、书本四散,旁边是一只破碎的眼镜和一本已经湿透的小说,纸张贴在泥土上,页码还停留在中途。
不知道什么部位的断肢卡在了斜插在泥土里的车门,血液在气若游丝的哀嚎中滴落,叮叮当当的砸在了燃火的铁皮上,汇入下方更加庞大的血流中。列车里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沉入了梦乡,他们就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而盛着他们的罐头已经在接连的撞击和翻滚下扭成了麻花状。
“还有……人吗?”
回答他的是后方什么东西铿锵落地的声音,像是一块沉重的金属,下一刻他本就摇晃的视野就旋转了起来,他看到了自己没有头颅的身体。
……
阿雪撑开压着自己的东西,那一阵拉扯让她在房间里撞了个七荤八素,而紧接着坠落和撞击,将她的身体整个抛了起来,在撞穿了不知道多少个房间之后又重重摔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无数的碎块和杂物劈头盖脸的砸来。
“呼……”
她吐出几口浊气,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但因为经历了多次头部撞击,眼前的东西仿佛笼罩着失色的光斑,就连四肢都虚虚浮浮的,刚才压在身上的那东西其实是个铸铁做的保险箱,足有百公斤重,就这玩意在翻滚的过程中狠狠的砸了自己的头几下。虽然在列车脱轨之前,感知到杀气的阿雪便已经做好了临战的准备,但在这种规模的碰撞下,饶是淬体武者的身体素质都短暂昏死了过去。
她左手找到了个发力点,用力撑了一下想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大腿处却传来了一阵阻塞,原来是两团挤压变形的金属卡住了她的半身,若是还未脱力的话只要用劲掰开便是,但此刻的她却使不出力。
“不知道丽诺尔和娅瑟怎么样……”
暂时无法脱困的她一边调匀呼吸舒缓身体,一边在盟约里呼唤二人的名字。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一阵令人不安的响动,而先前感受到的那种杀气也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她挤了挤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视野清明些。她的目光锁定了面前一扇破碎歪曲的窗户,能看到另一节车厢,而有个人影在自车厢的缺口中走了进去。
这班青森列车上的人并不多,丽诺尔她们所在的车组也就百余人,一等客舱已经拧成了麻花,里面的人已经恐怕活不下来几个了。而那个人走入的,正是大部分列车员和治安官所在的二等客舱,虽然和其他脱轨的车厢一起被甩出了轨道,但这节车厢所受的伤害是最少的,里面的乘客和运营人员大部分大部分只是受了伤。
“冷静!请各位冷静!等到先头列车抵达休息站之后就会派遣救援队……你是什么人?”
一位治安官安抚着惊吓过度的乘客的情绪,就看到那个身披麻布的人影走了进来,虽然受了些擦伤,但那位治安官并无大碍,他转过身来,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一只手从破麻布之下伸了出来,借着微弱月光和闪烁的辉石灯,阿雪看的清楚,那只手上没有任何的皮肉,由金属和齿轮组成了每个骨节,那人就这么伸着手,向车厢后方的人群走去,车厢里剩余的列车员也一同看向了来者。而那位治安官——可能是个地区骑士吧——也清楚的察觉到了来者不善,标准十字长剑刷的一声抽出,不需要问清缘由,长剑直接向那人斩去。
铿!
锋利的长剑砍在了那人身体上,但发出了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完全没有任何陷入的迹象,也没有血液流出,剑刃划破的破抹布下露出和手臂一样的暗淡金属色,就在那位治安官略有吃惊,但刚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之前,他看到了在兜帽之下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砰!
一团血雾混着碎肉和骨渣泼向了治安官背后的所有人,每个人错愕的表情上都均匀的蒙上了一层红色,那把标准十字长剑碎成几百个碎片,伴随着恐怖的劲风将列车的外壁瞬间轰出一个规律的圆形空洞。
阿雪的表情也是同样,那位治安官在顷刻之间遍完全破碎,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位身披麻布之人的机械手已经结成了拳状,但她出拳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且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其威力如此的惊人,就连力道的控制也恐怖异常。
一团蒸汽自那人的背后泄出,微微吹起了破麻布的一角。
如此惊骇之事发生,让那些刚刚劫后余生还没来得及暗自庆幸的列车员和乘客们再次进入了极致恐慌的状态,尖叫声瞬间炸响,人们蜂拥着从窗口,门,一切出口向外逃去,而一部列车员,或许是对职责的忠诚,也或许是极限的恐慌之下精神崩溃失去理智,有几个人抓起手边的东西扔向那人,还有几个抄起钢条或者排凳向那人劈去。
但这注定是徒劳无功的不理智行为。
一阵吸气声自那人身上传来,在种种攻势还未抵达之前,随着再一次蒸汽喷出,血沫也随之抛洒,有十厘米厚的列车车厢又多出了几个碰撞的隆起和空洞,肢体残躯飞舞,在须臾之间,敢于攻向他的所有人便遭遇了毫无痛苦与反应的最速死亡。
眼见此等景象,身为习武之人的她不能坐视不理,一轮热血上头她本来晕乎乎的头好像清醒了几分,她开口大吼道:
“停下!你他妈来找我打啊!”
而那人仿佛完全没听到阿雪的声音,在几秒之内迅速的解决了十几个向他攻击的人之后,她两个大步走到了一个企图从歪斜的窗户翻出车厢的女人,一下子将她扯了回来,机械右手掐住她的下巴,打量了一下她惊慌未定的脸,似乎是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答案,轻轻一扭便扭断了那女人的脖颈,而后转向了另一个缩在角落抱头痛哭的女人。
这他妈的简直是一场屠杀!
阿雪心里骂道,那股热血已经变成了满盈的怒意,怒意再次滋长了她的气劲,而没用的恐惧再度被点燃,卡着她腿部的那块金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释放而出的微小空间足以让她把手伸进去。那来者已经又拧断了三个人的脖子,怒火攻心的阿雪嘶吼着,整节车厢也开始了微微的颤动。
二等客舱里已经没几个活人了,那人看向了客舱里的最后一个女人,她已经完全精神崩溃,呆若木鸡般任人宰割,就在那人的手伸向他之时——
轰!
砰!
一团炽热的火球自包厢客列迸出,直直的砸入了二等车厢之内,将那身披麻布之人撞出了车厢飞出数十米,带着一根一根的树木在如此狂野粗暴的撞击下如竹竿一般轻松折断,紧接着是一击刚猛的下砸勾拳,如同地震一般,那击勾拳落地之处炸出了半米深的坑。
阿雪喘着粗气,心火已经爬上了她的体表,头脑的晕眩也一扫而空,黑色的长发在【灼骨炼火】的余劲中微微飘起,充斥着怒意的尖锐眼神扫视着周围——那一击勾拳,她未能打在那人身上。
“你,不是,我要找的替代品。”
身后传来毫无感情的女声,那人自半空中缓缓落下,在阿雪撞到飞出的时候,那人便已经脱身,以一种圆弧般的空中动作飞到了侧面。
“我他妈管你在找什么!”
阿雪打断那人的话,丽诺尔和娅瑟有着充足的脱险经验,目前理应不太需要担心她们,而眼前的这个女人,阿雪在梦中就已经感受到的杀意来源,掀翻列车屠杀无辜之人的罪魁祸首,是阿雪在寻找丽诺尔和娅瑟之前最应该对付的对象。
她活动了一下左手筋骨,自腰间的小包中拿出一卷崭新的绷带,用牙齿撕开一个头咬着快速的往手上缠去。
“目标分析中。”
那人身上发出了几声齿轮的响动,似乎在观察阿雪。
“……明一帝国,淬体武者,分析战斗模式,调用已存信息完毕,作战计划完毕,结论:启用作战协议二,基准功率模式。”
她将手放在麻布的一角,轻轻一扯便将整个破布扯下,一头淡橘色的短发微微摇晃,蓝色的眼睛中毫无感情。而她的身上镶满了铭刻花纹的暗色金属板,修饰出了流线型的身躯,而这些装甲的磨损程度不一,涂装和花纹也并不一致,像是从不同的来源拼接而非原装。在蓝色的眼睛闪烁过后,她的背后发出了一串响动,一团蒸汽喷了出来,但这次远比刚才的蒸汽团厚重的多。
“为了……米凯尔的……”
阿雪已经将绷带缠好,但看到露出真容的来者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阿雪知道那是什么,她曾经在明一时听过无数次关于这类人的故事,那些让玉武卒心生畏惧的,那些让九龙行军颜面尽失的,和大骑士一样恶名昭彰的,来自被他们成为“煤鬼”的冰冷国家的死神——
“米凯尔的侍女”钢铁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