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哥哥压抑着怒火的质问如同鞭子抽打在我心上。母亲、教廷、契约、罗兰……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母亲她没事，”我抢先开口，打断了他可能更危险的猜测，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她留下了传承，去寻找……消失的父亲了。魔族的事务交给了旧部。” 我隐去了母亲信件中最柔软的部分，只陈述事实，同时紧紧攥住袖中的断刃，让它冰冷的触感提醒我保持冷静。
伊安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一毫米，但紫眸中的锐利丝毫未减。“旧部？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你呢？为什么成了教廷的圣女？别告诉我你是自愿的！”
“当然不是！”我脱口而出，带着真实的屈辱，“是算计！是囚禁！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把我推出来，当作平衡光暗的棋子！” 这一刻的愤怒是真实的，无需伪装。我将自己被教廷高层发现、被迫成为圣女的经历简略告知，重点强调了那份无法违抗的“契约”。
“契约内容是什么？”伊安追问，眼神如鹰隼。
我深吸一口气，避开了最核心的“爱杀”计划，只说出表面的束缚：“力量共生，距离限制……还有，在他彻底掌控体内光暗平衡之前，我必须作为他的‘枷锁’存在。” 这话半真半假，却足以解释现状。
“枷锁？”伊安的声音陡然升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他们让你做那个冷冰冰的杀人兵器的枷锁？！希薇娅，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他的话戛然而止，仿佛意识到失言，但胸膛依旧剧烈起伏。
（他果然知道罗兰的过去……甚至可能比我知道的更多。）
“我知道他不完全是人类，我知道他危险！”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但哥哥，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利用的筹码！在教廷眼皮底下，在契约束缚中，我至少还能行动，还能寻找机会！而不是像真正的囚犯一样被关在地牢深处！” 我的声音带上了孤注一掷的决绝，“我需要力量，需要摆脱这一切！而罗兰，他就是钥匙！”
伊安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分离多年的妹妹。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是心痛，是无力，还有一丝了然。
“所以，你跟着他，讨好他，甚至……”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精致的圣女袍，语气带着嘲讽和不易察觉的酸楚，“扮演这种角色，都是为了……利用他？”
“是。”我回答得斩钉截铁，心脏却因为这句赤裸的坦白而微微抽搐。（是的，利用。只能是利用。）
长时间的沉默。灰尘在从门缝透进的微弱光线中飞舞。
终于，伊安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母亲离开前……给我传过讯息。她预料到你可能会有麻烦，让我必要时帮你。”他走上前，双手用力按在我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站立不稳，“但希薇娅，听我说，远离那个罗兰。他很危险，远比你想象的更危险。他的过去……是一片你无法承受的血海。”
他紫眸中是真切的担忧和警告：“跟我走。我有青凌骑士团，我能保护你。我们可以想办法解除那个见鬼的契约，不需要依靠他！”
跟我走。这三个字带着巨大的诱惑。逃离罗兰的审视，逃离教廷的控制，在哥哥的羽翼下……
但下一秒，袖中断刃的冰冷触感和木果镇那个红眼少年决绝的警示，如同冰水浇灭了我瞬间的动摇。
（不行！魔族内部剧变，母亲旧部危在旦夕，我需要的是能扭转局面的力量，不仅仅是庇护！而且……）计划已启动，我不能半途而废！
我缓缓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哥哥，谢谢。”我看着他眼中瞬间涌起的失望和不解，声音低沉却清晰，“但我不能走。我的路，必须我自己走下去。罗兰……是目前我能抓住的最快的途径。” （也是我最危险的赌注。）
伊安眼中的光暗了下去。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仿佛与我拉开了无形的距离。
“即使他可能随时失控？即使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会让他‘有’心。”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话一出口才惊觉其中的歧义和……狂妄。
伊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毫无温度。“好，很好。我的妹妹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你选择相信他的力量，那么，就让我亲自验证一下，他有没有资格让你如此‘信赖’！”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了储物室的门！
门外，罗兰依旧维持着抱臂靠墙的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听到动静，他冰蓝色的眼眸淡淡扫来，落在伊安充满敌意的脸上。
“拔剑，罗兰。”伊安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冰冷的战意，“让我看看，被教廷寄予厚望的当代勇者，究竟有几分斤两！如果你输了，就解除契约，离我妹妹远点！”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罗兰的目光掠过伊安，最终落在我苍白的脸上。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反问：“这是她的意愿？”
伊安被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紫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与我一战！否则，我不介意让青凌骑士团‘请’你离开迪勒特尔！”
空气仿佛被点燃，两个强大存在之间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罗兰终于动了。他缓缓站直身体，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伊安。
“可以。”
他只说了两个字。
然后，他转向我，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如你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