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忒修斯之船(其二)

作者:德尔斐斯克里亚 更新时间:2023/1/31 23:40:14 字数:3328

深池,现在。

达贡·克拉肯跪倒在地,他的护膝深陷进了黑泥形成的大地。

它的脸已经不是章鱼面具,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章鱼脸,下颚的延申是无数触须。他摸着这些土地,他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有一座自己的农场。他轻轻地抓起一片黑土,想要从中嗅到一丝植物的味道。

“你怎么了,达贡?”他身旁一位比他体型更加巨大的鱼人问道。

“我想念我的家乡,想念海盐城,或许还有利维坦丁堡。”达贡说,“斯卡蒂雷亚的冰天雪地,春季来临时,初雪因为温暖的阳光逐渐融化,汇成小溪的雪水顺着河道流入大海。我怀念斯卡蒂雷亚蔚蓝的天空,想念那冰川下肥硕的大鱼,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我们的故乡了。”

莫拉蒂笑了,他的鱼鳞散发着腐烂的鱼腥味,似乎因为达贡感叹的诗情画意而感到戏谑。

达贡没有笑,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报应。他们跨越鸿沟,跨越了生死的边缘,一切都是海德拉的主意,还有那只半狐。现在深渊的生物们无时无刻地陷入绝望,对未来永恒不变的担忧,对自己命运无法掌握的紧张,对利维坦喜怒无常的恐惧。

据说利维坦丁又对她的母亲动刀了,然后她被愤怒的利维坦一拳打得脑袋升天,几乎整个深池都看得到。

只有达贡和莫拉蒂知道,利维坦丁不是利维坦丁,它只是利维坦根据过去记忆制造的弗兰肯斯坦。

达贡想到这里,他更加抑郁了。他痛苦地倒在黑土里,竭尽全力地挥动四肢,想用泥土把自己掩埋。

“我们怎样才能回到最初的模样。”达贡悲伤地问道,“我想吃到正常的鱼肉,时隔几千年,我第一次吃到正常的食物,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妈的,偏偏碰上了那个混蛋。”

深池没有食物,由于深渊的腐蚀,连死亡也一并消逝了,达贡虽然不会被饿死,但是他依然能够感受得到无尽的饥饿。

莫拉蒂也感受得到达贡的痛苦,只是他比达贡更能隐忍,只有海德拉作为利维坦的【世末歌者】才能在现世尽情地生活。

“你至少还能说话,万古逝去,能保持神智的血亲已经不多了。”

“我羡慕他们。”

是的,与教廷所记录的深渊恶魔不同,海德拉这样狡猾、卑鄙、下贱、邪恶的东西其实在深池里,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绝大多数的深渊恶魔都早已陷入绝望,他们会突然地崩溃大哭,在原地哭上几天几夜,甚至几十年,几百年。

到最后,几乎所有的深渊恶魔都疯了,除了达贡和莫拉蒂这么几头有神智的,那些疯掉的恶魔们会攻击任何非深渊神系的生物。

在所有的神系中,深渊神系几乎只有海德拉这一头恶魔积极地入侵现实世界,绝大多数都只会在神域的日落入侵中才会响应利维坦的召唤。

“你觉得利维坦做错了吗”莫拉蒂忽然问道,“她和海德拉……”

“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个贱人的名字!”达贡吼道,但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我是说……后者才是我说的贱人。”

“无论如何,勒拿都带我们跨越了生死。”莫拉蒂说道,“但是我觉得她们做错了。”

“母神做出了选择。”达贡站起来说道,“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们不应该质疑利维坦的旨意。既然她最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相信她一定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达贡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歇斯底里地咆哮,他还在欺骗自己。

“这是我们赖以为生的东西,主父死后,始祖们注定互相残杀,当没有一个超级强权压制我们后,所有的始祖都会互相争斗,觉得自己是时代主角,自己能够一统世界。他们对自己的眷族也是这么宣传,所以我们只是做了其他人本来准备做的事情!”

莫拉蒂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崩溃的达贡。

“试想一下,假如抢到这个王座的是其他始祖,我们会变成什么样?”达贡还在自我欺骗,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痛哭,“你看到夏帝国的惨状吗?那就是他们的下场!他们拒绝升格,所以他们血统被玷污,始祖被扭曲……还有尤利乌斯眷族的下场,他们已经灭亡了,尤利乌斯的子嗣们现在已经一个不剩,甚至连杂种都没剩下!而我们还活着,活着就是胜利,我、我、我……”

达贡·克拉肯终于崩溃了,他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曾经极其看重自己面子的骄傲武士,居然在莫拉蒂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那么绝望。

他只是无数陷入绝望的恶魔中的其中之一,世上饱受欺凌的戈尔贡人不会想到,那些抛弃他们,拥抱飞升的祖先比他们还要悲惨。

“别哭了,我们还有要事去做。”莫拉蒂用鱼鳍般的手拍了拍达贡的肩膀,“海德拉的计划快要完成了,她需要我们的帮助,虽然我们改变不了我们的悲惨命运,但是我们还能让别人和我们一样悲惨,这样的话,大家也许会稍微振作起来吧。”

“做不到,不要喊我。”

“那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振作起来,母神大人把利维坦丁关进了笼子里,我们需要在关键时刻把它放出来,不然我们都会被无罪之死杀死。”

“那又不是真的利维坦丁,就像海德拉一样,它们都是忒修斯之船,最开始的她们早就被替换得一干二净了。”达贡哀嚎着说,他双手抱头,神情绝望,“既然不是原来的利维坦丁,这头东西根本不可能和无罪之死一教高下,它顶多就是头野兽。”

——

林曦瑙感觉心头一寒。

他觉得海德拉应该还在城里,明明鄂图曼大军近在眼前,城里的人却完全没有任何紧迫感。一些其他国家的记者和外交官也在街头奋笔疾书,写下他们的见闻。

维娜压根就不像被包围了一样。

很难想象鄂图曼大军的精神状态,他们没有合围,只是重复地劫掠周围的村庄,似乎想以此流干维娜的鲜血。

皇帝的特使尼洛斯做出指示:路西勿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稍微正常的人都知道,维持大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一旦路西勿罗吃光了周围村庄的粮食,那么他的补给线将会变得极为困难。

更何况,一直以来维娜都有特殊的应对措施,一旦他要被围困,他派出的骑兵就会在敌军合围之前,提起抢走自己附属村庄的粮食与补给,同时还把这些拖后腿的村民踢出维娜城,这样的话,维娜就能扼守好几个月。

就像现在一样,粮食对维娜来说完全不缺,由于鄂图曼大军没有合围,大公国与马扎尔王国的战争还在继续,自然没有人把鄂图曼大军放在眼里。似乎他们觉得,比起眼前的鄂图曼大军,马扎尔王国还要好收拾得多。

“醉生梦死。”林曦瑙看着窗外平静的人,琉璃西亚穿着睡衣,莲穿着丝质睡衣,站在林曦瑙身后。

“又在思考人生?”

“我在想深渊之子在哪,无罪之死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林曦瑙回头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头。

莲的样貌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你今天没化妆?”林曦瑙问道。

“还没有。”莲惬意地坐在林曦瑙的床上,她拍了拍林曦瑙的床单,这熟悉的动作让他有一些不适应。

他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这动作了。

莲端起一杯热咖啡,说道:“要不我们离开吧,你也发现城市里的人群太过乐观了,他们高看了帝国和皇帝,低估了敌国和苏丹。”

“不,不把海德拉逮出来我绝不罢休。”林曦瑙双手撑着窗台,希望自己能在下面的人群中发现端倪。

“我有一点愚钝。”莲说着她之前不常说的话,“阿卡塞特到底是不是海德拉呀,她会不会中途被她夺舍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寻找宝物的时候,被海德拉盯上了,她原本想试探我的实力,如果是海德拉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做。所以综上所述,我觉得至少阿卡塞特这个人是真实的,而不是海德拉的一层身份,她是我的恩人,为了她,还有为了偿还我对德尔洛卡犯下的错误,我一定要把她逮出来。”

“但是你能打败她吗?她输给德尔洛卡只是诈死,根据拉弥亚的说法,当今世界上的任何人类,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脑内的那些魔头会保护我。”林曦瑙说,“更何况,她明显已经盯上我了,这个家伙一定想对我做什么。”

说着,林曦瑙看着莲,走近去后,将手伸到莲的头上,取下了她唯一的装饰。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戴这朵不凋花。”林曦瑙看着莲头上插着的不凋花,就想起了海德拉。

莲娇羞地低下头,林曦瑙的训斥仿佛像是赞美一样,让莲露出一副甜甜的笑容。

“我们一直都有这个习俗的……”

“海德拉也有这个习惯,他妈的,现在想来,想必一切都是海德拉的阴谋!”林曦瑙越想越气,海德拉跟他的过去一定有着很深的联系,不然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一个异地来客,怎么会被这种东西盯上。

莲看着林曦瑙的模样,若有所思,只是当她即将开口的时候,拉弥亚和琉璃西亚站在房间门前,咳了咳声。

“事情做完了没有,伯希蒙德想见你。”

——

忒修斯之船

一种奇怪的病症,似乎沾染某物后,自己身体的【部分】会被不断地替代。

也有说法这不是生理病症,而是一种心理缺陷。相传最早的时候,利维坦为了治愈某位至亲,用了一种怪异的疗法。从那以后,他们的堕落便一发不可收拾。利维坦手中的药方,来自东方神秘巫女。

“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故乡的。”

在利维坦丁的强烈要求下,这个疗法最终被雪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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