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瑙最终找到了入口，一个被掩埋于废墟沙土的井口，很难让人想象这就是通往贫民窟的唯一入口，也许这也是无罪之死的恶趣味之一。
从那里下到里面，一阵阵恶臭迎面而来，屎尿屁臭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和腐烂的滂臭几乎挑战着林曦瑙的每一个感官。
苏温则直接吐了出来。
林曦瑙揉搓双眼，它们仍然泪眼朦胧。更糟糕的是，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少许微弱的火光，但那也是离他们很远就是了。林曦瑙注意到一旁的暗河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水下，它们那双永远贪婪的眼睛直勾勾地直视着林曦瑙，它们想做更好的伪装，却战胜不了野兽的本能。
在水里不断徘徊，等待林曦瑙一个大意跌入水中。
下水道的河道两旁都是破烂的地下房屋，说是房屋也只有几块木板和几个烂家具勉强维持着一个独立空间。里面的那些死仆绝望地坐在椅子上，早已没有思想的它们似乎还以为自己的人类，啃食着并不存在的面包，看着无法读懂的书籍。
“我们在哪里？”苏温问道。
“我们正在贫民窟，这就是那些普通人死后堕入血泉的地方。”林曦瑙解释道，他不指望苏温能听懂，而且他所知道的也是琉璃西亚和天启愿意给自己所了解的知识。
苏温朝着前方的无尽黑暗多看了一会儿，然后紧握拳头。
“它们也配修仙？”苏温依然把进入血泉视为修仙的一环。
“不是修仙，这是阴曹地府，反正我不相信什么阎罗王的存在了，即便有，那也是无罪之死替代的。”林曦瑙说，“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多半也是这里面的贵物衍生出来的传闻。这些贫民也许死于战争，也许死于天灾的毁灭，它们无一不是充满怨念，在对自己一生所遭遇的痛苦中陷入了狂怒，最终退化成了这副没有皮囊的模样。”
“如此多的憎恨。”苏温抢过其中一具尸仆的书籍，然后尝试翻阅它读的书，书的名字是《狂王》。它讲述着一位窃国者逐渐疯狂，最终杀子弑妻，到最后的最后，血泉向这位疯狂之人敞开了大门，让它统治了地狱一般的国度。
苏温尝试从中理解，这和他读的经书很不一样，但是林曦瑙知道，这不是它们故乡的人写的东西，特别是当它的最后一页写明了它的作者——鱼人莫拉蒂。
他忽然赫然开朗，他已经隐约地知道戈尔贡点字典想要表达的历史。他猜测母女成为忒修斯之船可能代指的利维坦丁和拉弥亚们，夏之狂王是无罪之死，至于狐狸他不知道是谁，可能是嫦娥，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嫦娥象征的是月兔。
旸谷的太阳呢？它背后有着什么样的恐怖暗示，不再升起的太阳，然后是破誓者，破誓者又是何等人也，他们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那样被埋藏的过往一个皆一个的浮出水面。
——
“你觉得他到过这里吗？”拉弥亚看着眼前的痕迹，而且让她感到除了林曦瑙外，还有其他人值得自己注意。
从自己前往死藤大桥之后，她与另外一个拉弥亚的视线貌似逐渐清晰起来，那个拉弥亚受了伤，但是伤不至死。她似乎在一片黑暗的地方疗养，在她面前有微弱的火光。
你也能感觉得到我吗？姐妹？
拉弥亚一时不知道该去找自己另外一个姐妹还是
“这座桥被拆除了，不能从这里进去。”御折木莲只能遥望暴亡城，那是一座宏伟的地狱，各种压抑的沙丘之城接踵而至，不知道林曦瑙察觉到没有，但是御折木莲察觉到了，这是效仿古代大夏的建筑所做的城市，但是由于没有像样的建筑材料，最终只能以沙石替代砖瓦。
它们集中于一个人的执念而生。
两人这时看了看应龙，想知道接下来应该往哪里走。
她们都听见了应龙的呢喃。
“我真希望你能成为我们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残渣，被遗忘在角落里逐渐腐朽，但是你从来都不会这么轻易退场，即便千年之后，你也在做着自己不知所谓的行为。”应龙说得咬牙切齿，他的拳头握得能直接听到清脆声，“现在居然还有人歌颂你，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被称为爱情的象征？你难道配得上家庭团圆吗？”
“你可知道，纯狐姮娥，留你这银妇一命到底有多大的错误，当年因为你的家族涉嫌邪教与巫术，崇拜月亮上不存在的东西而被诛尽九族，我们看你可怜才勉强放过你。你也当着众人的面承诺过，你只要求荣华富贵，再也不会涉猎那些惨绝人寰的邪恶巫术。”
“你骗了所有信任与爱你的人，到最后你却被你自己的丈夫背叛，你是你丈夫彻底堕落的罪魁祸首，这份疯狂最后也回馈到了你们母子身上。”
“我曾经没能阻止你毁了羿，但是我一定会阻止你毁掉那小子。”
御折木莲没有动，她听到的话语把她钉在了原地。
应龙缓缓抬头，他盯着拉弥亚，微笑着说道：“有个狐狸精露出了尾巴。”
——
“前面似乎有一团篝火。”苏温指着前面，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到处乱逛，琉璃西亚似乎对这里了如指掌，但是林曦瑙和苏温不是，他们只能怀揣着怀疑听从琉璃西亚的指路。
林曦瑙他们逐渐停下，因为有人挡在了他们的路上。
那个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着自己的烤火。
只是这个人让林曦瑙感到有一丝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前的女人。
“怎么了？”苏温说道，“继续赶路呀。”
“等一下。”林曦瑙回答道，他蹲下来，这是一个失礼的行为，但是能在这里礼貌本来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女人又看了他一眼，问道：“这里有人吗？”
“有。”林曦瑙说，他好奇地看着这个酷似拉弥亚的女人，她站起身来，比拉弥亚更加庞大，拉弥亚的身高只有一米八左右，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几乎超过了两米，她单单只是盘腿坐下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苏温一开始甚至以为这是一头挡路的野兽。
“你是谁？”林曦瑙问道。
“我的名字是拉弥亚·卡律布狄斯。”女人点头，“叫我卡律布狄斯就好了，我是利维坦丁的女儿之一，为了保护一个照顾过我的村子，我甘愿赴死，然后就到了这里。”
“村子？”
“就是鄂图曼帝国和神圣帝国的边界线上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卡律布狄斯笑道，在火光时隐时现的照耀下，林曦瑙才看清楚对方的双眼——被挖掉眼睛的卡律布狄斯脸上全是黑血，真正看清她容貌的苏温一下就被吓退到老远，“路西勿罗要来屠村，我和他战斗，我输了，然后我们都被杀死。”
林曦瑙突然被吓出一身冷汗。
卡律布狄斯无疑是拉弥亚的姐妹之一，她当时离维娜居然如此之近。
也就是说即便拉弥亚不被林曦瑙带到维娜，日落入侵恐怕都难以避免，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拉弥亚没有感知到这位【姐妹】。
“感谢你对塞壬和拉弥亚的照顾，虽然塞壬的事情很可惜，她受尽虐待也只能在艾伯戈家族那里换得一个惨死，但是至少拉弥亚还活着。”
“你看得到她们？”
“当然看得到，而且我还知道你有大海的庇护。”卡律布狄斯笑道，“我以为大夏对于海洋一样是恐惧万分呢？除了极为勇敢之人，没有任何传统的大夏人会真正地拥抱海洋，你很特殊，特殊到诸神都在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也是修仙者？”苏温听得懂卡律布狄斯的话，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曦瑙。
“放屁，这算个屁的修仙。”林曦瑙听了直摇头，“不要看到什么和神有关联的就把它联想到修仙，这是一个很抽象的行为。”
林曦瑙突然又反应过来了，他盯着苏温，不知道为什么苏温能听懂卡律布狄斯说的戈尔贡语。
“你听得懂她说话？”
“为什么听不懂？”苏温挠头道，“我娘子也是和她同族啊，她们都是白毛红瞳，还有这美色，不然你以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抢她？”
“你的娘子该不会叫拉弥亚吧。”
“听不懂，我娘子就是个普通人。”苏温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边也有像这样的人，更何况我娘子姓白，没你们说的名字那么复杂。”
“他娘子就是个普通戈尔贡人，别猜了。”卡律布狄斯说，“我看不见，我的眼睛被上面那个怪物给挖掉了，相应的，我给了她致命一击。她应该是非死即残了，你们已经把它收拾了吧。”
“是啊，不然我们就不会下到这里了。”
“那么，你们要去哪里？能不能带我一程？我想离开这里，我还有前往利维坦丁堡的使命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