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见到了那个男人,在得到自己始祖的首肯之后,他独自一人离开了故乡。这注定是一次颠沛流离的修行,这就是他的苦修,在战争之中淬炼自己,沐浴于战火之中。
他站在七丘之城的万神殿中,注视着那个巨人的眼睛,他是唯一一个敢这么做的“凡人”。
“你就是我兄弟派来的助手吗?他没有向你指派任何军队?甚至连辅助队伍都没有。”
“对于大夏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羿应着尤里乌斯温柔的目光,他知道对方的好意下藏着对他们的质问与怀疑,“但是对我而言,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我希望能在您旗下服役,去参与战争,那里最激烈和残酷,就把我派往哪里。”
尤里乌斯记住了这个罪人的一言一行,他微笑示意,允许眼前的【侄子】以赫拉克的名字加入他们。
战争很顺利,羿在尤里乌斯的军队里虽然是个外人,却凭借着军功获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同时他还受到了一些人的追捧。
匈提卡,这位在刚皮耶特手下的冠军就时常和他一起在军队内部进行决斗比赛,他们在决斗场里背对背,从那一刻起其他人都知道,他们赢得会比军团内任何人都要多。
只是一个插曲却改变了这件事情。
这是隐瞒着主父所做的事情,斯卡蒂雷亚王国与尤里乌斯帝国的边境爆发了一场持久的冲突,这给了世界一个不明朗的未来。
羿作为尤里乌斯手下的军官,自然也要加入其中。他作为尤里乌斯的战将也排在序列里,但是这件事情依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这是以前他在东方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一名人类始祖向另一名人类始祖开战,渴望战争的羿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崩塌。
在陆地巡洋舰“猎头者”号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羿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们要和戈尔贡人作战?”羿疑问道。
“不是作战,是恐吓,双方列阵和展示武力,海德拉的渗透部队赶走了我们殖民据点的人。那是尤里乌斯大人许诺给我们山德鲁人的土地,却被这群戈尔贡人占据。”匈提卡检查着自己的武器,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不在意多杀几个戈尔贡人,反正他们也对世界的再征服运动没做出过什么贡献。
山德鲁人在西方的战区里付出了无数鲜血,他们当然有资格得到这些土地,即便这是主父圈给利维坦的土地。利维坦仗着主父重病,主母痴呆的情况下,占据了这些山德鲁人早就发现的土地,他们流的血还没有山德鲁人流的四分之一多,他们凭什么能拥有这些?
“我看你似乎已经跃跃欲试了。”羿也擦亮自己的爪子,他已经把以前的事情忘的几乎一干二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洛雷塔,但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利维坦丁和海德拉之所以能在军队有一席之地,是因为她们是利维坦的养女,羿瞧不起她们,觉得这些家伙只是花瓶,而真正的战争是要见血的。
洛雷塔当然也不会被征召进军队,羿只觉得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他们冲进海德拉占据的地点,把里面的士兵抓住打一顿。如果有特别的刺头,匈提卡不介意拿他们的人头来震慑一下这群弱者。
事态转变得比他们所有人想的都要快,在另外一些冲突里,爆发了流血伤亡。一些戈尔贡人被走火的步枪射杀,斗殴很快演变为乱战,尽管后来的历史里会把这场冲突掩埋,但是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这就是继业者战争的征兆。
羿他们这一条“战线”也一样,他们与那些戈尔贡人爆发了流血冲突。在长达三年的战争里,羿已经热衷于加入战争,他冲进这些戈尔贡人里,一爪子将其武器破坏,再一拳撂倒。他自认为自己的行为很仁慈,因为他的朋友匈提卡正在对其他戈尔贡人进行虐杀,他用大剑将这些人砍成肉酱,虽然羿看不惯这行为,也知道自己身为大夏的人,不应该参与这场冲突。
当匈提卡领着军队士兵和这些戈尔贡人互相交战时,羿便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战场。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临阵脱逃,他坐在一个足以俯瞰整个战场的山丘。
让他们互相厮杀吧,这不是我的战争,这是内战,是不应该发生的战事!
羿抱腿坐在草坪上,他看见原本预想的斗殴很快变成了小规模战争,匈提卡等人带着的刀剑枪炮全都用上了,那一辆陆地巡洋舰上的武器大开杀戒,杀死了许多包括山德鲁人在内的平民。
在他眼中,匈提卡仿佛变得陌生起来,他们疯狂地屠戮着自己的同胞,戈尔贡人也是主父的造物,他们也是他们的同胞。当匈提卡在战场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的时候,羿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害怕。
很快,这里的戈尔贡士兵被杀光了,剩下的只有一些戈尔贡难民。
羿缓缓站起身,他离“战场并不远”。
他要去干涉吗?如果没有他的干涉,这些戈尔贡人,还有那些山德鲁人都会死。他忽然明白了,这些山德鲁人在戈尔贡人来的时候并没有反抗,他们真心归顺于斯卡蒂雷亚的。
当他们的同胞打来时,他们反倒帮助戈尔贡人抵抗自己嗜血的同胞,而现在是清算的时候,这些山德鲁人和戈尔贡人被士兵们围在一起,等待着自己最后的末日。
——
林曦瑙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左手格外沉重,上面加装了很多东西。这只义爪添置了各种各样的远程武器:小型飞弹,飞刀,弹簧刀……应有尽有。
他顺着逃跑的路线走回战场,看到了自己刚才杀死的匈提卡。
“你这是……”
“他们是山德鲁人的叛徒,他们勾结海德拉里应外合,把我们的土地让了出去,自己在这里反而过得心安理得。”匈提卡面露凶光,不过不是对羿,而是对他的同胞,“必须要把他们通通杀光。”
“你不担心这会招来利维坦的怒火吗?”
“她再愤怒,也敌不过西方区域的始祖联合,她不愿意加入我们,就活该被我们排斥和欺压。”匈提卡说的振振有词,林曦瑙还是头一回听到把小团体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那么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刚才逃跑了。”匈提卡突然转移话题,“明明你之前面对过远超于他们的敌人,今天你满怀杀意地出击,结果一枪未开就逃跑了。”
“我不会对同胞下手。”林曦瑙说,“这不是我的战争,而且尤里乌斯在利用你们与其他人结仇,那样好把你们给绑在他身边。”
匈提卡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放肆的话居然会从自己的朋友嘴里说出。
“我曾经因为自己的一时愤懑而闯下滔天大祸,现在反对你们的士兵已经被杀了,你们接收土地已经足够,不用为了不知所谓的事情制造更多的杀孽。”
“但是他们是叛徒……”
“你也知道山德鲁的情况,尤里乌斯的补给只会最先供养他的眷族,这种情况下给你们山德鲁人的只有忍耐,你们作为士兵可以忍,但是作为丈夫、父亲,难道也能忍受吗?”
“这是始祖的命令……”匈提卡咕哝道。
“不要听始祖的,听从你自己心中的想法。”林曦瑙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多话,他原本只是发自内心地多管闲事罢了。
林曦瑙继续补充道:“而且如果山德鲁和戈尔贡开战,意味着秩序的破坏,然后呢?尤里乌斯之子可能会和墨涅西斯之子开战,大家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向同胞们开战。”
匈提卡沉默了很久,他看了看那些卷缩着的平民,恶狠狠地盯着林曦瑙。
“他妈的……你这个胆小鬼。”匈提卡举起剑,似乎想要杀掉眼前的这群可怜虫。
但是他的动作惊吓了一个小孩,小孩再次响起的哭声把他从嗜血的欲望解放出来,原本应当挥下的屠刀最终戛然而止。
“可恶,不为别的,就当是我为了自己的朋友给出的一点小小惊喜吧!”匈提卡一拳打在了林曦瑙的胸上,“等我们回去后,看看尤里乌斯和刚皮耶特会怎么收拾你!”
林曦瑙已经逐渐摸索到了,这些都是无罪之死生前的遗憾,这些回忆被留在了血泉,他从来都没有走出他的一生。
——
羿看着匈提卡和他的士兵把这些平民斩尽杀绝。
他想去阻止,但是他畏惧了,他不愿意放弃在军团里的地位,他很清楚匈提卡的所作所为就是他们始祖的命令。
他作为外人难道还能插手他们家务事吗?
几天后,羿申请了离团,他十分渴望回到自己的家乡,他对和平从未有过这样的渴望。让他颇感疑惑的是,尤里乌斯他们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离开,他之前也申请过,但是尤里乌斯几次都挽留了他。
但是今天没有,他出来时,他看到了回避着他的匈提卡。
他盯着自己,久而久之才说出一句。
“滚吧,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几年后,继业者战争爆发,利维坦的愤怒几乎点燃了整个世界,第一批受害者就是尤里乌斯、墨涅西斯和刚皮耶特,他们的土地被直接性地污染,无数人走向死亡。
利维坦战败之后,即便没有人愿意主动挑起冲突,但是在疑心与猜忌下,尤里乌斯还是对夏帝国宣战,而尤里乌斯败走时,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和撤走自己的人马,让始祖被杀的山德鲁人作为炮灰殿后,并在他回到七丘之城后立刻将失去始祖的国家吞并。
终于遭到报应,走投无路的匈提卡只能投奔羿的破誓者军团。
——
林曦瑙醒了,他坐在座位上,下面的决斗还在继续,只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夺颅饕餮坐在他身旁,欣赏着下面的决斗。
“我刚才看到的都是无罪之死的遗憾吗?”
“谁知道呢?”叫好的夺颅饕餮停了下来,“我又不是无罪之死,你问我也没用。”
“我似乎做出了和他相反的举动。”
“一个正常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走错路。”夺颅饕餮说,“但是无罪之死不是正常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对待这些事情开心就好了。”
林曦瑙从夺颅饕餮的话中有所领悟,他明白了,无罪之死似乎在利用自己填补过去的遗憾。但是这有什么用,历史已经发生,除非这里能穿越回去逆转时间,否则根本就无济于事。
“那我可以带琉璃西亚走了吗?”
“你带她上天都没问题,只要你能飞又不用像伊卡洛斯那样掉下来。”夺颅饕餮吃着人肉,“下一个遗憾,才是无罪之死真正的转折点,他一辈子都没能走出那个雨夜,就像他一辈子都受着他那遭瘟妻子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