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大人……”
纯狐喃喃地说道,好似还没有睡醒,她的身上满是羿熟悉的液体。
是血,他这时才感到,自己脖颈后面似乎在流血。
“你在杀我?”
“我在救你。”纯狐说道,“挖去血印的肉,你就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我原本希望能够不动声色地帮您解除这道怪病。”
纯狐细声说道,她甩开自己玄色的长发,露出水晶一样透亮的眸子。
羿摸着自己的伤口,看着浑身沾血的纯狐。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之前从未见面过。”
“是感觉。”纯狐说道,“女人的第六感。”
一个不靠谱的解释,羿推开纯狐,他不知道该如何跟乐正夔解释,不过好在他被纯狐挖去了些许血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感受不到痛觉,如果不是纯狐的动作太过激烈,也许他完全不会察觉到这个行为。
“离我远点。”
纯狐没有理会羿,她缓缓地解开身子,向着羿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鞭痕。上面有些是新伤,有些则是旧伤,只有脸是完好无缺的。
“妾身知道您是大夏第一勇士,求求您救救我。”纯狐几乎哭着喊道,她脖子以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在白日她可以通过衣物遮掩,但是当她解下衣物的时候,这些被隐藏的疤痕全部暴露无遗。
羿一下子就明白纯狐的用意。
她救羿一命,羿救她一命。但是这值得吗?夔是羿的好朋友,他就不相信夔会虐待纯狐,一名顶级的乐师和优秀的臣子,怎么可能会虐待妻子呢?他那么随和,谈吐那么儒雅。
“别说了,别碰我,也不要跟我说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羿冷眼盯着浑身是疤的纯狐,纯狐的身上还流着羿的血。
“所以您真的要把妾身丢在这里,难道您对妾身真的不感兴趣吗?”纯狐几乎急得流出眼泪,这让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妾身可以作为您的奴隶,只要您愿意……”
“收口吧。”羿缓缓起身,他打算前去给夔解释这一切,顺便出示自己的伤口,“你在我身上拨弄邪术,纯狐恒娥,你不得好死。”
听到这句话,纯狐像是真的被羿恐吓到了一样,她只能幽幽地、带着一丝哀怨的语气,向羿哭诉道:“您要说,就去说吧。只是妾身不能忍受夔的虐待,既然不能好好活着,那妾身也要就这样死去。”
这句话让羿动心了,纯狐恒娥仿佛窥探到了他最深处的记忆,不管是洛宓,还是伊邪娜美,纯狐恒娥都把他与她们最糟糕的回忆拉回到了现在。
楚楚可怜的纯狐恒娥似乎真的决定自我了断,她拿着手上带血的刻刀,即将划破自己的喉咙。
羿出手了,他拨开恒娥手上的刻刀,又给了她一巴掌。
“夔不是这种人。”羿恶狠狠地说,“你想蛊惑我,而且如果你死在这里,你就可以把污水同时泼向我们两个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恶妻。”
“这并非我的本源,而且如果您实在是不愿意帮助妾身……那至少让妾身完成对您血印的去除。”
“血印?”羿想起了白天的事情,“这是什么?”
“是您脖子上的印记,您似乎一直没有清洗它,但是事实是,您就算清洗也无法将其清洗掉,这是毁灭的印记,只有特定的法事才能除去它。”
“特定的法事?”
羿朝着周围望了一下,四周果然有用糯米铺成的阵法,除了如此,还有黑狗的血,各种各样的黄符被红线挂着,在整个黑暗的时间显得格外狰狞。
她是怎么完成这样的阵型的,她很神秘,也很危险,羿在那么一瞬间,有了杀死她的冲动。这种冲动,会在未来的某一刻达到极致,只是现在羿按捺住了杀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生父也是个迷信的人。
“所以这是什么?”
“对于一些部落来说,是为他们献上天选之子的印记。”纯狐解释羿脖子上的血印,其实它一直都很平静,而羿也很奇怪,他很讨厌这个印记,他能够感受到这是某种烙印,但是除了洛宓的婚姻里,它一直都很平静,所以一直以来,羿权将其当作他自己的胎记。
只是他曾经也试图像纯狐一样挖掉这难看的肉,可是挖掉之后又会迅速长出来,因此羿自己都放弃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
“让妾身为你剔除它,因为这是灾厄的聚集体。”纯狐说,“更重要的是,它是有害的护身符。它往往出现在神明注视的孩子身上,为了不让其他神明抢夺这个神选,他们便会下这样的烙印,从而强迫这个神选的父母向自己祈祷,换取孩子的一生平安,这也变相得将孩子推向了那一个神系。”
“保平安?”羿觉得自己内心的一处东西被挖开了。
“是的,如果他们不能向神明祈求,那么孩子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变故被夺去生命。当孩子有意识后,其生母会先被献上受罪,然后生父则要佩戴一道阴阳鱼的玉佩,替其儿子承受灾厄,在这个过程中,死亡也只会是个终点。”
听到这里,羿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年幼时的父亲会这么魔怔,魔怔到把生前最爱的妻子砸碎献祭。
他忽然开口了,时间也随之停滞。
——
林曦瑙看着一丝不挂的纯狐恒娥,心情十分复杂。
他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脖颈,他印象里,自己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印记,同时他也开始感到一丝悲哀,他看见了羿对自己生父的误解,曾经羿希望能将生父千刀万剐,他杀了妻子,而且还在儿子稚嫩的皮肤上烙上印记。
但是真的有神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那他们也是穷凶极恶的存在。
“但是,如果把这道印记解除。那我父亲会怎样。”林曦瑙像是替羿询问,也像是在帮自己询问。他没有血印,至少他印象里没有。
“你的父亲灵魂会得到解脱,而这样的话,他的厄运就会重返到你身上。”纯狐说道,同时小心地观察着林曦瑙的眼神。
“那我如果继续保留呢?”
“那您总会化险为夷。”纯狐笑道,“就像利维坦大人对您的处置一样。原本必死的罪也被换成了断臂之刑,还是断的左臂。您的仕途也并没有因为这场矛盾而被废止。”
林曦瑙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选。
看到羿化身为了无罪之死,他便觉得讽刺,从结果上来看,羿应该最终选择了挖去血肉,将厄运返还到了自己身上。
林曦瑙内心暗暗钦佩这位老祖宗的毅力与决心。既然这是梦境,是幻觉,那么他更不应该感到害怕。
“挖去血印,把灾厄返还到我身上吧。”看着纯狐恒娥吃惊的表情,他便知道,自己顺着了纯狐不愿意的道路。这并非什么智谋的看破,而是遵从林曦瑙内心的选择。
——
“说得动听,你可以滚蛋了。”羿说道,他很欣赏纯狐看似惊愕的表情,她并没能说服羿,“我不相信世界上有神,就算有,那也是最贱最肮脏的孽畜。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希望杀死我母亲的那个男人永远经受折磨。”
“而你现在,给我从这里滚出去。”羿骂道,“赶紧带上你的东西滚出房间,你骗不了我。你既然可以不动声色地做好仪式,那么自然可以带着这些东西圆润地滚出去。如果你再敢打我的主意,我就告诉乐正夔,让他把你的皮扒下来当地毯。”
威胁完纯狐后,羿又入睡了。这件事的几天后,羿受到了来自夔的偷袭。
——
这是在始祖见证下的战斗。
羿回去之后,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下,便决定告知乐正夔这件事情,他原本也想过告诉始祖,或者是舜。
但是自己是有前科的,他们会相信自己吗?他们是否会认为自己与另一个朋友有染?
羿不知道,也不敢做这样的打算,他只知道纯狐恒娥很危险,非常危险,他必须去警告乐正夔。
特别是当他听到那些人说,纯狐恒娥曾经外出修行过,她前往过斯卡蒂雷亚,这让羿更加恐惧,好像冥冥之中,这些元素正在逐渐汇聚在一起,从而演变为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问题在于他完全察觉不到,他认为自己比所有人都认识到了未来混沌的世界,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莫非他要站出来吼道和平是虚假的吗?有主父和主母的担保,有哪位始祖真的敢与他人真刀真枪地干起来呢?即便是高傲的利维坦,即便是战无不胜的尤利乌斯,即便是暴戾的居鲁士……他们不也停息了矛盾吗?
他是否能够违逆主流的声音,力挽狂澜了?
不管如何,他至少要做自己眼下能做的,他要去警告乐正夔,去告诉他有关那一晚的事情。
而且他相信,乐正夔绝对不会家暴纯狐恒娥,她身上的伤口如果是半狐特有的幻术还好说。
那如果是她自残呢,那纯狐恒娥又是怎样的疯子,或者是她和自己一样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才惹得众人这般狂怒,要将这样的惩罚交到一个可怜遗孤的身上?
而且乐正夔莫非不知道纯狐恒娥的伤口吗?既然如此,自己看到的又是什么?纯狐恒娥的家族涉及的黑暗巫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对这些巫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每当羿尝试去解开一个问题,另一个恐怖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羿来到了夔的宅子,乐正夔很高兴地迎接了他。
当羿踏入这间宅子的时候,就感到一丝不对劲。仿佛是纯狐恒娥知道他会来似的,提前离开了这里。
她在准备什么阴险的计策吗?一想到这个遗孤可能对自己家族灭亡的结果有着巨大的愤恨,羿就发自内心感到一丝恐怖。
“来,喝茶。”
夔亲自将茶推到羿的面前,上一次,这个动作是纯狐恒娥做出的,仿佛是对面刻意的行为一样。
“你和恒娥,上过床了?”
羿内心一惊,他知道已经有人恶人先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