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二妮示意兰花喝茶,兰花喝了两口,眼眶里涌动着泪花:“后来当太阳照在我的身上的时候,我的身边坐着那位哑巴,他正咧着嘴笑呢。见我醒了,忙朝院子里正在喂牛的母亲哇哇大叫,那妇女快步走进了房子朝我笑了笑:“女子,你终于睡醒了。”我一骨碌爬了起来,环视了四周,带我的妇女已不见了,我一下子冲进院子,到处寻找着她的身影,我还要让她带我去告状呢。我像一头脱缰的野马一样四处乱闯,向远处的大路边跑去。那夫妇二人和小哑巴在后面追着,我跑啊跑啊,栽了一跤又一跤,直到跑不动为止。那夫妇二人坐在了我身边,那男的满头银灰色的头发,脸上爬满了皱纹儿,像老槐树的根须一样,脸消瘦,衣褂很脏,一条长长的红色腰带扎在腰间,已成黑红色,看来是很久很久没洗过了。”
男主人看着兰花,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来:“闺女,你跑呀,这儿任你跑,周围四处都是大山,到处狼虫虎豹,你不怕丢小命,你明个继续跑。告诉你吧,我们就这一个傻儿子,你就是我们两千块钱买的儿媳妇,现在,你们是哥妹俩,等你过十六岁了,我们就给你们把婚成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过日子吧。你看,这里风景多美,只要人勤快,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小哑巴听到父亲说小媳妇,高兴地跳了起来,哇里哇啦地喊。
兰花的眼泪像两条爬动的虫子一样,在她红润的脸上蠕动着:“完了,看来自己被人贩子骗了。自己真傻,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位慈眉善目的女人呢?嘿,还替我告状呢,再让我看见,我一定咬掉你黑心婆的一条手臂。妈妈曾多少次地说过,不要随便就相信一个人,在以后的人生路上,你要经受各种各样的坎坷,无论如何,自己的事,要靠自己,要冷静,会有办法的。兰花想起了妈妈在她三、四岁时常常叨唠的一句话,她现在想起,是多么重要啊!是的,现在,只有靠自己了。”
兰花小声地哭出声来:“大叔大妈,我听你们的,好好陪大哥哥玩,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三心二意的,可我就是想妈妈。老妇人看了看老伴,两人都笑了起来。这就对了,等将来你们结婚了,生个一男半女的,我让你回回娘家,将你娘也接过来,在这里享享清福!”
兰花的誓言,并没有改变两夫妇对自己的警戒。每天,当小哑巴牵着她的手,在门前广阔的草场上飞奔,她都装成非常快乐的笑脸。她还捏着小哑巴的塌塌鼻子不住地喊哥哥,她让小哑巴带她到周围能到的最远的地方去玩,为的是寻找一条通往山外的路。但每一次,她都会看到,在很远的地方,黑瘦的男主人火辣的目光,绿绿的,像夜里觅食的饿狼一样。
兰花知道,自己还没有消除在主人心里的印象。也就是,自己只有踏踏实实地干活,老老实实地做事,只有这样,才能跳出两夫妇的眼光,寻找机会,逃出大山去。另外,自己还必须学会骑马,利用善跑的马,达到自己离开这里的目的。一个月过去了,兰花学会了夫妇家里所有的活路儿:提水,做饭,洗衣,和面,种瓜,收菜,样样都能干,喜得两夫妇满脸是笑,合不拢嘴,直给兰花竖大拇指。第二个月过去了,兰花跟小哑巴学会了骑马,小哑巴骑马非常好,他能在飞驰的马上做各种动作。如弯腰采摘草地上的花儿,做各种倒立的动作,穿衣脱衣戴帽,或者双手脱缰,或者马背仰卧。总之,她已经是一个全能的骑手了。而小兰花,为了学骑马,不知从马背上摔下了多少次。开始学骑马的两个月里,她的身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心疼得老妇人拿出自家的祖传秘制药膏来,给兰花一遍遍地敷上。第三个月,小兰花就能单人遛马儿。第四个月,她就提出要和小哑巴赛马,结果比小哑巴慢了一小截儿。第五个月,小兰花就稍稍占了上风。一次,她看见了东面最高的山峰,和小哑巴进行赛马比赛,她比小哑巴早到一分钟。她极目四望,一阵欣喜,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一条公路伸向远方,路上正在飞驰着一队大货车儿。
又过了一个月,机会终于来了,老夫妇俩一起去走亲戚。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一大早,夫妇俩一再叮咛哑巴儿子,要照看好小妹妹,吃的锅里什么都有;说完,驾上马车儿,向山那边的亲戚家驰去。
小兰花美美地吃饱一肚子东西,她对着小哑巴亲亲地笑:“哑巴哥哥,我们去骑马,我想骑马!”小哑巴看着兰花甜甜的笑脸,憨憨地点点头。他去马棚拉出两匹马来,一红一白,白马自己骑,红马让给了兰花。红马是兰花经常练习的马,和兰花最有感情,两匹马儿在辽阔的草原上遛了一个大弯儿。兰花对着小哑巴说:“哑巴哥哥,咱们做个藏猫猫儿,你闭上眼睛,十分钟后,我会骑马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的面前会出现好多好多的花儿,我要将这些花儿编成花环,让你亲自给我戴在脖子上。你喜欢我吗,哑巴哥哥,如果你喜欢,就答应妹妹一次好吗?”哑巴看着兰花的大眼睛,他好像看到,兰花骑着大红马儿从草原的边界线上飞驰而来,在她的手上,攥满了好多好多的各色花儿,不一会儿马儿来到自己的身边,兰花大声地叫了一声哥哥,那些花儿像天上的彩云一样源源不断地降落下来,将他和兰花团团围住,他们甜甜地笑着,跳着,像两个撒欢的小马驹儿一样。
小哑巴慢慢地闭上眼睛。在那一刻,小兰花迅速地扬起了鞭儿,一声鞭响,那匹血红的马儿像一团火儿一样,似离铉之箭,向东方的山包冲去。不出十分钟,小兰花已翻过山包儿,她不停地挥动着鞭儿,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直到一个小时,人和马都跑得气喘吁吁。在她看来只有二十分钟的距离,她却跑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站在了马路中央,拍着红马的屁股,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马儿光亮的毛儿,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湖儿一样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