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木木地坐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冒着白气的铁观音,几个茶叶在水中漂浮着,像浪花中的小木船一样。她想到母亲的病,想到深深爱着的大山,想到自己正在读书的小弟弟,亲人们呀!你们在哪里啊?我该怎样面对你们呢?我的身边是个魔窟啊!禽兽一样的虎老板,背叛朋友的黄婷婷,对自己动手动脚人面狼心的郎经理。亲人们哪!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不知过了多久,黄婷婷不知何时退出去了。再后来,兰花听到郎经理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嘴里不住地说着什么。忽然,她感觉郎经理的小眼睛定格在她的脸前,他正讥笑着,大鼻子像一条狗一样在嗅着,她感到郎经理在摸着自己的头发,揉她的肩膀,她没有动一下,当郎经理将他的厚嘴唇移向她的酥胸的时候,她狠狠地一膝盖顶在他的小腹里,右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打在那金丝眼镜上,郎经理啊呀一声向后重重倒了下去,一手捂着右眼,一手揉着腹部在地上扭动起来。他痛苦地咧着嘴,山羊胡子一阵阵乱抖,牙齿咬得格格响。他不敢大叫,怕让人知道自己这个衣冠楚楚的上司,竟是一个连猪狗都不如的畜生。
兰花重重地拉开门,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宾馆的服务员们知道出事了,都不敢拦她,都瞪大了双眼奇怪地看着她。兰花走在大街上,任汽车大声地在耳边鸣笛。一个戴墨镜的寸头开着宝马从她身边慢慢拐过,摔下一句很难听的话:“娘们,要命不要命,不要命了,躺在路上,好让我的宝马车开开荤!”兰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她继续走在车行道上,身后按喇叭的各色轿车是一辆接着一辆。她漫无目地走着,像一个游魂野鬼一样。穿过一片树林,拐过一片开阔地,爬过两个大陡坡,那儿传来一段优美的二胡声,那曲儿悠扬婉转,跌宕起伏,像一只正在哀鸣的丹顶鹤,又像一个在低声吟唱的潦倒诗人。兰花顿了顿脚,她停了下来,朝乐声望去,拉二胡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残疾人,两条腿沿股骨位置截肢,他坐在一个黑色的蒲团上,闭着眼睛晃动着上肢卖力地拉着,四周围着几个穿着艳丽的长发青年,每拉完一曲,他们就在残疾人前面的洋瓷缸子里扔进几枚硬币,那残疾人点着头,面部带着感恩的微笑,头上的汗珠像下雨一样纷纷落下。兰花心里一紧,她摸了摸口袋,半天,才摸出仅有的一张五十元的票子,悄悄地放进那个洋瓷缸里。她继续朝前走着,在一片平地上,一群青年在跳双人舞,她静立了几分钟,她好像看到大山在向她走来,手里捧了一束鲜花,她伸开了双臂,向前飞奔而去,却抱在了一株梧桐树上。一位白发大爷正在舞剑,他看见兰花怪怪的样子,就问:“姑娘,怎么啦,找人?”兰花呆呆地笑了笑,她摇了摇头,向不远处的湖边走去。
湖边有几个散步的人,湖水蓝蓝的,水面上行着几条小船,每条船上,都有一对青年男女嬉戏说笑,她又一次看到了大山,他们曾经一起在这里划船说笑。水波荡漾,浪花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妈妈,有病在身的母亲啊,还有正在上中学的小弟弟,兰花想你们,兰花爱你们啊。嘿,她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大山,他正坐在一条小船上在哪里挥手喊她,来吧,大山在这里等你呀!来吧,快来吧,我的兰花!她大笑着,大声地喊着妈妈,弟弟还有大山的名字,纵身跳入了那雪白的浪花之中。
当兰花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宿舍里了。她知道有好心人救了她,她的身边是另一位服务员圆圆。圆圆是她的一位同乡,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扎着两个大羊角辫子,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两个羊角辫子就在屁股上跳起了舞。圆圆是与她同时来这家宾馆工作的,每到节假日又同时回家。
“你终于醒过来了!”圆圆睁着毛毛的大眼睛看着兰花,“你可吓死人了,几个人把你抬回来的,救你的是一个白发老人,态度可好了,她说你有什么伤心事就去找他,这是他的名片。”圆圆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兰花姐,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我正在四楼忙着,有位朋友告诉我,说你脸色好怕人了,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还有,这段时间你注意调整情绪,郎经理让我主管你的一切生活。”
兰花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朝圆圆点了点头,眼眶里充溢着泪花。她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张名片:张青天,老城律师事务所所长。她记起来了,是他,就是他,那个舞剑的老人,一定是他跟踪自己来到湖边,后来又舍身救了她,自己当时都没搭理人家。想到这里,她翘翘的眼角里又一次涌出一股暖流来。
夜幕降临了,兰花看到窗外的树影就吓得大叫起来:“魔鬼来了,听,魔鬼来了!”吓得圆圆急急地拉上窗帘;刚一关灯,兰花就又大喊,“虎老板,大色鬼,流氓,不要碰我,你给我滚!滚!滚!……”圆圆只好就让灯一直亮着,兰花一会儿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会儿又痴痴地傻笑着。凌晨一点多钟,兰花又一次眯眯瞪瞪地睡着了,在她的眼前又开始晃动着虎老板幽灵般的淫笑。她好像又一次看见虎老板那肥厚的双手,在一次又一次地抓揉着她的酥胸,那油油的厚嘴唇在一遍又一遍地**着她的双唇。她还看到了郎经理和黄婷婷,他(她)们二人正在压着她的双手和双腿,一起看着,大声地怪笑着,看着那个肥魔头在她的玉体上一次又一次地狂舞。她拼命挣扎着,大喊大叫着,可是,那魔头的淫笑声却越来越大,将她的喊声淹没了,淹没了……兰花吓得一骨碌坐了起来,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像刚被大雨淋过一样。她又一次大喊着,咆哮着,“魔鬼,来吧!来吧!……”她撕抓着自己的头发,粉色的裙子被撕成一条一条的。她一会笑笑,一会儿又呆呆地两眼发直。那么美丽而善良的大姐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圆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做,她吓得呆呆地坐在床上不敢睡觉。
大山东跑西走,终于将瓷砖风波遮掩过去,从公安局又传来传来不好的消息,赵老板在深圳地下赌场落网了,落网时,他已经输得身无分文,被公安卧底抓住后,他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没有一丁点斗志,灰溜溜地低垂着浑圆的脑袋。
看来,想从赵老板那里追回部分赃款的想法已经落空。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壮壮气得一脚连踹倒几个椅子,他对着远方的晴空骂道:“狗日的赵老板,你以假充优,骗得老子好苦啊,你再让老子看见,看老子不扒光了你的一身狼皮!”
大山拍了拍壮壮的肩膀:“壮壮,不怕,一时半刻,天还塌不下来,就是天塌了下来,不是还有你,我,还有猴子,我们不是都站得好好的吗,去,叫上猴子,咱兄弟去老牛家叫上几个菜,再要上一扎子啤酒,美美地喝上一回,将这一页给他妈地翻过去!”
那天晚上,三兄弟喝完了一箱子二十四瓶啤酒,先是不住地换着上厕所,后来,先是猴子歪倒在桌子上,后是大山身子一软溜到了桌子底下。
壮壮捏着大山和猴子的鼻子,一阵阵大笑:“猴子,猴子,大山哥,大山哥,喝喝,喝,喝,你们给我喝啊,你们不行,你们咋不喝哩,我壮壮不会醉,再喝十瓶八瓶也不会醉,不会醉!”
三兄弟最后是二妮、肖红叫来龙叔,龙叔又电话叫来几个力气大的小伙子,抬腿的抬腿,抱腰的抱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几个人架回公司的院子。
龙叔让二妮、肖红分别管好壮壮、猴子,自己一个人守着大山,先给大山灌了半碗醒酒汤,然后坐在大山身边不住地叨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