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被倒吊在树上的黑翼魔物

作者:早朝黑葉 更新时间:2022/12/14 19:16:16 字数:3639

人类帝国的展览馆内,由四面玻璃所构成的展示柜包围着骑士,他坐在地上,眼神充满迷茫。

在遇见魔物少女后已经度过了三个月,但他一直深陷于迷雾森林。

三个月里,骑士虽说照常进入人类帝国去展览馆工作,看似没有被那如同恶梦般的画面所影响,可他在这段时间里完全对被吊在树上的其他魔物视而不见。

难道是这段时间来被吊在树上的都是有害魔物吗?恰恰相反,无害的魔物更多。

骑士对迷雾森林内魔物少女被【对魔自动驱逐装置】所杀害的画面耿耿于怀,无论那是虚幻,还是梦,都在他内心留下了芥蒂。

结果,他没有救下魔物少女之后被吊的所有魔物,丧气的坐在展示柜里。

他原本就无法知道被吊魔物的命运,他白天需要在展览馆工作,晚上需要睡眠。被吊在树上的魔物,全都在他某次离开后回来便不见了。

“差不多是该停止这种事情了吧。”

竖立在隔壁展示柜里的熊人,趴在玻璃上说话。

“停止?”骑士抬起头斜视熊人。

“其实你根本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吧,而你也明白每次都救下被吊在树上的魔物,对自己根本就没有好处。”

“我……”

“你这个家伙啊,根本就没有好好正视自己的存在。你和我都是愚种,救助他人该是我们有闲工夫去想的事情吗?我们不是去救助他人的英雄,而是需要英雄来救助我们,看看你身处什么地方吧,骑士。你难道像这样站在展示柜里如同珍稀动物一样供人类观赏,还做着英雄的梦吗?”

熊人的黝黑小眼透过两扇玻璃凝视着垂头丧气的骑士。

他们愚种的处境到底是什么样的,夹在正常与异常之间,无法成为正常人也无法成为完全的异常。

只要他们有想法,也许能成为任何存在,但永远不能是完全的,而是弱势的跟随者。比起人类,愚种拥有使人厌恶的缺陷,既是生长着部分魔物特征。比起魔物,愚种拥有脆弱的人类身体。

骑士一直做着救下被吊魔物的行为是想成为英雄吗?还是如魔物少女所想,骑士不过是有着建立在种族优势上的同情心。

“那我该怎么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接着一个被吊在树上的魔物而无动于衷吗?”

“实际上它们没有一个在你眼前遇害吧,总是会突然消失。”

“是没错……”

“既然如此,你是根据什么来判断需要将它们从树上救下来呢?”

“人类把魔物吊在树上,肯定是要伤害它们啊。”

骑士的想法很正常,过于正常使他忽视了某些东西。作为旁观的熊人,很早就明白了那件事情,但他没有说出来,他觉得骑士还没办法承受自己的愚蠢,就算是被恶梦所影响后导致现在可能变得不那么天真,骑士也没办法承受自己的愚蠢。

“骑士,你一直以来都是去救下自认为无害的魔物,而在遭遇魔物少女之后你就连无害的魔物都视而不见了。看你垂头丧气的模样,想必内心非常纠结吧。”

“我有一种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感觉。”

“要是你再遇见被吊事件,你救下自认为有害的魔物,也许就能让你不再纠结了。”

“有害的魔物?”

“去救下你感觉到很凶狠邪恶的魔物吧。”

“我为什么要去救有害的魔物……”

“你是怕救下来的坏魔物会伤害你吧,你这个胆小鬼。”

“我只是不愿意看见人类侵害无法反抗的魔物,就像我们……无法反抗那些纯人类一样。”

骑士朝展示柜的玻璃外看去,馆内除了他与熊人,还有许多站在展示柜里的愚种,那些像是观看珍稀动物而聚集起来一群又一群如游客的纯人类,持续产生着对愚种的不同看法。基本都是孩童好奇的目光,以及少年诧异的神情,还有成人的嗤笑,讽刺声。

每个身为愚种的存在,都必须遭受这种视线。

熊人伸出与熊脑袋格格不入的人类手掌握紧了拳头,他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回想着某人的身影。

某个少年十分狼狈地挥剑与魔物战斗的身影从他脑海中闪过,使他浮现了莫名的怀念感,是奇怪而不应该拥有的怀念感。

少年是谁,他并不知道,可他经常能听见少年怀着信念的话语,那是比骑士更加愚蠢的话语。

【即便是敌人,我也要拯救陷于困难之中的人】

一旦少年身影从他脑海中闪过,总会喊着这句话,然后挥剑冲向魔物。

比起只救助无害魔物的骑士,说出这种言论的少年更加无可救药。熊人会经常对骑士说教般,也许是受到这个不知名少年的影响吧。

“熊人……你还真奇怪。”

“奇怪的是你吧,骑士。”

熊人眼瞳内所映入的骑士,在展示柜内低着头,没有半点打起精神的迹象。即便被熊人一顿说教,他依旧处于迷茫。

骑士会感到迷茫,那是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事物的本质。

他只想到了魔物被吊在树上的现状,与他拯救这种困难的行为。他没去思考或是逃避去思考的有许多事情,比如魔物为什么会吊在那里,其他地方是否也有魔物如这般被吊在树上。另外,魔物都没有一直被吊在树上,即便骑士没有去解救魔物,一段时间后也会消失不见,他以有害魔物不值得被解救而逃避,没有去思考。

为什么会消失,而又消失去了哪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既然魔物都是被人吊在这里的,那肯定有什么用处。

像骑士这样屡次打破别人的计划救下魔物,却完全没人来找他算账,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够明白其中的不对劲。

骑士很少会在展览馆结束工作后没有马上回家,而今天,他便是打消了马上回家的想法。

夜晚的帝国城市,遍布街道的灯光比太阳还要耀眼,深藏于暗处的小巷子,则比夜空还要漆黑。骑士把锐利右手伸进衣服里躲避着周围来来去去的行人,漫无目的走着。

实际上,就算他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也没有意义。很少有纯人类会去无端找愚种麻烦,骑士就算举起手剑在街上挥舞也没人会在意。

纯人类对待愚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以及看向动物般的视线致使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愚种。

他们有更值得找麻烦的对象,那就是遍布帝国城市之外的魔物们。

骑士在满是灯光的街道里寻找到稍微昏暗之处停下脚步,走进了通往地下的阶梯。倾斜向下的阶梯响着骑士的脚步声,尽头出现一扇紧闭的木门,门上挂着木牌——【勇者之家】

打开门走进去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些举起酒杯的男人背影,骑士抬眼朝四周看了看,总共是一个坐在角落上身穿铠甲的孤独男人,以及在横板偏右侧方向坐着分别是纯人类和愚种的两个男人,他们正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进行谈话。

纯人类和愚种平等交谈原是根本不会出现的画面,但在【勇者之家】并不奇怪,不如说正因为是在这里。

只要待在【勇者之家】任何人都没有区别之分,不论是纯人类,愚种,还是魔物,在这里都是平等的。

昏黄吊灯下,名叫格拉蒂丝的愚种挺立着身姿站在横板后,她淡淡的笑着。

骑士匆匆地踏过摆放着桌椅的灰色地面,坐在横板前一张凳子上,然后什么都没说就整个人趴倒,下巴抵住横板。

格拉蒂丝见此低下了头,头顶上垂着柔软的耳朵。她认得骑士,上次她见到骑士是半年前,当时因为展览馆的老板突然减少了报酬,闷闷不乐的骑士便想找谁苦诉般出现在她面前。而她第一次见到骑士,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怎么了,又是展览馆的工作不顺利吗?”

“工作?啊……不,我只是不想回家,所以就来格拉蒂丝这里了。”

“呵呵呵。”

格拉蒂丝捂着嘴巴轻笑起来。

“原来如此,来这里的人都是跟骑士你一样不想回家。”

“是啊,只要不回去就行了。”

“记得骑士你的家是那棵生长在帝国之外的大树下吧,难道这个时候了才开始嫌弃自己的居住所?你去展览馆工作不就是为了要攒钱搬进帝国城市内嘛。”

“要说嫌弃,那里不遮风不挡雨的我早就嫌弃完了,可那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地方。”

“看来骑士你是打从心里不愿意再待在那里了。”

“但该回去也是得回去啊。”

骑士从来没有跟格拉蒂丝提过作为他家的大树经常会吊着魔物,而他会救下判断为无害的魔物。听见骑士说不想回家,她只能觉得骑士又开始嫌弃自己的居住所了。

“其实……”

格拉蒂丝看着骑士不知道为什么丧气的脸庞,想起了一件事,又表现的欲言又止。

“关于那棵大树有个传闻,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还有真实与否都不清楚……”她侧着身体,在横板后来回小步走着。

“传闻?”

“嗯……还是跟你说好了。”

“为什么我的家会有我不知道的传闻啊?”

“那是你出生之前就开始流传的传闻,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是从经常去试刀的一位武者嘴里听到的事情。”

“试刀?”

“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和平时代,已经有很多魔物死于他的试刀下。”

在维持了千年和平的帝国内一直没有放弃武力的人,便会被人们称为武者。格拉蒂丝谈及这位武者经常会进行【试刀】行为时,骑士脸上出现了嫌恶表情。一方面是对武者的嫌恶,一方面则是对自己感到嫌恶。比起救下吊在树上的魔物,他更应该去解决【试刀】事件吗?

他这么想着,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那这种人所说的传闻是什么?”

“骑士你的家,那棵大树,好像是被称作祈祷之树。据说要是在树下诚心祈祷,所有愿望都将会实现,不论是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

“开,开什么玩笑你,这怎么可能啊?要是那棵树叫什么祈祷之树,能够实现所有愿望,我不是早就该实现愿望了吗?”

骑士脸上满是惊讶,理所当然会惊讶?毕竟要是真的能够实现愿望,骑士的愿望应该早就被实现了。

格拉蒂丝楞了一会,下意识抬起手去触摸生长于她头顶那柔软的独耳。

“你说的也是啊……”

她没有耳朵,代替的是柔软的单只动物耳朵。至于是哪种动物的耳朵,骑士一直以来都没有看出来。就在他试图看出从格拉蒂丝那头褐发中伸出来,毛茸茸又柔软的耳朵到底是哪种动物时,帝国之外正发生着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横穿整片大地的断崖处,作为骑士家的大树上——

一个背后生长着黑色翅膀的少女,被吊在了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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