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枕头倚在石椅上的蔺凝荷，看着眼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女人们，早就在心里把王阙和她的祖宗们骂了七八个来回了。
因为这群女人在，她现在没法躺下休息，头痛的症状更重了。
其实不是非要躺着，能让她一个人散散步也好，可这群人……
蔺凝荷无力地抬眼看了一下“热火朝天”的几人。
“呵呵，钱公子恐怕早就厌了八妹，所以还是不要自己往上凑了，免得外人说我王家的女儿不知廉耻。”
“七姐怕是癔病还没好吧，妹妹可从来没往上凑过，倒是姐姐，每次都让钱公子很是尴尬，他可亲口跟我说过不好意思拒绝你。”
“我看是八妹得了癔病，你也想得到钱公子的青睐？别说梦话了，难道就凭妹妹这身半年都没换过的旧衣裳吗？方才钱公子可是特意过来夸我了。”
“哼！”似是被说到痛处，八妹被噎了一下，愣了一下才反驳道：“钱公子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但八妹也要顾及一下王家的脸面啊，哪有衣裳穿半年还不丢的。”
闻言，蔺凝荷挑了挑眉，依旧合眼躺平。
说起来被袁晓兰的侍女撕坏了的衣裳确实是半年前订的，当时特意订了比自己体形稍大一些的衣裳，就是为了穿得久一点。几天前穿的时候正正好好，可惜被撕坏了。
不过蔺凝荷没舍得丢掉，而是让陈妈把坏的地方补起来，虽说不能穿出去，但做木工的时候可以当工作服穿。
说起来袁晓兰什么时候给钱呢，正好可以请政哥吃个饭，毕竟帮了自己那么多，关系再好也要知道有来有回。
蔺凝荷在思考的期间，全然不知道两人已经吵得更凶了。
“七姐有新衣服穿真好，我这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要供学，没那么多钱给我买新衣服，七姐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毕竟金姨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嘛。”
“呵，八妹倒是聪明，知道自己不行就找别人的短，不过我听说前一阵九哥和十二弟去赌场输了个底净，齐姨娘这钱怕是用瞎了啊。”
“流言就是流言，根本经不起推敲，父亲早就说过那件事不过是谣言罢了，七姐此刻再提，莫不是觉得父亲说错了？”
“父亲是顾全大局，而且就算真的没有，看他们俩成绩也难成大器，九哥在弱冠之前都没能拿下秀才，十二弟也就这样了。我看齐姨娘教育孩子的手段一般。”
“王欢！你嘴巴放干净点！”
“哟，八妹这是要咬人啊，看来我没说错，齐姨娘也就能教出来疯狗。”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姨娘！”
“这可是父亲说的，难道父亲说错了吗？”
这……是能说给我听的吗？家丑不可外扬，王家和蔺府的关系没好到这个程度吧。
蔺凝荷现在想睁眼都不行了，就当自己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吧。
不过在这两人快打起来之前，拉架的终于说话了：“七妹八妹不可胡闹！都是自家人说话别那么难听。”
“哼！我还不屑于跟她吵架呢！”
“我也不屑于跟疯狗说话。”
“你说谁是疯狗！你这个……”
“好了！都给我冷静冷静！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二姐放在眼里！更何况……”
蔺凝荷都不用睁眼就知道二娘看了看自己，又给她们俩使了眼色。作为最大的庶出女儿，她需要管下面所有的庶出妹妹，所以这位在出嫁之前是出了名的和事佬。
“二姐消消气，七姐和八姐只是闹着玩的。”
“是啊二姐，我没认真，只是八妹似乎当真了。”
“我可没生气，七姐千万别自作聪明，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好了好了两位姐姐，五小姐让咱们来这儿是为了陪蔺姐姐说话，你们感情好等到赏花会结束了怎么聊都行。”
“哼！还是十妹懂事，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挑事。”
“谁……”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二娘立刻用眼神将两人瞪了回去，转而引开话题：“蔺妹妹休息好了吗？”
别说休息好没好了，你们这么吵我压根就没能休息得了啊。
蔺凝荷很想装死，无奈人家都问到头上了，再这样下去不太好。特别是最近因为及笄宴的事情搞得别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敏感，这种情况下装死会显得自己很傲慢，而且二娘确实是个挺好的人，对自己很温柔，是自己为数不多觉得能处得来的人。
“多谢王二姐关心，妹妹好得差不多了。”
“挺久没见到蔺妹妹了，快站起来让姐姐看看长多高了。”说完，二娘突然有些担忧看着蔺凝荷：“哎呀，蔺妹妹刚好一点，是不是不太能起得来啊。”
“还好，头没那么疼了，只是有些后怕罢了。”
说着，蔺凝荷扶着栏杆站了起来，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九娘似乎想过来扶一下，看到她能站得起来就没过来。
二娘看着眼前的蔺凝荷，一时间有些感慨，随之而来的就是疑惑。
这孩子的身高怎么不见长呢？
“蔺妹妹的身材真让姐姐羡慕，你看我这生完孩子，身材都走形了。”
“哪有，王二姐的身材明明很匀称。”
“现在不行喽，不过蔺妹妹倒是该苗条的地方苗条，该胖的地方胖。”
蔺凝荷看着二娘视线落在的位置，立刻便知道她什么意思了，脸一下子就红了。
“王二姐，快别说了……”
“好好好，不过，蔺妹妹这身衣服真是好看，百合花绣得这么精致，一看就费了不少功夫。”
“是啊，而且衣裳还能衬出蔺姐姐的气质。”十娘伺机插入话题，然后趁着蔺凝荷没看自己这边，不动声色地给旁边的七娘使了一个眼色。
“王十妹过奖了，这身衣裳其实是因为之前的那件小到穿不下了，正巧王五小姐邀请我参加赏花会，父亲才给我订了件新装。”
“唉，不过这盛装固然好看，可惜天气没那么舒服，明明入秋了却还是这般燥热。”
蔺凝荷十分认同七娘的话，这身衣服能比及笄礼服舒服点，但不多，加上今天艳阳高照，实在是热得难以忍受，她都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生怕出一身汗。
不过说来奇怪，及笄宴前五天下过雨，这之后一直没下过，往常到这个时候不会这么长时间不下雨的。
蔺凝荷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蓝天，突然看到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一片乌云。不过距离那么远，说不定没到这边来就散了。
“最近确实少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结果真就不下雨便不转凉啊。”
“既然蔺妹妹也觉得热，何不把面纱摘了，反正这边只有咱们姐妹几人而已。”
“对啊，而且聊了这么多次，我好像还没见过蔺姐姐长什么样呢。”
“方才李大夫说了，我这是风寒，还是不要……”
“李大夫不是也说蔺妹妹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嘛，在席位上人多不方便摘下，在这边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不好的。”八娘也加入话题，似乎大家都想看看蔺凝荷的长相。
可她们越想看，蔺凝荷就越不敢让她们看。
二娘看出了蔺凝荷的犹豫，暗中和其他人交换了眼神，然后笑着说道：“哎呀，蔺妹妹既然不想摘，那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们还是别追着说了，好像逼人家似的。”
“瞧二姐说的，我这不是好奇嘛。”十娘收回好奇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对不起啊蔺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做的不好，一直戴着面纱说话确实有些失礼，以后等我病好了再聊也不迟。”
不过你们以后看不到我了。
经过赏花会这么一闹，蔺凝荷已经打算在临州匪患结束之前就缩在寒香园里哪也不去。至于文浩安那边，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就算去了丞相府，自己也可以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工作，确保没有其他人会找自己。
“其实不光十妹好奇，连我也想看看蔺姐姐的真容呢。”八娘给九娘一个眼神，却发现对方一直低着头没有回应，便只能自己开口：“不过以后机会还多的是，不急。”
“呵呵，不急不急。”
“蔺姐姐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啊，我姨娘特意嘱咐我跟蔺姐姐学习一下。”
“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书，我这个人不太能看得进去那些文书，所以文采一向是弱项，这不，方才在诗会的时候便露了怯。”
蔺凝荷的话引起了九娘的注意，对方似乎对她产生了一丝好奇，不过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而已。
“唉，我也看不进去诗词的书，每次都是逼着自己看的。”
“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那些书谁能看得进去啊。”
“可是不看的话就没法精进文采，咱们这种没有资源的庶出，想要嫁个好人家就难咯。”
“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想，与其嫁给高门才子，不如找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男人，后宅才是咱们的战场。对于女人来说，相夫教子更为重要，看不进去文书不要紧，把德行修明白就好。”
在这方面，二娘有自己的见解，王家的众人纷纷点头。
蔺凝荷记得二娘嫁得不错，至少夫妻和睦婆媳稳定，外室都是自己找的，后宅不会乌烟瘴气的。
不过蔺凝荷始终无法接受这些，为了应付家里人，她可以熟读几本有关女子德行的书，了解这一切，但不代表她认可了这些。
不认可又无力向封建腐朽宣战，最好的办法就是避而不见，见而不面，所以她并不抗拒嫁给男人，只是因为嫁人会失去自由处处为难才逃避嫁人。
好在大靖没有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修德行是指最基本的礼仪道德。
王家四人见蔺凝荷没什么表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继续让年龄最小的十娘切入。
“说起来，我真羡慕蔺姐姐。”
“羡慕？王十妹何出此言？”
“要是我及笄宴上能来那么多大人物的话，肯定会开心得睡不着觉，根本不知道选谁好了。”
“这……”
“十妹就是笨，那还用想吗，肯定是选太子殿下啊。”
“我看是七姐笨吧，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到时候要管理六宫，怎么会轮到咱们这种没什么势力的庶出。要是我的话就选六皇子殿下，之前我远远地看到过六皇子殿下一眼，真的是一表人才啊。”
哇哦，政哥，这边有你的迷妹。
“八妹少抖机灵了，我是站在蔺妹妹的角度上看的，人家的手段咱们能比吗？要是我的话肯定选文公子，十四岁的状元纵观历史又有几人，皇上亲自审过的文章还拍手叫绝。而且文公子彬彬有礼君子作风，能嫁给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嚯，还有一个文浩安的迷妹。
“你们倒是说得挺欢，小十明明想问的是人家蔺妹妹。”
“嘿嘿，我很好奇嘛，最近听了这么多关于蔺姐姐的传说，虽然知道大部分是假的，但还是想知道蔺姐姐想选谁。”
话落，王家五人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落在了蔺凝荷身上。
现在这种情况反倒不能实话实说了，毕竟跟家里人说了那么久也没人信，像她们这种思想根深蒂固的世家女子只会认为自己在敷衍或者骗她们。
可她不能说关于那几位的事情，故而一时间竟没法回答。
啊，头又开始疼了。
蔺凝荷忍着头疼，润色说辞，好一会儿才开口：“事实上，传言的确离谱，我与那几位的关系连熟知都算不上，只是与六皇子殿下成为了挚友而已，所以什么选谁的问题我实在回答不了。”
闻言，七娘有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蔺妹妹太拿我们当外人了吧，非是熟知又怎会大摇大摆地去妹妹的及笄宴呢？难道说几位殿下都是对你一见钟情不能自拔？”
“七姐的话多少有些小心眼了，说不定蔺姐姐美若天仙，气质此世无二，几位殿下对她一见钟情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又来了，每次都要解释，我受够了。
看似七娘八娘又在拌嘴，但蔺凝荷知道，两人的矛头都是指向自己的。
许是她被头疼折磨得实在没有耐心，根本没有心思去和她们周旋，便想赶快敷衍了事，可没等她说什么，那一直沉默的女子开口了。
“七姐八姐何必如此，人家不想说还这么追着问。”
“哟，九妹终于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被五小姐打哑巴了呢。”
“一开口这胳膊肘就往外拐，我看还是哑巴了会比较好。”
“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你们就是没能耐还嫉妒别人。”
“那也总比九妹天天鼓弄破烂强，我看到时候父亲把你嫁给别人当妾的时候，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嘴硬。”
“哼，不懂得欣赏！”
“王家的姐妹们！”蔺凝荷扶着鬓角，连忙打断她们的争吵：“今日我实在是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陪姐妹聊天了，让我散散步缓解一下这扰人的头痛吧。”
“抱歉啊蔺妹妹，本来五小姐是让我带着她们陪你的，可……”
“无妨，王二姐，诸位姐妹没什么错。”
蔺凝荷站起来行了个礼，众人起身回礼，九娘则厌恶地看了七娘八娘一眼，在蔺凝荷准备走的时候跟了上去。
“我也不想跟她们说话了，咱们一起走吧，正好免得蔺姐姐迷路。”
“这……倒不必了吧。”
“让小九跟着也好，路上也好有个伴。”
“好吧，既然王二姐和王九妹这么说了，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妹妹先行告退。”
“二姐回头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