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本来应该和王宣一起离开，可蔺凝荷却被留在了这里，她又看了蛇尸几眼，刚想走却想起来还没打招呼，匆忙间脚被吓得有点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你没事吧？”
白衣公子想过来扶蔺凝荷，刚走一步就被喝止了：“你别过来！”
应声，白衣公子保持那个姿势没再动弹，蔺凝荷长舒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不是针对你，但还请公子和小女子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
“小姐这么说，我当然照办。我姓秦，敢问小姐名讳。”
“秦？”这个姓把蔺凝荷本就混乱的脑子弄得更乱了。
“没错，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和天家是一个姓。”
“确实……挺惊讶的。”
也许是我多虑了，又不是所有姓秦的人都是皇室之人。而且在京的皇子她大概都认识，总不能眼前这个是二皇子之类的吧。
再次确认了一下这位秦公子的衣着饰品，怎么也不觉得他是皇室子孙，更何况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见到大靖所有成年的皇子。
往上看，却见秦公子在看着自己，蔺凝荷反应过来答道：“小女子姓蔺。”
告诉他也无妨，反正我又没说名字，况且我马上就要溜了。
“如果……”蔺凝荷刚开口，却见秦公子突然看向蛇尸那边，手上掂量着玉箫，看起来一副要出手的样子，蔺凝荷连忙问道：“怎么了，是蛇又动了吗？它不会没死透吧？”
坏了，腿更软了。
听了蔺凝荷的话，秦公子笑着说道：“蛇已死，只是可惜了这玉箫，方才击那蛇的七寸，有点坏了。”
“……”
见蔺凝荷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更多地是看蛇尸那边，秦公子转而问道：“蔺小姐觉得我吹奏得如何？”
“……抱歉，我不太懂乐律，只能听得出来秦公子的心情没那么轻松，或许有些伤感。”
“看来蔺小姐还是懂一些乐律的。”
“……”
“蔺小姐愿意当我的听众吗？”
微风吹着泛黄的落叶，有一些还挂在树上沙沙作响，一些缓缓落下，一个眉头不展的俏公子站在对面，凝望树冠默不作声。
蔺凝荷并非是那些寻常的深闺小姐，她没有陷入这种气氛中无法自拔，她更关心那个蛇究竟有没有死透。
听众？是听他吹箫吗？那就听一曲，等我心跳得没那么快，腿不软了就找个理由走。
然而在她思考的时候，完全没发现对面的人望天的眼神有些戏谑，而且也不是单纯的望天，似乎是在盯着什么看。
“可以。”
“多谢……”秦公子看向蔺凝荷，突然有些窘迫：“不过这是一个关于我朋友的故事，不是我的。”
哦，懂了。
看他的样子，蔺凝荷便心领神会，。
“我的朋友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一个他一眼钟情的女子。他们一同游山相谈甚欢，在山顶的凉亭，他们第一次箫笛合鸣，配合却意外的完美。一曲毕，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欣喜，虽是第一次相遇，但我……的朋友心中早就悸动不已，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段好像听过。
“可惜我的朋友只是一介寒门书生，而那位小姐是世家女子，想要博得世家的青睐可没那么简单啊。”
秦公子最后那一声叹息夹杂着许多感情，蔺凝荷没能听出太多。
“谢谢你蔺小姐，说出来之后好多了，我那个朋友性子比较倔，怎么劝也劝不动，我正为此事发愁呢。”
“举手之劳，秦公子客气了。”
如蔺凝荷所想，这种故事她已经听过许多次了，可这么一来倒把她整懵了。他话语间透露的总会让人觉得他就是那个主角，如果秦公子在无中生友，那他就不是皇子。
最近蔺凝荷都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现在想来，堂堂皇子哪是她这种人能那么容易见到的。而且她确实不记得还和谁有过瓜葛，总不可能她施粥的时候二皇子在里面吧？
蔺凝荷看了看眼前这位笑意盈盈的秦公子，觉得此事实在荒谬。被她施粥的无一例外都是衣不蔽体且面黄肌瘦的乞丐，就算是三皇子也没落魄到乞丐那种程度，二皇子就更不可能了。
虽然不知道更多关于二皇子的事，但她至少知道二皇子的母妃不是外邦进贡的美人，是正经的名门之后。
唉，早知道就向政哥要来所有皇子的资料了。
她真的是怕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赌。
“蔺小姐似乎也有心事？”
许是她思考了太长时间，有些呆滞的眼神出卖了她，秦公子看出了她的心思。
“不算心事，只是在想，秦公子那位朋友的路实在艰难，毕竟这高门偏见可没那么容易化解。”
“唉，不提也罢！”秦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玉箫收了回去并掏出折扇，有些懊恼地扇了扇风：“这样的场合不太适合想那些烦心事，要是坏了蔺小姐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秦公子多虑了，虽说这个故事不算开心，但我是头一次听，还挺新鲜的。”
“那就好……说起来蔺小姐的姓氏不多见，似乎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蔺府三小姐是一个。”
秦公子这一问，蔺凝荷刚有些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没错，怎么了？”
“只是有些好奇，蔺小姐认不认识那位蔺三小姐。”
“算是认识吧。”
我认识我自己，应该不算骗人。
“！”
看得出来，在听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秦公子有些震惊，但却犹豫起来，似乎想问什么但又没敢问。
“……蔺小姐最好不要跟别人说你认识蔺三小姐，不然肯定会被抓着问许多事情的。”
听了秦公子的话，蔺凝荷先是愣了一下，差点没激动地哭出来。
学学，让那帮看热闹的人学学，这才叫正常人。
虽说性质不一样，那些人知道自己就是蔺凝荷，而秦公子只当自己认识蔺凝荷，但她觉得就算承认了，对方也不会和那群凡夫俗子一样。
不过蔺凝荷只是心里想想，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秦公子确实与常人不同，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待蔺三小姐。”
“如何看待……”秦公子思索片刻，甚至看了看蔺凝荷，然后原地踱步了几圈才站定：“不怕蔺小姐笑话，老实说我在确认消息可靠后，第一反应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觉得这位蔺三小姐是何等神人，能让足足四位皇子出席及笄宴。”
不不不，那些人的想法没你这么敞亮，他们都觉得我是妖怪呢。
“只不过，之后便出现各种各样毫无根据的猜测……甚至是诽谤，我觉得那样实在不妥，可……”秦公子抬头看了看蔺凝荷，脸色有些尴尬，似乎羞于实言。
不过他没有扭捏太久：“可惜我劝说他们不要诋毁他人，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他们虽然当面应下，但背地里还是会肆意言说那些荒谬的猜测。”
蔺凝荷能感觉到秦公子话语中的愤愤不平，这让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感动。
自及笄宴之后，还是第一次有陌生人替她说话。
平日里蔺凝荷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可谁能在听到这么多对自己恶意的猜测后真的无动于衷呢？只不过对流言蜚语的无力让她逼自己不去计较那些事情罢了。
“秦公子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
“蔺小姐此话……”
“……”意识到自己险些吐出实情，蔺凝荷连忙稳住心神说道：“她因为那些不负责任的话难受了好几天了，秦公子方才那一番话才是君子之言。”
“蔺小姐谬赞，我只是做了和乎礼数的做法。”谦虚过后，秦公子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折扇敲了敲手说道：“现在想来有些失礼，一直在说我朋友还有蔺三小姐的事了，差点忘了眼前之人。不知蔺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这……
蔺凝荷也想问问他的出身，没想到先被对方问出来了。
说是不可能说的，而且如对方所说，蔺这个姓氏实在少见，刚才能糊弄过去是因为他没那么敏锐。
不过要是骗人的话会轻松不少，只是面对这位心思纯真的公子，蔺凝荷不太想那么做。
“秦公子真的想知道吗？小女子觉得像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不需要考虑身份地位，也就没有措辞礼仪的烦恼，这便是萍水相逢的好处。”
“萍水相逢……”秦公子突然瞪大了双眼，微笑着向蔺凝荷拱手：“蔺小姐所言在理，是我意境不够，不在意出身确实会轻松许多。”
“秦公子言过了，我只是比较喜欢着这种轻松的感觉罢了。”
“那我与蔺小姐便做个萍水之友，不问身份，只谈天，岂不美哉？”说完，秦公子左手持扇，右手背于身后，趁着蔺凝荷思考之时没注意到自己的空档用右手做了些小动作。
萍水之友？虽然他好像没理解萍水相逢的意思，但……感觉还不赖，只不过在这之后还能不能见到都说不定了。
蔺凝荷没有立刻回答对方。回想起来，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最开始自己明明没想和他说太多话，可现在居然谈到交朋友的地步了。
我的思路是什么时候被带跑的呢？
明明最开始是想和王宣脚前脚后走的，一眨眼都在这里呆一刻钟了。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听声音是向这边走来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蔺凝荷立刻扫视了一下两人的站位，确认安全距离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才看向声源处。
伴随着脚步声的接近，逐渐能听到女子的谈话声。
“要说我钟爱的秋季花，就不得不提菊花了，特别是我家小妹栽的那朵，虽然培育手法不如园丁，但胜在用心，开得一点不比其他的差。她最近每天都会去看那朵菊花的状况，还给它取了‘暖阳’这样可爱的名字。”
“杏妹妹向来这般乖巧，花名‘暖阳’，就像她一样。”
“是啊，我每次和她说话都格外的开心……哦？这不是凝荷妹妹嘛？”
能这么叫她的人不多，而且她已经看到来者是谁了。
王阙、蔺欣茗、蔺欣琪、越明香。来的人有八位小姐，她只认得这四个人。
不过，光这四个人就够她头疼的了，所幸她什么都没做，和那位秦公子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王姐姐，二小姐四小姐，还有各位姐姐，又见面了。”
蔺凝荷向王阙的方向颔首行礼。通常来说，并非第一次见面的场合，她只需要和这里的主人，也就是王阙，还有自家嫡出打招呼。不过能在王阙身边的多半不是庶出，为了不落人话柄，所以她还是特意打了招呼。
蔺凝荷看这几位过来，多半是赏花会差不多要到尾声了。她抬头望了望天，看着远处的乌云正慢慢向这边飘来，且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想着终于能下点雨了，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发现身边那位秦公子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
她的心没由来地抽搐了一下。迅速回忆之前的对话，虽然一直有一种违和感，但短时间内她还没法找出问题所在。
一行人慢慢靠近她这边，本来面带微笑的王阙，在看清楚这边的两人之后，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蔺凝荷也终于想起来了。
她没问出来这位“秦公子”的身份，而且对方从未正面否认过自己不是皇室之人。
不对不对，他自己说过，自己是和皇室一个姓氏，按语法来说算是间接说明了他不是皇子。
然而她自己用的也是这个方法，说自己认识蔺府三小姐……
看着王阙的表情，蔺凝荷的心哇凉哇凉的，只能祈祷这位秦公子的话没有语病。
“二皇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说蔺凝荷怀有侥幸心理，但当王阙变了表情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有了预感，怪只怪自己犯蠢，被人带到沟里去了。
蔺欣茗的表情一惊，跟着众人行礼，目光却一直在蔺凝荷身上。蔺凝荷也在看着自家二姐，她不断回以无辜的眼神，希望对方能明白。
可惜蔺欣茗反而因为她无辜的眼神，面色变得冰冷起来，吓得蔺凝荷不敢再看她，而是低头看草，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王阙，我应该告诉过你，不要叫我二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