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话中的愤怒不言而喻，王阙少见地低下她高傲的头颅，行礼道：“殿下恕罪。我以为只是上次秋宴改变称呼，而且我实在不敢与殿下以表兄妹相称。”
“让你称呼我表哥还那般困难！二皇子二皇子，就是因为这个称呼我才少有好友。”顺着二皇子指向的方向，王阙后面的七个人都低眉顺眼的，不敢随便开口。
蔺凝荷第一次看到王阙如此卑微的样子，看来世家的气焰早就被完完全全磨没了。
不过这个现象和蔺凝荷关系不大，她更需要思考自己怎么能把蔺欣茗哄好了。
幸好现在还能解释，只要……
“还是这位蔺小姐好，萍水之友，无关身份，无话不谈。”二皇子笑着看向蔺凝荷，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向众人介绍着。
求求你快别说了，我好像看到我二姐的笑容了。
这个时候蔺欣茗还能笑得出来，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气得不行了。
她觉得后者更现实一点。
二皇子从眉眼中看出蔺凝荷的窘迫，皱眉担忧道：“蔺小姐方才说的话可还作数？”
“刚才小女子不知道您是二皇子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蔺凝荷的头压得很低，保持行礼的姿势不敢乱动。
“你是说，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随着二皇子的语气变得冷漠起来，蔺凝荷的冷汗也跟着下来了。
至少、至少这次之后二皇子就会把我和那些人归为一类，便不会再找我了，最好甩袖子走人，蔺欣茗也不会为难我。
“之前是因为不知道殿下的身份，若是提前知道的话，小女子也不敢口出狂言。”
“你……”二皇子怒视着蔺凝荷，突然双眼虚眯，看向王阙那边：“说起来你刚才叫她什么？”
“回殿下，是凝荷妹妹。”
“哈哈哈……凝荷，蔺凝荷，原来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蔺凝荷啊！”
“是。”
“这么看来，似乎不止萍水之友是，原来从我问你姓氏那里就开始‘口出狂言’了啊。”
“我……小女子只说认识蔺府三小姐，没说自己不是……”
“你还有理了！”二皇子面带愠怒，似是突然想来什么，怒极反笑：“你是不是想说我也是这么骗你的？”
“小女子不敢。”
对！你就是这么对我，咱俩半斤八两。
“好，我问你，既然你觉得皇室与你身份有别，那你的及笄宴怎么解释？”
“及笄宴一事，小女子事先并不知道会有那么多贵客来，这点您可以问二小姐，她知道蔺府没送那么多请帖。”
二皇子愣了一下，然后向王阙递了个眼神，王阙立刻向旁边退了一步，让出身后的蔺欣茗。
“看来你就是她口中的二小姐？”
“回殿下，正是。”
“那好，我问你，蔺府给谁送过请帖？”
嗯？按我的引导你不是该问一句“可有此事”吗？
果然戏里的台词都是骗人的，我应该引导的再明显一点。
“蔺府只给六皇子殿下送过请帖。”
“哦，我还以为是给文公子送的请帖，没想到是六弟。”二皇子话锋一转：“我曾听闻六弟和蔺小姐是很好的朋友，怎么？和六弟交朋友能不在乎身份，在我这儿就有另一套说辞？”
“六皇子殿下……”
蔺凝荷本来想说六皇子不一样，但大脑急速运转让她收住了这话。而且这事怪自己，之前是她提出的萍水之友这个说法，本是不暴露身份的言辞，可现在不仅身份没瞒住，还给对方露了这么大一个把柄。
“怎么不说话了？”
算了，就这么沉默下去吧，他怎么觉得都好，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治我的罪吧。
“能与六弟私交甚好的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交朋友？萍水之友不问身份难道是一句笑话吗？”
我也没回你啊！这人怎么一副被渣女抛弃的语气啊？
可这话她说不出来。
就在蔺凝荷润色回答的时候，二皇子突然开口问道：“难道你觉得我不如六弟才这样的？”
“绝无此事，小女子……”
“你抬头看着我说！”
蔺凝荷抬头看向二皇子，她这才发现，二皇子脸上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不甘，双眼不像刚才聊天时那么炯炯有神，那黯淡的眼神让她产生了些许羞愧的情感。
二皇子能做到这一步是蔺凝荷难以想象的。为了交朋友纠缠不休，在外人面前对着一个问题反复确认，完全没有皇室子弟的从容，该说他是固执还是不谙世事呢？
亦或是二者皆有。
蔺凝荷不了解二皇子，就她目前知道的来看，就算他来自皇室也并非不可交，只是……
余光看了看旁边的王阙和蔺欣茗，蔺凝荷微微叹了口气：“殿下莫要如此，我很赞赏殿下的箫声，认同殿下为朋友担忧的心。之前说的萍水相逢当然没有欺骗您，如果殿下真心想和我交朋友，小女子开心还来不及呢。可及笄宴一事已经将我推到风口浪尖，诚然，除六皇子以外，各位殿下与我没有任何私交，但我控制不了外人对此事的看法，故而我不敢再与皇室有什么接触。殿下应该明白，飞得越高摔得越惨，似我这种身份低微的庶出太容易粉身碎骨了。”
整个大靖，除了在外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京城里成年的皇子都和她有了接触，她突然想到父亲口中的绝世舞姬，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也是那个下场。
“我明白了。”
良久，二皇子终于开口。正当蔺凝荷想要谢谢对方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冲另一边的八个人说道：“今日之事，你们必须守口如瓶，如果我在外听到半点风声就拿你们试问！听到了吗？”
闻言，众人纷纷行礼，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得到满意答复的二皇子看向蔺凝荷：“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她们要是真有人说出去了你也做不了什么啊，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治她们所有人罪吧！况且这件事不是国情密报，说了又不犯法。
不过蔺凝荷只是腹诽一下而已，二皇子的话还是很有力度的，虽然说出去不犯法，但也没人敢触皇子的霉头，特别是对方还是个有势力的皇子。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蔺凝荷只能自认倒霉似的叹了口气道：“多谢二皇子。”
“应该的，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能和蔺小姐结为好友是我这些日子最开心的事。”说着，二皇子将腰间的玉佩拿下来，送到蔺凝荷手上：“这块玉佩你拿着。此物可做信物，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我府上的管事绝对认得它。”
“多谢殿下好意，但请恕小女子无法收下。”
蔺凝荷不知道二皇子为什么会给刚认识的朋友信物，但她绝对不能收。
按大靖的风俗习惯，有身份的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一般是男方向女方送出留诗扇，留诗扇的正面有男子题的半首情诗，若是女方有意，就会在七日之内，于背面补全情诗送还男方，如此一来郎有情妾有意，不日便会上门提亲。
情诗可以是前人留下的，也可以是自己写的，具体要看双方的文采。
当然，这种方法是约定俗成的，可求爱这种事从没有硬性规定的，故而送玉佩或是香囊做定情信物的也不是没有。
并非蔺凝荷自恋到觉得所有人都喜欢她，只是外人的猜测总是天马行空且毫无根据，这一点从近日来京城对于自己的流言就能看得出来。
“蔺小姐不收也情有可原，毕竟这块玉佩不过百余两，作为信物实在太过廉价了。”
百两白银根本不放在眼里，该说不愧是皇子吗？
蔺凝荷觉得自己眼拙，看人家穿的衣服不值钱就觉得玉佩也不值钱了。
“殿下会错意了，小女子并没有考虑过玉佩当钱几何，信物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只是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不太合适？”听了她的话，二皇子转头看了看王阙八人，然后转回来说道：“从她们来这边开始蔺小姐就支支吾吾的，和刚才判若两人，不如我让她们离开这里？”
蔺凝荷很想让她们离开这里，可她不敢，而且现在让她们离开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更容易说不清。
反正看都看到了，不如让她们当个见证人。
“与各位姐姐无关，只是我与殿下今日不过初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小女子实在难承殿下美意。”
“这样啊。”二皇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蔺小姐考虑得周全，不过不必担心，我正是为了避嫌才给你这块玉佩的，因为我的其他好友都有此物，所以不会落外人非议的。”
说着，二皇子看了看王阙，王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殿下所说，此物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二皇子殿下好友的象征。”
王阙的话又一次将她的路堵死了。
怎么办？要不要严词拒绝呢？
其实她硬是不要的话对方也不能强行赛给她，但蔺凝荷这么绕圈子下来就是怕二皇子误会什么。这小半个时辰接触下来不难发现，二皇子的性子比较倔又很缺朋友，而且他明白，拍他马屁的不是朋友，所以会很珍惜能正常和他交流的人。
蔺凝荷不是不喜欢交朋友，只是没有合适的，像王宣和秦星墨这样的人，在性格方面和蔺凝荷很合得来，只是秦星墨的身份如此，蔺凝荷并不想和他结交。
蔺凝荷现在根本不敢往蔺欣茗那边看，她心里大概知道自家二姐是怎么想的。不过她不了解秦星墨，不了解如果惹了他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况且自己都答应交友了，实在找不到方法拒绝二皇子给的玉佩。
要怪就怪自己大意，被人绕进去了。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收下这块玉佩了，多谢二皇子殿下。”
将玉佩拿在手上，蔺凝荷一边端详着，一边暗自发誓再也不要相信自己的识物能力了，她把玉佩拿在手上还觉得它不怎么值钱。
嗯？好像有字？
“星墨？”
蔺凝荷下意识地念了出来，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的名字，不过蔺小姐还是叫我‘秦公子’吧，现在叫名字有点太快了。”
蔺凝荷这才知道二皇子的名字，面纱下的脸迅速红了起来：“二皇子恕罪，小女子不知道……”
“诶！既然收了玉佩就说明你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之间叫什么二皇子？”
“是，秦公子。”
“应答也不要有，蔺小姐怎么和我六弟相处就怎么和我相处。”
我能踢你六弟还能泼你六弟一脸茶水呢……
“我知道了，秦公子。”
“好！”二皇子顿时喜笑颜开，脸上一扫阴霾，好似得到宝物的孩子一般，他向蔺凝荷一拱手：“今日因为有人打扰没聊尽兴，蔺小姐改日再聚，我还可以向你介绍一下其他好友，告辞。”
“恭送……”
“诶！”
“……秦公子，改日再见。”
二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拂袖离去，在旁边八人正要行礼送行之时，他突然转头嘱咐道：“对了蔺小姐，那件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可千万别忘了那个约定啊。”
“……恭送二皇子殿下。”
此话一出，众人表面上行礼送别二皇子，心底却是一惊。蔺凝荷自然能听出来这话有些不对，可二皇子已经走远，她又没法将其追回来。
什么我和他的秘密，王宣不是也看到了吗？哦，王宣是王家人，他可以直接命令她闭嘴。
就算是这样，蔺凝荷还是觉得二皇子这话说得有问题，不过话都说出来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在那边的几位小姐。
看着不远处不断用眼神交流的几个人，蔺凝荷顿时感觉心力交瘁，特别是和蔺欣茗对上视线的时候，那一抹自嘲的笑让她十分害怕，她不理解自家二姐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潇洒地走了，留下蔺凝荷独自在风中凌乱，她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头上的天空一样，已然被乌云盖住了大半。
算算时间，赏花会要接近尾声了，蔺凝荷只能僵在原地，等待蔺欣茗的指示。
幸好那八个人只是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便纷纷看向一动不动的蔺凝荷。
蔺凝荷对众人回以善意的笑眼，继续盯着蔺欣茗看。
“妹妹是在等我吗？”
“是，二小姐。”
“那就走吧，我的好妹妹。”
PS：八九十改动了一部分，感谢各位提的意见，还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和和气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