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寒香园,小姐卧房。
刚吃完饭不久的蔺凝荷躺在床上,把玩着玉佩,看着外面的大晴天,心中泛着郁闷。
她预想的大雨并未到来,只有她拦蔺欣茗那一小段时间下了些许小雨,等她拖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裙回到寒香园后乌云便散去了。
所幸陈妈提前知道她需要洗澡,早早地烧好了水,这才让她免受风邪侵扰。
举起手中的玉佩,看着上面的“星墨”二字,郁结更深了。
这几日蔺欣茗根本不搭理她,不管她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引起对方的注意,自家二姐似乎铁了心要和她断绝往来了一般,这让蔺凝荷的内心十分焦急。
“唉!这买卖亏大了!”
二皇子所赠玉佩对她毫无作用,却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她多年经营的姐妹情出现了巨大的裂隙。
对蔺凝荷来说,就算是塑料姐妹情也很重要,至少可以让蔺府姐妹间在大是大非上同心。
她看过的许多小说里,主角通常都是光顾着自己爽,没处理好家中关系,导致最容易放松的家中成了施害的绝佳场地。
诚然,她现在有六皇子罩着,但你永远不知道亲族下手究竟有多容易,连那些主角都防不胜防,更别提她这么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了。
她可没有自信能像那些主角一样化险为夷,所以家庭和睦非常重要。
秋风袭来,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闷热。
“雨下得不大,却也让气温降了不少。”
百无聊赖的蔺凝荷依靠着因为太过久远而稀薄的记忆在脑海里模拟出天气预报,可那声音却不是熟悉的主持人的声音,而是自己的声音。
“小姐!小姐!”
好吧,现在又变成青儿的声音了。
“小姐!文公子来信了。”
蔺凝荷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却没挺起来,看了一下青儿还没进来,便起身坐在床上整理了一下衣裙。
“小姐!快看,是文公子的信!”
“知道了知道了,他的信又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圣旨呢。”蔺凝荷看着窜进来的青儿,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让青儿别这么咋咋呼呼的。
见状,青儿快步走到她面前将信递了过来:“小姐不知道,刚才其他下人看到是文公子给小姐的信,那眼神别提有多震惊了。”
“这有什么好震惊的,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及笄宴的事,文浩安……”
看到递过来的东西,蔺凝荷知道他们为什么震惊了。
她也挺震惊的。
信封倒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青儿递过来的不光是信,还有一张请帖,上面居然盖的是丞相府的印。
即便文浩安有天纵之才,以现在的身份也没有资格用丞相府的印,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
青儿看到自家小姐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说道:“小姐知道了吧,最开始那些人只觉得这印不简单,直到管家来,说这是丞相府的印,小姐你没看到,那个瞬间,他们的表情别提有多惊讶了!”
“呵呵,我也挺惊讶的。”蔺凝荷的心有点没底。
“那个小梧,平日里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看到请帖后也满脸惊讶,落荒而逃,嘿嘿,想想就觉得痛快。”
“你啊……”蔺凝荷站起来刮了刮青儿的鼻头,准备走向桌子,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小梧……好像是蔺欣茗的贴身侍女!
“青儿,小梧是哪个小梧?”
“还能是哪个,蔺府上下只有二小姐的侍女叫小梧啊。”
闻言,蔺凝荷立马放下信和请帖想要冲出去,但没走两步就折了回来,拆开信封大致看了两眼,又将请帖拆开细细读了几遍,然后才再次转身,快步离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青儿将信封和请帖塞回去放好。
请帖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此行并非是文浩安的口吻,而是丞相府找她过去,信件倒是文浩安给她写的,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此行办好了能修复一下她和蔺欣茗的关系。
蔺凝荷快步走到夏明园门口,家丁离老远看她朝这边走过来,十分熟练地准备着将她拦下来。
“三小姐……”
“二姐的侍女小梧回来了吗?”
“啊?哦哦,回来了。”
“那就通报一声,就说我想见二姐。”
“三小姐,二小姐她不让你进,还是请回吧。”
“没通报怎么知道不让我进。”
“三小姐……”
“让你通报你就去!废什么话!”蔺凝荷黛眉微蹙,将说话声拔高了一截,倒让家丁愣住了。
不过蔺凝荷终究是主子,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右边的家丁刚要行礼去通报,院内便传出了声音。
“三妹这么威风啊,之后我可得让下人们小心点,别惹得妹妹不开心,到时候找殿下们平了我这小小的夏明园。”
这语气和声音,蔺凝荷再熟悉不过了,门口的家丁冲着长廊说了句“二小姐”便退到一旁,蔺欣茗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姐,可算是见到你了。”见到蔺欣茗,蔺凝荷立马讨好地笑道:“几日不见,妹妹十分想念姐姐。”
明眼得见,小梧小桐尽在蔺欣茗身后站着。
“三妹想我?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啊。”
“姐姐说的哪里话。”蔺凝荷赔着笑,看了看院门道:“二姐能不能让妹妹进来呢?妹妹有要事相谈。”
“妹妹说笑了,我怎么敢将妹妹拒之门外呢?这夏明园还不是你想进就进的嘛。”
“姐姐,妹妹真的是有事,还望姐姐能允我进园。”
见蔺凝荷一副认真的样子,蔺欣茗看了她一会儿,没再废话,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去。
“姐姐,这件事……”蔺凝荷连忙进园跟了上去,刚想开口就被蔺欣茗用眼神停住了,一行人默默无语地走到夏明园的会客室才打破沉默。
入座,上茶,待侍女全都退出去后,蔺凝荷才试探性地开口。
“姐姐,我现在能说了吗?”
蔺欣茗显然不太想和蔺凝荷说话,不过丞相府的请帖确实起了作用,不然她也不会放蔺凝荷进来。
蔺欣茗端起茶杯,吹了吹热茶,抿了一口思量片刻才点了点头,心里早就趁这段时间做好了充足的防御以免受蔺凝荷影响。
好言好语是毒药,不可信不可信。
“妹妹此行,是来向姐姐报备的。”
“报备?”蔺欣茗皱眉,对方一开口蹦出来的词就让她迷惑不已,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对方说类似的话,自己这个奇怪的妹妹总是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对啊,哦,报备的意思就是我想先交个底。”
蔺欣茗白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继续喝茶。
“姐姐应该知道刚才有我的请帖是丞相府的,这件事是妹妹早就答应文公子的,所以不得不去,还望姐姐宽心。”
“妹妹要去哪关我什么事,何须与我说这些?”
“这个……主要是怕姐姐误会,还是提前说一声会比较好。”
“我会误会?妹妹是觉得我心胸狭隘,看不得别人好是吧?”
“绝不此事!”蔺凝荷站起来,拿起旁边的茶壶为蔺欣茗倒茶,蔺欣茗还想阻拦一下,可对方已经倒上了,此时出手怕闹出伤患便只能作罢。
“我怎敢劳烦妹妹斟茶。”
“应该的应该的。”蔺凝荷放下茶壶,微笑道:“姐姐对我一直很宽容,我总是犯错惹姐姐生气,姐姐每次都能原谅我。心胸狭隘只是姐姐自谦而已,若是外人敢这么说我肯定要和他理论一番的。”
闻言,蔺欣茗冷哼一声,嘴角却不知不觉泛起一丝笑意,但才喝了一口就猛地放下茶杯,看了一眼蔺凝荷,心中一阵后怕。
差点又着了她的道……
“妹妹的嘴可真甜啊,难怪那么短的时间就能和二皇子殿下为友,还许以玉佩作信物呢。”
“玉佩不算什么,殿下的朋友都有,没什么稀奇的。”
“殿下的朋友里唯妹妹一个女子有玉佩啊,而且被送玉佩的可都是殿下交心的好友。”
“此话当真?!”
“自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蔺欣茗见蔺凝荷皱眉,掩嘴笑道:“妹妹不会是觉得姐姐小心眼吧?”
“怎么会呢!不过姐姐先让我捋捋。”蔺凝荷笑了笑,然后踱步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姐姐的意思是说,二皇子只会给特别要好的朋友玉佩?”
“没错。”
“言外之意,其实二皇子殿下的朋友有不少,但他觉得要好的朋友算我只有三个?”
“妹妹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蔺凝荷把蔺欣茗问懵了,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这个三妹从来不关心京城权贵子嗣的交际之事。
不过她分不清蔺凝荷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不轻信不轻信,她是骗子她是骗子。
催眠完自己,蔺欣茗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蔺凝荷,发现她还是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一边喝茶一边等她。
蔺凝荷确实不知道。
完了!被二皇子摆了一道,这么想来好像王阙和他都说得是好友,只是我没在意而已……可是二皇子真的需要分那么细吗?好友和朋友还不一样的,这谁知道。
“既然这样,那我还是把玉佩还给二皇子吧,我……”
“我劝你别这么做,二皇子这几天开心得不行,几乎逢人便说自己又交到好友了,还说什么……‘萍水相逢不问出处’。虽然没说是谁,但你现在把玉佩送回去与打二皇子的脸无异,还会暴露自己。”
蔺凝荷很想给二皇子一耳光,但现实是她只能给自己一巴掌。
“多谢姐姐提醒,我……唉!”蔺凝荷坐回椅子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神情呆滞。见状,蔺欣茗又一阵心软,然后催眠自己好几遍。
“你……妹妹还有什么要说的?我还有事呢。”
“哦,其实就是和姐姐报备一下。”蔺凝荷缓过神,暂时放下二皇子的事,郑重其事地说道:“姐姐千万不要想多,我和文公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多算是幼儿园……初教塾同学,此次去丞相府只是履行我的诺言而已。”
“妹妹何必如此,你与文公子、与诸位殿下如何和我无关,向我报备未免太过可笑了。”
“姐姐觉得妹妹可笑也行,我只希望姐姐不要误会,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万不可怀于心中生出歪曲。”
看着蔺凝荷真诚无比的眼神,可谓双瞳剪水。蔺欣茗真心觉得,如果刚才那一番话是蔺凝荷演出来的,那面前这个杏脸桃腮的美人该有多恐怖啊。
“妹妹真是巧舌如簧,难怪能骗我这么多年……”
蔺欣茗话还没说完,蔺凝荷突然伸手,越过桌子将她那双柔荑紧紧抓住,想要挣脱却发觉对方的力气比她大一些,情急之下只能看向对方,对上了一双坚定无比的美眸。
“妹妹这是做什么……蔺凝荷!你还要对我动手不成!快放手!”
见蔺欣茗有点生气了,蔺凝荷只能放开。
“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害怕……”
“蔺凝荷!我不是没给过你信任,但你是怎么对我的!”
蔺欣茗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不过这正是蔺凝荷想看到的,她希望蔺欣茗能把情绪发泄出来。
“我和那些使阴招的小人不同,我有自信与你争,但你说没有那个想法,好!有公子想让我介绍你和他们认识,是何用意暂且不谈,遂你的愿我每回都照你说的那样拒绝他们。可你是怎么做的,及笄宴一次就让我说过的话成为他人笑柄,越明香讽刺的话至今都扎在我心上。我倒想问问你,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说?难道跟他们说你那些苍白的解释吗?”
满城的流言蜚语,无论哪种都表明自己并非无意,只是眼光极高罢了。这种情况下,在外人眼中蔺欣茗和那些嫉妒自己妹妹的姐姐是一样的。
直到今日蔺欣茗说出来,她才明白自己的姐姐究竟承担了什么样的压力,受了怎样的委屈,被自己无意间抢的风头不过是小事罢了,真正受挫的是她骄傲的心。
“姐姐……”
“蔺凝荷!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不要再和我说那些可笑的解释了!”
“姐姐。”蔺凝荷站起来向蔺欣茗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姐姐之前的帮助,妹妹感激不尽。然后,我想向姐姐道歉,不管那些事是不是我本意,都对姐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是妹妹不懂事。”
蔺欣茗很少会这么激动,可能是压抑太久了,往常她都是快意恩仇,在外损自己几句,回到家来等着自己解释。不过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做错了,她刚才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的。
“话已至此,我就不和姐姐多说什么了,我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真心。”
“哼!没什么话就走吧!若不是你这几天总来夏明园烦我,我也不会让你进来。”
“姐姐息怒,妹妹告退。”蔺凝荷再次行过万福后,刚要转身却停了下来说道:“还有一事。”
“讲。”
“姐姐可还当我是家人?”
“父亲没把你赶出家门,你可不就是我的好妹妹吗?”
闻言,蔺凝荷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希望姐姐能把我当成家人,对我来说,姐姐是我的家人,而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
见蔺欣茗没有搭理自己,蔺凝荷也不急,对方听到了就行。
“妹妹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