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机锋轮转

作者:司文猫仙 更新时间:2023/2/5 21:19:15 字数:4442

文近愚虽然面无愠色,但话中意义不明,蔺凝荷连忙站起来行礼赔笑道:“文相息怒,小女子只是怕文相误会,这才多嘴,还望文相见谅。”

“诶,不必如此,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我素闻蔺小姐不喜拐弯抹角,怎么到我这里就一副官腔虚词,便想着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

“绝无此事。”

文近愚打断了蔺凝荷的话,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待其照做后说道:“我方才的意思很明显了,蔺小姐有话直说,体谅体谅我这个和朝堂上那些心机小人打太极的苦命人吧。”

文近愚无意间流露出的疲态让蔺凝荷不禁动容,想来对方并未害过自己更没有害自己的理由,所幸放下那套车轱辘话也无妨。

“那小女子就斗胆直言了。”

“直言便好,我绝不会怪罪你的。”文近愚恢复了一下,但眉宇间还是有些散不掉的乏意:“不知蔺小姐是怎么看待浩安的。”

“文公子青年才俊,乃是大靖的栋梁之才,且与人为善广结好友,小女子自是敬佩有加。”

“偏了偏了,说明白点,我想问的是男女之情。”

“老实说,小女子对文公子未曾抱有男女之情。”

“此话当真?”文近愚似乎来了兴致,眼里重新燃起一丝活力。

“千真万确。”

“好!”说完,文近愚才发觉自己好像太激动了,补充道:“蔺小姐也很优秀,若是能成为浩安的贤内助定是好的,只是以浩安这个起点,我身为人父还是想给他物色一个更合适的,以后朝堂上不用像我这般吃力。”

“小女子都明白。”

蔺凝荷也很开心。文相的态度足以说明他也不支持文浩安,这样一来自己和文相的利害关系一致,便不用担心了。

想来也是,文相给文浩安找的可都是千里挑一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呢?

“如此一来也算了了我一个心结,只要蔺小姐无意,那小子终有一日会收心的。”

蔺凝荷心中对“心结”一词有所怀疑,不知道是不是文近愚看出来了,便接着说道:“蔺小姐不知,我每次把各家小姐约到府中,浩安都一副和蔺小姐相比全都不值一提的样子。我承认蔺小姐的才华,能在六岁写出那样的诗,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诗?什么诗?不能又是《出塞》吧?

文近愚看出来蔺凝荷的疑惑,提醒道:“但使龙城飞将在……”

果然,这个文浩安真是不让人省心!

“文相,应该是文公子记错了,这首诗怎会出自六岁女童之手,分明是小女子记下他人之作,来完成先生的题目罢了。当时小女子不知道那位高才并未将此诗公布于众,这才酿成了误会。”

“如此说来,倒能讲通了。”听了蔺凝荷的话,文近愚若有所思:“据我所知,蔺小姐未曾去过边塞,不见沙场,怎么可能写得出来此等佳句。”

终于啊,终于有个正常人了!

蔺凝荷开心得差点笑出来,文近愚注意到这一点,趁热打铁:“不知蔺小姐是如何和作者认识的,我居然未曾听说过如此大才。”

“这个嘛……”

文近愚还真给她问住了,此前她从未考虑过这件事。

蔺凝荷有些慌乱,一时间没想起来自己可以不回答文近愚,专心思考怎么骗过去。

她六岁之前没出过蔺府,如何认识他人是个问题,文近愚身居高位多年,想必情报系统很好,绝不能瞎编。

文近愚早就发现了异样,只是装作没看见,暗自等待着蔺凝荷更多的破绽。

几息过去,蔺凝荷的大脑飞速运转,却始终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解释。诸如出去玩偶遇,下人间口口相传,甚至连托梦这么荒唐的理由她都想过了。不过她自己都觉得荒唐,根本不可能说给文相听了。

文相作为文官之首,这么多年辅佐皇上怎会是常人,如蔺凝荷这般心智之人根本做不到短时间编一个理由糊弄过去,再加上两方的情报差过大蔺凝荷更不敢贸然胡言了。

“小女子再怎么回想也只记得是父亲的客人,不过那人来去无踪。至于他的名讳,身在何处,小女子全然不知,只是他凑巧在我院门前徘徊过一段时间,多半是秋日带来的愁绪,他随口说了几句被我听到了。”

蔺凝荷略带歉意的颔首,文相眼中却有着几分赞许,待其抬头,文相立马一副慈面长辈的样子:“无妨,许是年份长了便忘了,而且孩童本就记不住事情,昨日听了几首好诗还不如今日吃到了好吃的糕点开心。”

文相的通情达理让蔺凝荷轻松许多,本以为文相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会很不好相处,没想到却如此和善。

“不过你或许不太一样,我常听浩安说起蔺小姐,你对当时的战事似乎颇有言辞。”

文相的话让蔺凝荷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过对方没有等她回话又说道:“蔺小姐大可不必担心,我可以给你交个底,其实皇上当初是想让沈将军挂帅的。”

“原来如此。”

朝堂之事不是蔺凝荷能知道的,不过文相既然能跟自己说,此事便不是什么机密。

文近愚的话能让蔺凝荷放心,不过这一来一回的惊吓也让她耗费了不少心力。

蔺凝荷没打算否定这件事,要怪就怪自己当初和文浩安说太多了,而在当时,文浩安和文相的关系很好,几乎是一对无话不谈的父子,所以文相什么都知道。

“都是些不成熟的想法,让文相见笑了。”

“如果只是孩童之语倒还好,不过皇上似乎更倾向另一种看法。”

文近愚将手中的黄色绸缎向蔺凝荷抖了抖,就算是她也知道那是什么,故而她根本没敢仔细看。

气氛斗转让她紧张起来,文近愚脸上的笑也让她捉摸不透,蔺凝荷的心中突然出现一股疲惫感。

“皇上想听听那位高才的看法,但此事距今已有近十年,找到他似乎有些痴人说梦,不过蔺小姐或许可以传达一下他的想法,所以,此次是由丞相府的名义来邀请你。”

蔺凝荷想开口问问文近愚,为什么当年不问,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结果都是皇上想知道,那明晃晃的绸缎除了口谕以外别无可能。

“方才你也说了,府内偶遇,听了几首诗,除了《出塞》以外,蔺小姐应该还记得两三首吧。”

我好像没说过记得其他诗吧?

文近愚突然杀出一招让蔺凝荷措手不及,正当她想回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说错话的时候,文近愚微眯双眼,又跟了一招。

“蔺小姐是聪明人,本相可以保证的是皇上只是好奇,并且在此之后不会再问起有关那位高才的事,到底是趁此机会彻底翻页还是继续模棱两可下去,全凭蔺小姐思量。”

“这……”

“不过看蔺小姐如此纠结,不像是不知道,更像是另有隐情,这让我想起蔺小姐和六皇子见面的场景。想来浩安小时候坐在树下面一下午就能写出诗作,或许……蔺小姐大才,即便没有亲身去过边塞,单单是见过从边塞来的商人或是长辈的闲谈也能写出此等佳作。如此,倒是我肤浅了。”

“此事还请文相莫要天马行空,小女子确实是记下他人佳作而已。”

文近愚轻易察觉到蔺凝荷语气中没有完全隐藏好的激动,他笑了笑说道:“那就好,这倒不是天马行空,只是文人都会犯得通病。记得曾经把酒言欢,酒过三巡时,有人让我给他的画提首诗,兴致上来挥墨几许,过了段时间便忘了个一干二净,因为这件事还差点闹出过笑话。文人总是记不清楚自己的拙作,倒是别人的记得牢固,故而我在想,蔺小姐是否也是如此。”

听文相的往事不是关键,重点是蔺凝荷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失言,等文近愚说完,过了一息她立马陪笑道:“文相潇洒,小女子有所耳闻。方才小女子有些失态,冒犯之处还请文相恕罪。”

“我在你眼中是什么噬人恶兽吗?你从哪看出我生气了,还是说正事吧。”

蔺凝荷知道话滚来滚去也不是个头,而且跟文近愚聊了一会儿天就感觉特别疲惫,她不打算再拖着了。

反正不是我写的,告诉他又能如何呢?他犯不上骗自己吧?

想来自己和文近愚没有什么仇怨,蔺凝荷甚至还联系秦政文给的资料,确定蔺吴斌和他也没什么瓜葛,这才放下心来。

“文相猜的不错,那人确实还说过其他诗,只是时间长了,小女子也只记得一首了。”

这话不假,蔺凝荷只记得自己学过两首王昌龄的诗,所幸她记性好,这么多年还没忘。

说起来,是不是我一口咬定自己忘了也没事?总不能因为这件事降罪吧。

蔺凝荷看向文近愚,正对上他提笔看向自己,有些苍老的脸上满是善意的微笑。

好吧,话都说到这儿了,硬说自己忘了不好,而且如文相所说,对付完就跟这事两清了,当朝重臣犯不上骗自己。

将心中的疑虑剃掉,蔺凝荷稍加回忆,清了清嗓子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说完,蔺凝荷再三确认没有错误的地方,这才尝试着查探一下文近愚的态度,却发现对方的眼神深邃,脸上看不出表情。

如果只是这样,蔺凝荷会认为他是在思考诗句的含义,可对方的目光确实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大靖的首都不在洛阳,可也有洛阳城这么个地方,那是前朝旧都。蔺凝荷在说之前就思考过要不要把地名改掉,不过她记得靖高祖曾经是世家公子,即使改朝换代迁了国都,洛阳终究是他和他皇后的故乡,两人晚年甚至一同回过洛阳旧居住过一段时间。对于大靖子民,对洛阳几乎没什么评价,只当是前朝旧都放在那里,想说就说,没什么忌讳。

可文近愚的表情却让蔺凝荷有些没底,生怕自己说错话了。

“蔺小姐觉得这最后一句该作何解释?”

“小女子觉得应该是勿忘初心吧。”蔺凝荷还记得老师讲那篇古诗时的话,然后怕文近愚想歪又补充道:“那位高才可能是为了警示自己吧。”

等她说完,文近愚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头,半晌没有出声,蔺凝荷只能在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中仔细思考自己是否有失言的地方。

察觉到气氛有点僵,文近愚思索一二后放下笔,拍了拍手笑道:“好诗,那位高才果然直抒胸臆,只可惜不能见上一面把酒言欢。”

“没什么不妥之处吧?”

“自然没有,蔺小姐无需担心,我说话算话,待我把诗交给皇上,此事就此翻页,全与蔺小姐无关。”

“如此,小女子谢过文相了。”

文近愚刚想说话,却看到门外有人,便转而笑道:“今日与蔺小姐相谈甚欢,险些忘了时间。虽说请帖是以丞相府的名义发出的,但终究是浩安相邀,估计是他有些等不及了。”

文近愚的意思很明显,蔺凝荷放松下来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疲惫,早些离开正合她意。

这么对比下来,还是文浩安更好对付一点。

“小女子告退。”行礼过后,蔺凝荷见文近愚点头便缓步退出房间,刚出门就看见有侍女欠身为她指引。

文近愚则直勾勾地盯着纸上的诗入神,等蔺凝荷走远了才闭上双眼说道:“出来吧。”

话落,从蔺凝荷进门时未曾过多留意的屏风后走出一人来,正是文浩安。

此时,文浩安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能看出来很明显的欣喜和赞赏,不过更多的是嗤笑。

“如何?父亲还有什么话想说的?想来以父亲的能力,蔺府到底来过多少人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吧。”

然而,文近愚的反应是文浩安没有料到的。他没有回答自己的儿子,而是将蔺凝荷刚说的诗念了一遍,然后才抬眼看向文浩安:“这位蔺小姐可不简单,浩安,你真的能把握得住吗?”

“把握?为什么一定要把握住?若能娶她为妻,我俩相互扶持便好,深宅之秀于我而言过于无趣了。”

“此事为父和你讨论过太多次了,今日一见,蔺小姐确非寻常女子,不过为父可以和你打个赌,我赌你娶不到她。”

“孩儿接下了此赌。蔺小姐的诗就是我的答案,父亲,孩儿告退。”

文浩安不知道,但文近愚看在眼中,文浩安此刻的神情和他当年别无二致。

待文浩安走后,文近愚才叹了口气,看着手上的诗,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蔺吴斌作为宦海中为数不多的清廉高官,蔺府来往如何一直有人盯着,故而文近愚知道蔺凝荷所言为假。

文近愚一直认为,即使掌握蔺府来往也不能证明这诗就是蔺凝荷写的,可今日这诗让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文近愚回想起刚才与蔺凝荷谈话的片段,心中不禁为文浩安捏了把汗:“大靖人才辈出,传世佳句自然数不胜数,可像她这样,明知要给皇上看还递上这首诗来,莫非当年的《出塞》也是她故意为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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