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阙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盒子。
刚才拿盒子的时候,蔺凝荷就发现这个盒子比送给蔺欣茗的胭脂盒大了一倍多,正想着里面是什么的时候便听到了王阙说的话。
不得不说,王阙勾起她的好奇心了。
“王五小姐太客气了,如二小姐所说,赏花会之乱是疯道士惹出来的。王五小姐给我安排了凉亭休息,还让王家的姐妹过来陪我说话,处理得如此得体,我认为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看来凝荷妹妹没法原谅我了,连称呼都变得这般陌生。”
王阙拿盒子的手一滞,神色有些黯然。见状,蔺凝荷连忙托起盒子,笑道:“王五小姐言重了,我不经常出门,和外界接触得少,一时有些拘谨罢了。”
有了台阶,王阙轻松不少,打开盒子说道:“这两样歉礼虽说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都是我亲手作的,是我的一片心意,不管凝荷妹妹是否原谅我都一定要收下。”
盖子被打开,盒子内部被隔成两个部分,左边是一个精致的手帕,上面绣着十五朵大大小小的百合花,颜色和赏花会时蔺凝荷衣裙上的一样。手帕本身是上好的丝绸,花纹绣得干净利落,能看得出来制作者的女红有两下子。
盒子右边是一张纸,上面满是娟秀的字迹,蔺凝荷粗略地看了一眼,知道上面是道歉的内容后便抬头看向王阙,笑道:“王五小姐的真诚我感受到了,但赏花会上的闹剧本就不是王五小姐的过错,自然没有歉礼一说。”
“凝荷妹妹能这么想真让我感到惭愧,不过这两样都是专门为凝荷妹妹作的,所以还是收下吧。”
蔺凝荷本就不想拉扯,既然话说到这儿了,就没再啰嗦,她接过盒子微微欠身道:“恭敬不如从命,王五小姐的心意我会好好珍藏的。”
王阙也回以微笑,旋即转身回到座位边却没有坐下,蔺凝荷看去,明眼瞧见王阙身旁的侍女手中还有一个盒子。
应该是给我爹的吧。
蔺凝荷如此想着,刚刚坐下,却看到王阙接过盒子后又朝自己这边走来。
对方刚迈两步的时候,蔺凝荷还在想难道是不是给蔺欣茗的,可当王阙逐渐向自己靠近,直到确定她就是朝自己来的之后,蔺凝荷赶忙起身。
“这是我代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庶妹给凝荷妹妹的歉礼。”
“这……”
当这个比刚才的两个还要大且精致的盒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着实出乎蔺凝荷的意料。
“馨香轩的秋香礼盒,希望凝荷妹妹可以不计前嫌,给我那庶妹一个机会。”
蔺凝荷甚至怀疑王家是不是调查自己了,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和馨香轩的关系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每次去馨香轩都做好了隐蔽性,虽说是为了防盛敏,但实际效果是几乎没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馨香轩,就算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去做了什么。
蔺凝荷刚刚放心,王阙突然开口了:“凝荷妹妹别见怪,父亲本来打算让庶妹当面赔礼道歉的,可她知道自己做的蠢事暴露,竟要服毒自尽,还好发现得及时,毒药没能起到太大的功效,不然她早已长眠地下了。”
说到最后,王阙的语气有些哽咽,蔺凝荷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给了王阙说下去的机会。
“之前就听欣茗说凝荷妹妹心善,能原谅我那个庶妹真是太好了。”说着,王阙将盒子推向蔺凝荷,可这一次,蔺凝荷十分决绝地没有接的意思。
“王五小姐心疼妹妹的心我能理解,但原谅她……恐怕不太行。”
“凝荷妹妹……”
“敢问王五小姐,犯案者是哪位?”
“是……我那十妹。”王阙心里一惊,她能感受到蔺凝荷的气场变了,一时间竟没法把对方当成身份低微的庶出来看待。
听到王阙的回答,蔺凝荷在脑中过了一遍那日王家各个庶出的长相和说的话,想起来那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心机的女子,不禁有些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其实我原谅与否不重要,既然已经到结案的地步,那就按大靖律论罪,伏法是对我和王十妹最负责任的结局。”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对蔺凝荷都有了一个新的看法,就连蔺吴斌都不知道自己的三女儿能有这种思想。
关乎王家子嗣,王信率先反应过来,笑道:“凝荷说得不错,可此案难就难在这里,人犯胡麦袭击了你的座驾意图不轨,可最终没能成功,这种情况就算是要结案也该看看被害者的意见。”
嘶……麻烦了。这个时代没有既遂、未遂和犯罪中止,封建王朝并不是真正的法治,某些没有明确论罪方法的案件全凭审案官视情况定夺。
“这个嘛……”蔺凝荷想了想,急中生智算是有个办法,转身对蔺吴斌行礼道:“父亲可知道论罪中的既遂、未遂和犯罪中止?”
“在文章中倒是听说过既遂,不过荷儿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蔺吴斌来精神了,比起该怎么给犯人定罪,他现在更想听听自己的三女儿又有什么想法了。
“既遂是指……”蔺凝荷大致解释了一下这三个词的含义,在座的都是读过书的人,一听就明白了意思,见状,蔺凝荷又道:“未遂比既遂造成的影响小,可以从轻处罚,至于怎么办,荷儿不懂大靖律,不敢妄言,还请父亲依法定夺。”
“好,好。”蔺吴斌看了看另外两位的表情,心中很是愉悦。
事实上,结案一直都是这么办的,众人惊讶的是蔺凝荷一个庶出,可以清晰地说出定罪的方法,这是连王阙和蔺欣茗都无从知晓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蔺凝荷从何了解到的。
众人眼神的变化十分明显,蔺凝荷明眼得见,可她在短时间内想不出其他办法能把皮球踢回去。
“所以,王五小姐,这歉礼还是收回去吧。”
闻言,王阙回过神来,她回头看了看王信,在得到示意后回到座位,将盒子递给侍女,和蔺凝荷一同坐下。
“凝荷博才机敏,蔺兄真是教女有方啊。”
“荷儿天性使然,对什么都好奇,我只是放任自流罢了。”
“凝荷天性如此也是蔺兄的福气啊。”王信和蔼可亲地笑了笑,旋即给蔺吴斌一个眼神,蔺吴斌回以微笑,转头示意盛敏。
盛敏起身:“茗儿,荷儿,随我到侧厅招待客人。”
两人应声起身向众人行礼,盛敏也向三人微微躬身,随后对王阙说道:“阙儿随我移步侧厅。”
四女离去,主厅这边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除了这三位高官以外,就只有各自的亲信在旁边侯着,所谈之事也丝毫没有刚才那样轻松愉快。
……
侧厅,待盛敏入座后,三人才依次入座,侍女将准备好的点心和香茶摆好后便行礼退到一边。
“一点清茶粗点,阙儿喜欢吗?”
“不瞒叔母,阙儿特别喜欢蔺府的茶点,每次来找欣茗都要带一点回去,父亲总说我太贪吃,给别人添麻烦。”
“你唤我一声叔母,哪有添麻烦一说。”盛敏温柔地笑了笑,冲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给阙儿包几包茶点,一会带着。”
看得出来因为蔺欣茗和王阙的关系甚好,所以盛敏和王阙也很熟,故而王阙没有推辞,只是甜甜地笑着,对盛敏表达了感谢。
寒暄结束,盛敏将视线转到蔺凝荷这边,虽然不明显,但蔺凝荷能感觉出来盛敏的眼神变了,笑容也没那么自然了。
你对大家伙都挺好的,怎么到我这儿就跟我欠你钱似的呢?
“荷儿每次都能做出一些难以预料的事,说出难以预料的话,好像历来如此,荷儿心中所想,所顾之事都让人猜不透。”
“母亲何出此言,荷儿所想不过是安稳度日,所顾也只是寒香园那一方净土而已。”
“凝荷妹妹如此聪慧,又怎会甘心偏居一隅呢?”说话间,王阙露出她擅长的笑容,语气就像知心大姐姐一样柔和:“凝荷妹妹连道门的神咒都略知一二,今日又展现了律法相关的学识,想来太子殿下和凝荷妹妹关系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外面传得离谱,也请王五小姐相信我的话。太子殿下和我及笄宴初见,何谈关系好坏,恐怕太子殿下早就忘了我这么个人了。”
蔺凝荷确实这么希望的。
“凝荷妹妹说得对,道听途说不可信,等到殿下的加冠宴便知凝荷妹妹是谦虚还是藏拙了。”
怎么就没有我是实话实说的选项呢?
吐槽归吐槽,王阙破天荒地没有追击下去,点到为止然后自顾自品茶去了,反倒蔺凝荷一时没有习惯过来,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王阙的话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太子殿下的加冠宴?”
“下月初三是殿下的二十岁生辰,午前要举行加冠礼,邀百官观礼,午后开始准备晚上的加冠宴。”
蔺欣茗的表情并不轻松,这件事无论是谁都要严肃对待。
“太子的加冠宴在宫廷宴里都是非常重要的,其隆重程度不言而喻,故而不止邀请百官,还会邀请百官的家眷前去东宫入宴。蔺府是今早收到的请帖,想来王姐姐与太子殿下相识才能更早知道消息。”
“这样啊……因为我身体时好时坏的,或许到加冠宴那日又会犯病,所以……”
“荷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知道只是这样的理由定是行不通的。”
“母亲说得是,不过加冠宴邀请百官及其家眷,荷儿身为庶出,出席与否无关紧要,所以……”
“按理说应该如此……总之,请帖会传到寒香园,妹妹回去好好看看吧。”
三个女人轮番上阵,由蔺欣茗接上话,给蔺凝荷最后一击。
老实说,蔺凝荷不知道请帖上写了什么,但她确实慌了。
“母亲,荷儿有点不舒服,想回寒香园歇息。”
“怎么这么突然?若荷儿想快些回看到请帖的话,可以叫人送过来。”
“只是有些头晕。”
“既然如此,那荷儿还是早点回去吧。”
“多谢母亲成全。”得到准许,蔺凝荷赶忙起身向三人行礼:“母亲,二小姐,王五小姐,荷儿先行告退。”
“别急,正好我要去三思园看看。茗儿阙儿,你们姐妹聊聊,我和荷儿先走了。”
说罢,待两人行过礼后,便带着蔺凝荷和侍女从侧门离去,只留下发呆的蔺欣茗和脸色冷下来的王阙。
“哼,这个蔺凝荷怕不是想要快点回去看看殿下是怎么邀请她的吧。”说完,见蔺欣茗没搭茬,王阙转头看向她,笑道:“欣茗似乎有什么心事。”
“啊,没事,我只是在想加冠宴穿什么衣裳比较好。”
“还说没有心事,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王阙的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欣茗,你不会又中了蔺凝荷的诡计了吧?她能勾搭上这么多位皇子靠得是什么?难不成是她面纱下的脸吗?”
还真能……
蔺欣茗的脑海中浮现出赏花会之前,看蔺凝荷试衣服的场景,倾国倾城的俏脸和玲珑有致的身段,配上最绝的出尘气质,别说男人看了会心动,就连蔺欣茗都被惊得一时说不出来话。
见蔺欣茗没有回答,反而露出回忆的神色,王阙的疑心更重了,她牵起蔺欣茗的手说道:“欣茗,你跟姐姐说说,那日及笄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姐姐,你是想让我被家法处置吗?”
“那倒不是……”
蔺欣茗苦笑着摇了摇头:“及笄宴之事若是从我口中说出去,家法处置都是轻的了,真要惹到了太子殿下……”
“不必了,是姐姐我欠考虑了。”
话是这么说,可蔺欣茗知道,王阙不会死心。在她成为太子妃的路上本来对手不多,大家也都是五五开的,可前段时间突然杀出来个蔺凝荷,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蔺凝荷几斤几两,这也是王阙近期比较焦虑的点。
“我知道王姐姐着急,不过我能说的事已经全告诉你了。王姐姐知道,蔺凝荷自小性格孤僻,别说我一直和她作对,就连父亲都未必了解她多少。”
“……欣茗,单看及笄宴,蔺凝荷是否有意于殿下……”
放在及笄宴之前,蔺欣茗或许敢打保票说蔺凝荷对男女之事没兴趣,但及笄宴对蔺欣茗的打击太重,他人的嘲讽像重石一般压在她的高傲的头上。
“我不知道,蔺凝荷的心思埋得很深,王姐姐能看得出来她到底在想什么吗?”
这之后,两人所想之事不同,但都陷入沉默,侧厅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