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太子加冠都是头等大事，储君成年预示着他要正式开始参与朝堂大小事宜了。
而永兴帝秦中轩的长子，当朝太子秦天鸿，十八岁时接触朝政，每有奏折，秦中轩都会挑一部分交给秦天鸿，虽说并不是真的由他批阅，但这无疑是皇帝极其看重太子的举动。
另一方面秦天鸿自身能力足够，为人仁义宽厚，礼贤下士，不少寒门学子对其心悦诚服，在学子间颇有威望，故而加冠宴空前盛大，东宫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阁楼里，一男一女站在台前看着下面来来回回的宫人默不作声，不一会，秦天鸿推门而入，见到两人后立刻跪下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起来吧。”秦中轩侧身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眼中满是赞赏，旁边的皇后却埋怨地看了秦中轩一眼，走到秦天鸿身边将其扶了起来。
秦天鸿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扶起来的女子，笑道：“母后心疼儿臣，儿臣心里明白，但礼仪不可废。”
“打住，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教训我来了！”
“儿臣知错。”
“好了好了，你母后不是那个意思。琼儿，说正事吧。”
袁琼退回到秦中轩身边，说道：“天鸿，上午的加冠礼感觉如何？”
“很震撼，儿臣自认对朝廷心中有数，对朝臣也算有初步的了解，然而我大靖人才济济，朝臣行拜之势的确不是儿臣现在能承受得住的。”
即使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秦天鸿依然会心跳加快，同时还会止不住热血沸腾，每个朝臣的眼睛看着自己，仿佛大靖的江山就担在自己身上一样，很难想象自己的父皇是如何做到镇定自若的。
“明白了就好，你还小，有能力处理国事实属不易，镇不住栋梁之臣是很正常的事。”
袁琼在秦天鸿看不到的角度鄙夷地看了一眼秦中轩，但没有说什么。她可记得秦中轩第一次上朝后手紧张得打颤，跟自己说了两个时辰的话才缓过来。
“天鸿不必急功近利，人臣之气凝聚在一起是无坚不摧的宝剑，执剑的是皇帝，修得帝王气就不怕宝剑伤到自己了。”
“多谢父皇提点，儿臣受教。”
看着日渐成才的大儿子，两人都很高兴，只是袁琼的眉间却始终有散不掉的担忧。
“天鸿，涟儿找得怎么样了？”
“涟儿……”
袁琼的疑问也是秦天鸿的心病，得来不易的线索却在蔺府三小姐那里断了，如今回想起来，秦天鸿心里满是后悔，及笄宴那日就该不顾他人，直接摘下面纱看看，省得后面这么多麻烦。
见秦天鸿沉默，袁琼心中有数，问道：“天鸿觉得那个蔺凝荷怎么样？”
“蔺凝荷……此女十分神秘，极少出席宴会且常年缩在府内，能查到的情报不过零星半点。及笄宴当日儿臣初见蔺凝荷却未能见其真容，不过……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儿臣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天鸿觉得她是涟儿？”袁琼面无表情，就连秦中轩都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不瞒母后，儿臣确实有所怀疑，可若真是涟儿，怎么会不与儿臣相认呢？”
秦中轩和袁琼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这样想的。
太子深爱涟儿，誓要娶她为妻，只要不早逝，将来便是妥妥的皇后，那个位置是多少权贵女子梦寐以求的啊。
然而，此刻的袁琼却有其他想法。
“涟儿若真如天鸿所说，必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自古以来奇女子所想皆异于常人，天鸿还是趁早确认了为好。不过，你父皇考虑的没错，太子正妃的位子可以给她留着，但年前你必须纳一个侧妃。”
秦中轩再怎么爱袁琼，后宫中也依然有四个贵妃，九个嫔妃，和其他宫妃，这是连皇帝都难以改变的现状。
“是，儿臣明白，自从和父皇谈过以后，儿臣便一直在寻找人选。”
“好，你能开窍就好，正巧今日加冠宴，百官家眷都在，好好挑一挑。”秦中轩很高兴，见袁琼似乎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便笑道：“我看宴会快要开始了，天鸿去做准备吧，我和你母后随后就到。”
“是，儿臣告退。”
看着太子出门，两人站在屋内转向露台，袁琼说道：“最近查到蔺凝荷的新消息了吗？”
“唉，在京官家女子的情报至少能有个两三页，可这个蔺凝荷就和天鸿说的一样，根本不出府，何来的情报呢？”
“文近愚怎么说？”
“情况未定，蔺凝荷又过于谨慎，他不好直接动手，所以只拿到蔺凝荷写的诗，你也看过了。”
“奇。两首诗皆是传世佳作，若蔺凝荷真是涟儿，让其辅助天鸿错不了。”
“她最好是，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在京的成年皇子都与她纠缠不清，若不是天鸿没法确认她的身份，早就找个法子处死了。”
和康年间因为区区舞姬引发的皇室内斗实在有损天家颜面，秦中轩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袁琼自然知道秦中轩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心中不忿当年和康帝的做法，冷哼道：“你就不能找点其他法子？学你祖宗那般不公正的做法，明明两个皇子的问题，处死舞姬算什么本事？”
“琼儿……”
“好了好了，我明白。”袁琼知道即便错在皇子也不可能判罪，最终遭殃的肯定是女人，她远眺夕阳，叹了口气道：“如果天鸿查不出来就由我来办，我还真想看看这个蔺凝荷是个什么人物，~~美人……。”
说到最后，袁琼嘴里的话突然变得没那么清楚，秦中轩不解地看向自己的皇后，发现皇后也在看着他，并在确认了自己的神情后有些泄气。
“好吧，现在果然不行，不过无所谓了，当务之急是给天鸿找个侧妃。”
“琼儿。”秦中轩将袁琼拥入怀中，两人互相缓解疲乏。
“中轩，你也辛苦了，临州的事我已经让哥哥配合丈土司的人去查了，想必不日便会水落石出。”
袁琼知道，整个大靖的担子都在自己男人身上，自己除了稳定后宫以外就只能帮点小忙。临州匪患和边关战事皆是极为棘手的问题，还有朝中琐事全都要事无巨细，即便是明君也会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
两人恩爱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外面陆陆续续有宾客来贺之音才分开，整理了一番仪容，带着侍从走出屋子。
……
会场内，秦天鸿亲切地和百官打招呼，百官携其家眷纷纷行礼，其中最为重要的当属文近愚。
“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国事繁忙，文相近来身体可好啊？”
“多谢太子殿下挂怀，老臣身体康健。”
“那就好，父皇在文相劳病休朝之时颇为担忧，日日询问文相身体如何。”
这不是客套话，秦天鸿记得，自己的父皇天天派太医给文近愚把脉，又送了许多珍贵补品。不过，最常问太医的不是文近愚什么时候能好，而是躺在床上办公是否耽误他修养。
按秦中轩的话来说，这么好用的人出身寒门，那是上天给他莫大的礼物，不彻底利用起来都对不住老天爷。
“承蒙皇上天恩，老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皇上，万死不辞。”
“文相忠心，父皇自是知道的，不过文相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秦天鸿冲文近愚夫妇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两人身后道：“文兄谦和依旧，丝毫没有那些状元郎的傲气啊。”
“在下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两个大靖年轻一代顶尖的人物对视几息，秦天鸿率先笑道：“初闻文兄拜入蔺侍郎门下时我还有些疑惑，一会儿可要好好跟我讲讲近来感受啊。”
“太子殿下想听，在下自然乐意。”
说着话，秦天鸿看向迎面而来的官员，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蔺吴斌带着盛敏和蔺欣茗一同行礼，行罢才看见一旁的文近愚几人，见太子颔首便向文近愚拱手道：“丞相大人。”
“蔺侍郎，浩安没给你添麻烦吧？”
“浩安不骄不躁，即便我不在也按部就班地读书写字，何来麻烦一说。”
“老师过奖了，学生还需老师指点。”
“哈哈，如此努力如此天分，想来文兄考上状元也是理所应当的。”秦天鸿适时插嘴结束这一话题。
文浩安的名声很大，不用听这些秦天鸿也知道他是大才。
其实秦天鸿早早地便和文浩安搭上线，两人也曾把酒言欢，关系不差。不过，秦天鸿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他将视线转向蔺吴斌。
“那日及笄宴初见便觉得蔺三小姐重情重义，又和六弟关系甚好，本想今日结交一番，可惜蔺三小姐突然抱病。”
秦天鸿话中的“突然”二字咬得很重，蔺吴斌不难猜出他的意思，笑道：“微臣替小女谢过殿下，荷儿此番抱病实属无奈。被顽疾困扰了多年，荷儿是怕自己在加冠宴这等喜事时犯病，扰了诸位贵客的雅兴，故而驳了殿下的好意，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蔺吴斌把蔺凝荷想出来的借口传达出来，方方面面，众人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虽说秦天鸿打听出来的情报里没说蔺凝荷有顽疾，但既然蔺吴斌这样说了，可信度还是非常大的。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将蔺凝荷的顽疾和涟儿入水救自己联系在一起，心中更加怀疑蔺凝荷的身份。
当年，涟儿一样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强行在画莲湖湍流里带着一名比自己大许多的男子上岸，费了多大力气不说，衣裙湿透加上春风一吹，若说自此落下顽疾倒也合理。
想到这里，秦天鸿不由自主地心疼起来。
众人见秦天鸿望天，而且脸上的表情很是悲伤，不解其意只能静等，然而，不远处太监的传喝打断了这边的沉默。
“皇上皇后驾到——”
声音传到中心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无一例外井井有条地向声源走去，先皇上一步走到那边，看着皇上皇后走到主位，众人一齐跪下行礼，只不过百官行君臣之礼，家眷行见天之礼，齐呼：“吾皇万年！皇后万年！大靖万年！”
这种行礼方式和蔺凝荷所知的不同，她还问过秦政文，秦政文的解释是：靖高祖说皇帝龙威万年，皇后凤仪万年，大靖龙凤合鸣才能万年。当然，这种完整的句式只有在少数极正式场合才会使用，平常都以简化版代替。
秦中轩看着臣子及其家眷，笑道：“诸位平身。”
“谢皇上。”
“今日是天鸿的加冠宴，并不是那么严肃的场合，诸位入座。”
“谢皇上赐座。”
说罢，大臣们携家眷有序入座，就连平常你死我活的对头，在此刻也表现得和和睦睦。袁琼看到后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心想：这帮人要是真这么友善谦卑，朝廷哪还有勾心斗角了。
好在袁琼笑得不明显，而且这种日子笑一笑总是好的，秦中轩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抚了抚她的手。
今日是加冠宴，太子才是主角，所以秦天鸿坐在皇上皇后旁边，看着下面的臣子，以及紧贴主位还空着的四个次位。
太子加冠宴是由皇子们先上礼，所以皇子们没有和臣子们混在一起，而是等所有人都坐好了才会带着礼物入场。
秦天鸿知道宴会流程，他关注的是其他事情。
四弟和五弟没回来……
秦天鸿自知小时候顽劣，没能尽到当大哥的责任，总带着弟弟妹妹们胡闹，有时磕了碰了只当是他们自己不行。明白事理之后才发现自己以前有多么荒唐，便总想找时间弥补一下，可这几个弟弟心思不同。
除了二弟和六弟跟自己比较近以外，三弟孤僻、四弟志在沙场、五弟漂游江湖。
至于七皇子，太子都快把他忘了，那个孩子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总之，秦天鸿很看重自己的加冠之日，还是很希望这两个弟弟能回来一起开心一下。
百官坐定，纷纷等着皇上发话，秦中轩见差不多了便给太监一个眼色，太监便转身道：“请！诸位皇子入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