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世到如今，蔺凝荷已有三十多年的记忆，虽说不经历不成长，蔺凝荷认为一个人一直经历的都是年少的纯真生活，即便活了上百年，心理年龄依旧不到二十岁，但无论怎么算，这也是蔺凝荷两世为人中第一次被人告白。
青空万里好光景，想和公子泯恩怨。
晚江千丈明花灯，欲与小姐结姻缘。
对是对上了，看得出来文浩安特意把对子的水平降到和我一样，但我没听错吧？结姻缘？
“文……”蔺凝荷的心噗通噗通地跳，手心不自觉出了汗，话都有些结巴了，她轻吞津液，开口问道：“方才我或许听错了，文公子说的是结……”
“结姻缘。”文浩安笃定地说道。
确定了，这就是告白。
蔺凝荷从石头上起身退后了两步，缓了缓神问道：“文公子不是在说笑吧？”
“在下岂敢以此等婚姻大事说笑？”文浩安皱了皱眉，不过他知道蔺凝荷十分慌乱，没有在意，接着道：“在下突然出口，三小姐一时间难以接受实属正常，我……”
“文浩安，你骗我！”蔺凝荷没搞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些混乱的她也不管礼节如何，直言道：“你不会没娶妻就想纳妾吧？”
“怎么会！在下是想娶三小姐为妻。”
“可你明明说要娶比谷灵还要优秀的女子，她之上的只有公主……”
“我想，三小姐错估自己了，在我心中，三小姐便是比谷小姐更优秀的女子。常言道，娶妻娶贤。”
“那就对了，我并不贤惠，帮不到你什么，如果不考虑公主的话，冯幽兰倒是个上选，你应该考虑考虑她。”
“在下和冯小姐只是相识，并无感情一说，三小姐为何突然提她？”
文浩安的表情十分疑惑，他觉得蔺凝荷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是他从未见过的“三小姐”
“文公子喜欢我哪？因为那首诗，觉得我有文采？我解释过许多次了，那首诗不是我写的，文公子为什么不信呢？”
“在下相信三小姐没有说谎，即便那首诗不是三小姐写的又何妨？我只是靠这首诗认识了三小姐，爱慕之情源自与你相处的时光。在下也不知从何时起，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总能牵动我的心，或许在你眼里的自己不如其他人，但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相处时……”
“难道相处时，三小姐的言行都是假的吗？”
“对，没错，我骗你的。”
蔺凝荷的破罐子破摔没有作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在嘴硬，文浩安没管那些，接着道：“三小姐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我向你表达情意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下不会许诺什么，我更喜欢直接做出来，只要三小姐点头，我会马上筹备聘礼，三书六礼一个都不会少，你便是我文浩安明媒正娶的妻，我发誓许你一生周全与幸福。”
“文公子，请你先冷静一下。”
“抱歉……在下有些失态了。”意识到自己过于着急了，文浩安微微颔首等待蔺凝荷的回答。
“文公子说我是个特别的女子，我觉得这个评价是最不可靠的。试想，若真相处久了，你几乎能了解到我的一切，到时候想必我容颜不再，又没法给你提供助力，等待我的结局不过五个字：色衰而爱弛”
“……看来，是我没能给三小姐安全感。”
“……”
“我会证明的！”
“什么？”
“在下选择在此刻说出心意，并非是想让三小姐立刻给出答复，只是想让三小姐明白在下对你的感情。在下绝不会逼迫你，也绝不会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三小姐依然可以当我是朋友，以此让在下更了解你，也让三小姐更了解我。”
听完文浩安的话，蔺凝荷能感觉出来他话中真挚的感情，但她依然有过不去的坎：“文公子说的轻巧，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期望的生活是你绝对无法接受的。”
经过对话，蔺凝荷冷静了下来，能更加理智地面对文浩安的情感：“实话实说，我若是辰时之前起床，脾气会很差，到时候文公子上早朝我不会陪你早起，长此以往你可以忍受吗？别人因此嚼舌根你可以忍受吗？”
“……”文浩安的表情有了变化，这种反常的确让他对蔺凝荷有一个新的认知，不过还在他接受范围内。
“再者，晨昏定省乃是孝道常伦，伺候公公婆婆更是理所应当，但，那是你们认为的常理。在我看来，尽孝心是应该的，但若是日后我要当牛做马，便不如不成亲。”蔺凝荷看着文浩安逐渐惊讶的脸，心喜话中成效，又道：“我应该和文公子说过我不想成亲，这便是其中一个原因。”
“三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这些都不足以成为理由。三小姐应该记得在下要正朝纲，自然要和相府脱离关系，跟着老师学习就是想从刑部入手，逐渐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所以日后在下会另起府邸，三小姐不嫌在下家贫即可。”
“我……我还有特别多不好的习惯，我……”
“在下说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理由，三小姐应该说说对在下是什么感情。”
看起来，文浩安比我更清醒一些。
蔺凝荷扪心自问，刚才所说的确是她不想嫁人的原因，可若是这些问题一一解决，自己会同意嫁给文浩安吗？
至少目前，答案是否定的，究其根本，文浩安不是一个真正懂她的人，或许这辈子都没法像秦政文那般懂她，而自己嫁为人妇后若是经常和秦政文见面，便是对文浩安不负责的表现，所以……
“文公子，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了，但我还是要明确回答你，我认为成亲需要双方有男女之情作为基础，所以我不会答应嫁给你，你不必浪费时间。”
闻言，文浩安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那一折还剩半阕未完的留诗扇被他掐得“吱吱”作响。心痛是文浩安现在唯一的感觉，他也发现，自己的确不是很了解蔺凝荷，不光是蔺凝荷的性子，更多的是她心中所想。
“呼。在下明白了，姻缘一事是在下考虑得过少，本想先让三小姐知道在下的心意再思量之后的事，现在想来还是太幼稚了。”文浩安有些疲惫地闭眼叹气，再睁眼时依然没能恢复平时的文浩安：“在下没考虑三小姐的感情，但无论三小姐觉得自己和在下是否合适，在下都觉得三小姐是无可比的良人。”
“文公子，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依你的出身，若是成为驸马，到时候不说平步青云，也能多出很大的助力，对正朝纲百利无一害。”
文浩安安静地等蔺凝荷说完，然后才笑道：“三小姐这句话，在下正好可以用三小姐刚才所说的回答，相爱再谈成亲，我对三小姐抱有爱慕之情，难道要让我为了大业和不爱的人成亲吗？”
“文公子……”
“三小姐不必再说了。”文浩安长舒了一口气，走到蔺凝荷身边说道：“今后的事交由今后去发展，与其继续说下去不如来放孔明灯，毕竟是三小姐的习惯。”
经过文浩安告白这件事的冲击，蔺凝荷差点忘了手里还有孔明灯没放呢，她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吹亮火苗，熟练地将两人的孔明灯点亮。
愿我和我的家人朋友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和往年一样，蔺凝荷许下愿望将孔明灯放飞，只不过，旁边多出文浩安的灯。
蔺凝荷不知道文浩安许什么愿望，但她真心希望文浩安能好好考虑找个年龄相仿的公主。
孔明灯缓缓高飞，直到几千米的高空才被风吹歪，没等落地，火焰便将灯身燃烧殆尽，只剩灰烬飘向远方。
两人望了一会儿夜空，文浩安才开口：“三小姐还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
通过语气和神色，蔺凝荷大致能猜出来文浩安的状态也不好，想来也是，表白被拒无论是谁都没法平静。
“今晚的庙会还算不错，希望文公子也能享受一下，去和其他朋友走走看看。”
言外之意很明显了，文浩安虽然没心思再找其他人，但也需要一个人静静，他说道：“在下送三小姐回老师身边。”
蔺凝荷点了点头，两人并排走在前往庙会的路上，却不似来时那般轻松愉快。
一路无话，文浩安带着蔺凝荷精准找到了蔺府一行人，蔺欣茗姐妹还没有回来，只有蔺吴斌和盛敏携蔺府护卫。
看着蔺吴斌，冷静下来的蔺凝荷隐约猜到今晚的行程有她老爹的安排，不过她并没有生蔺吴斌的气，蔺凝荷明白蔺吴斌只是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他没有直接为自己安排婚事，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开明的表现了。
蔺吴斌一眼就能看出两人间的低气压，虽然有些可惜，但他本就没指望文浩安能这么快拿下自己的三女儿。
“老师，学生带三小姐回来了。”
文浩安和蔺凝荷纷纷行礼，盛敏见状，心中暗喜却有些疑惑，不过这些并未在面上表露出来：“辛苦文公子带荷儿游玩，玩得开心吗？”
文浩安抿了抿嘴没有回答，蔺凝荷说道：“文公子带我玩了灯谜，陪我放了孔明灯，还聊了许多事情，相谈甚欢。”
夫妇俩都知道蔺凝荷在说场面话，蔺吴斌笑了笑说道：“浩安费心了，让你师娘和荷儿单独聊聊吧，刚才她还说到荷儿了呢。”
文浩安明白蔺吴斌的意思，师徒二人走到一边不知道在说什么，这边只剩蔺凝荷和盛敏。
“多谢母亲关心。”虽然蔺吴斌是在找借口，但蔺凝荷还是要应付一下场面话。
“应该的，不过我倒是好奇，荷儿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荷儿的心里话早已说与母亲听过，只想速去临州接管庄园。”
“此时此刻还是如此想的吗？”
“至今未变。”
盛敏不想多费口舌，是否言行一致要看蔺凝荷的表现，单从最近来看还不足以让盛敏信她说的话。
两人本就没什么可聊的，所幸蔺吴斌和文浩安回来得很快，才没有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回来时，文浩安明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神色比之刚才的萎靡要振作许多。蔺凝荷不知道蔺吴斌说了什么，但自己的老爹肯定鼓励到文浩安了。
“为父和你母亲还要去逛逛，荷儿也要来吗？”
“荷儿有些乏了，怕跟着父亲母亲也是个闷葫芦，故而想早些回家歇息。”
“如此，浩安还要逛庙会吗？”
“学生本就不喜欢这般热闹非凡的地方，当下正打算回家。”文浩安明白蔺吴斌的意思，没等他张嘴便接着道：“回相府正好路过蔺府，不如就由学生送三小姐回府吧。”
“甚好，这一晚上麻烦浩安了。”
“老师客气，学生和三小姐是朋友，自然要互帮互助。”文浩安看向蔺凝荷，笑道：“三小姐现在要走吗？”
经过刚才的事，蔺凝荷对文浩安起了一丝戒心，并非是不信任他，而是想和他刻意保持距离。不过顺道送一路，即便是普通朋友也没问题，文浩安也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总不能因为拒绝他表白就跟他绝交吧。
“嗯，有劳文公子了。”
文浩安微微颔首，两人向蔺吴斌夫妇行礼，一同转身离去。
蔺吴斌为自己三女儿的婚事操了不少心，可他也明白此事急不来，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只能长叹一口气。
见状，盛敏笑道：“荷儿这孩子的想法真是独特，文公子那般出彩的英才都入不了她的眼，只怕心有所属吧。”
“敏儿，你和我说说，荷儿她为什么说不想嫁人。”
“这……妾身怎么知道，荷儿那孩子不亲我，恐怕和我说的还不如和夫君说的多呢。”盛敏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手放在蔺吴斌的手上，抬眼看向他说道：“荷儿素来如此，妾身也没什么办法，夫君该不会要说我理家不当吧。”
蔺吴斌看着自己的夫人，心中拿捏不定。盛敏这么多年把蔺府管得井井有条，自己也未曾听过蔺凝荷和自己告状。可是，以蔺吴斌了解的盛敏，她和宋娘的关系水火不容，必然不会对宋娘的孩子很好。
唉，荷儿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蔺吴斌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盛敏，转身继续逛起庙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