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凝荷看了许久,觉得再让文浩安和他们交涉下去,自己不仅没法脱身,还会演变成争吵。而且对面吵起来肯定不敢骂文浩安,多半会指桑骂槐,到时候还是针对自己。
想到这儿,蔺凝荷拍了拍文浩安的肩膀,对他眨了下右眼,然后走到文浩安身前来说道:“诸位姐姐想让我做什么?”
“我们哪敢让妹妹做什么?只是觉得人不该为了自己害了别人。”
这来回之间,王阙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开口,蔺凝荷知道后心中有数,看了一眼蔺欣茗那边,这才放心道:“这位姐姐说的在理,确实不该为了自己害别人。”
“妹妹既然知道了,就赶快去把杏妹妹救下来,杏妹妹还小,经不起这般惊吓。”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看着这好像真是自己做错了,然后被人指责的场景,蔺凝荷不禁想到了前段时间在王家赏花会的时候。
这一次,是不是王阙干的呢?
蔺凝荷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王阙,然而,王阙的脸上除了慌张便没有其他表情了。
不好说啊,为了搞自己让王家嫡出被绑,是不是玩得太大了?若是自己根本不鸟她,她又该如何收场呢?
另一边,见蔺凝荷沉默,那位小姐又道:“怎么?妹妹不想去换人?要说这事害怕实属正常,可毕竟是妹妹惹出来的祸,你都害怕,尚且年幼的杏妹妹该怕成什么样了。”
“姐姐是说,换人?”蔺凝荷鄙夷地笑了笑,看了看四周赞同她的人,说道:“这就怪了,姐姐一口一个是我害了王十四小姐,难道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是我吗?”
“这倒不是,可绑匪明说是冲妹妹来的,杏妹妹不过是被波及到了,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妹妹负责吗?”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可这种道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被绑,你们不去找衙役抓捕此人,偏偏要找我这么个弱女子去换人,于情于理说不通啊。”
“妹妹刚才也听到了,若是我们找衙役他就会对杏妹妹不客气,你难道要让那么小的孩子置身险地吗?”那人见蔺凝荷顽固,便给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纷纷声讨。
“没错,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你怎么好意思让小孩子替你受罪。”
“蔺三小姐莫要冥顽不灵,把事情承担下来对谁都好。”
诸如此类的声讨齐至,文浩安刚想上前理论却被蔺凝荷拦了下来,待众人说罢,才开口道:“我明白了。”
“妹妹明白了就好,如此……”
“你们和绑匪是一伙的!”
此话一出,众人惊而怒视蔺凝荷,连文浩安都没弄懂蔺凝荷是什么意思。
蔺凝荷心里清楚,对面人多,无论怎么说都能呼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扣上一顶大大的帽子让他们懵。
“妹妹何出此言,我等不说出身名门,也都有名有姓,怎会和绑匪为伍?”
“那你们谁能保证我去找绑匪后真能把人换回来,而不是被绑走两个人加大筹码?”
“妹妹没听到吗?绑匪说目标是你,若……”
“姐姐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蔺凝荷很没有耐心地打断对方的话,提高音量道:“我问你们谁站出来,保证我去了就能把人换回来!”
谁敢保证?谁都不敢保证,那绑匪又不是他们找的,他们怎么预测绑匪的行动。
见局势僵住,一直不发声的王阙说道:“诸位稍安勿躁。凝荷妹妹,的确没人能保证,但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说到这儿,王阙眼眶红了红,有些哽咽道:“我那可怜的妹妹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本想趁着庙会带她出来开心开心,谁曾想遇到这种事。”
蔺凝荷现在依旧没法确认是不是王阙搞的鬼,但她知道,王阙多半没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王五小姐此言差矣,换人连下下策都算不上,又怎么会是唯一的办法呢?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衙役,王十四小姐被绑是大事,衙门一定会重视起来的。”
蔺凝荷的话让沉寂已久的蒙面人来了精神:“你们谁敢报官我让她人头落地!”
“别,千万别,我们……”
“你试试!”蔺凝荷向前一步,打断王阙的话,盯着绑匪说道:“只要她出事,你马上就会被擒下,惹了王家,死对你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只怕到时候你要求着他们杀了你!”
“小娘皮!你当老子是吓大的呢!干我们这行的还会怕死?不过我一死,能换这么漂亮的小美人走,倒也不亏。”
虽然那人蒙着面,但蔺凝荷能想象到黑布下那张猥琐的笑脸,她不慌不忙地说道:“人都会怕死,如果你认为任务失败一次就跟着死也无所谓,就当我没说。我只是觉得这人啊,只有命是自己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算别人许你丰厚的报酬又怎样,你有命花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们真会给你的家人?你一死,怕不是你的家人也会被人吞掉,到时候他们不过是可怜的商品罢了。”
蔺凝荷的话让蒙面人沉默,不过蔺凝荷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接着道:“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们会给你一匹快马,你可以带着她先走二十步,二十步之后只要你把她放下,我们不会追你。”
说完,蔺凝荷想到了什么,看向王阙说道:“王五小姐觉得如何?”
“可以,我这就去叫人准备,只要杏儿没事,我可以不管他,那匹马送给他都无妨。”
得到答复,蔺凝荷看向蒙面人说道:“听到了吧,这是我们能做到最大的让步,趁着现在衙门还没有介入,赶快离开才是上策。”
蒙面人思索片刻,说道:“二十步不行,我要走百步开外才放人。”
“百步不行,到时候你要是带人直接跑,我们根本追不上。”
“嘿嘿,你的意思,二十步你们就能追得上喽!”
“如果你多带一个人的确可以,毕竟,王十四小姐再小也会影响马的速度。”
“……八十步!”
“我想,阁下是个聪明人,这么讲下去太过无聊,你应该知道我们能接受的极限在哪。”
“五十步。”
“三十三步。”蔺凝荷伸出三根葱葱玉指,笑道:“以马的脚程,如果你将王十四小姐放下,这个距离是我们追不上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蔺凝荷这数是哪来的,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蒙面人明显动摇了,蔺凝荷乘胜追击道:“你最好快点想,就算是王家也不好阻挡庙会人群太久,衙役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好,希望你们言而有信!”
“彼此彼此。”蔺凝荷退后一步,王阙叫人把马迁到离蒙面人十步的位置后便撤开。
见状,蒙面人架着已经吓傻的王杏走到马旁,看了看马然后带着她飞身上马,然后给王家护卫一个眼神,他们立刻让出一条道来,蒙面人一手执缰绳,一手用短匕比着王杏,慢慢起步。
“阁下记好了,只有三十三步,多了我们会立刻动手。”
蒙面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出言提醒的蔺凝荷,未作回答,骑着马渐行渐远,众人数着步数,蒙面人的确遵守约定,在大概三十三步的位置将王杏丢下,然后策马离去。
王家护卫连忙冲上去将王杏扶起,回到人群,众人已经移步庙会长街旁边站着,人群差不多恢复正常秩序了。王杏立刻扑在王阙身上嚎啕大哭:“哇呜呜呜,五姐姐,杏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呜呜……”
“好了,没事没事,这不是回来了吗。”王阙一脸心疼地抱着王杏,不断安抚她的情绪,小女孩的哭声依旧不断。
“杏妹妹这回受苦了,那贼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在此行凶,真不知道衙役是干什么的,回头我们一定找他们说理去!”
“是啊,我们看着都胆战心惊的,更别提被挟持的杏妹妹了,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要受这样的苦。”
“最可怜的是杏妹妹受的苦是无妄之灾,正主还好好的呢。”
三两句话就又能扯回蔺凝荷身上,但蔺凝荷不愿意搭理他们,经过这么一吓,本就疲惫的她更累了,她现在只想快些离开。
文浩安见蔺凝荷没有反应,也没有多嘴,刚想带蔺凝荷离开,却听王阙出言道:“姐妹们关心杏儿的心我明白,但这件事错不在凝荷妹妹,还请嘴下留情。”
“王姐姐,你就是太心善了。”
“对啊,我们……”
“好了好了。”王阙将情绪稳定下来的王杏放开,由王家的庶出带着,自己对众人摆了摆手,然后径直走到蔺凝荷身前,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道:“方才我方寸大乱,差点就着了那贼人的道,故而此番杏儿能平安归来多亏了凝荷妹妹。”
王阙若像其他人一样指责蔺凝荷还好办,但她说这番话着实把蔺凝荷听懵了。
蔺凝荷没着急回答她,她看了看王杏那边,又看了看其他人,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冷静下来想,站在王阙的立场,既然王杏平安无事,那么指责我就不见得能占多大理,倒不如做个老好人。
不管蔺凝荷猜得对不对,她都没有心思跟王阙耗着。
“王五小姐关心则乱,王十四小姐安然无恙就好。”蔺凝荷想不到再说些什么,又不想拖下来,便行礼道:“我本就是归途遇见诸位,经此事惊吓,回过神来觉得更累了,不好打扰诸位,我先行一步。”
“凝荷妹妹的确受惊了,不如我派些王家护卫送你回去以表谢意。”
“王五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文公子正好回府,顺路即可将我送回去,王五小姐,二小姐四小姐,诸位公子小姐,就此别过。”
话已至此,王阙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蔺凝荷和蔺欣茗交流了一下眼神,便拉着文浩安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回,蔺凝荷离文浩安更近了一些,准确的说,是离文浩安的护卫更近了一些。
“在下有一事不明。”后方的混乱越来越远,文浩安有些好奇地问道:“三小姐是如何算出三十三步的呢?”
“不是算的,这个数只是用来蒙绑匪的。”蔺凝荷猜到文浩安可能会问这件事,她没有隐瞒什么:“只要能谈的近一些就好,骗绑匪把人放下来,这之后王家追与不追,能不能追上,就不关我事了。”
“哈哈,看来那蒙面人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以至于他根本没去细想此事。”
“他们是亡命之徒不假,可亡命之徒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命交出去,所以在那种情况下非身经百战之人不能完全冷静下来,听到可行的脱身之法自然不会想太多。”
“三小姐有勇有谋,在下佩服。”
“不敢当,那时我都有些慌不择路了。”蔺凝荷摆了摆手,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还要感谢文公子为我说话呢。”
文浩安背后是相府不假,可正因如此,文浩安在某些层面上能代表相府,一言一行不得不谨慎一些。刚才有那么多人指责自己,至少表面是对面占了上风,而文浩安的思路不仅没被带跑,反而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蔺凝荷对文浩安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听了蔺凝荷的话,文浩安叹了口气,说道:“且不论三小姐对在下的重要性,单说此事本身也不是三小姐的错,行凶者是那个蒙面人,三小姐逃过一劫和他去绑王杏这两件事没有必然联系,于律法而言三小姐并没有做错。”
“这不一样……”蔺凝荷话说了个开头突然停住了。
好像……是我想的不对。现代讲,法律是道德的底线,这并不适用于古代的法律。
直到入城,蔺凝荷都没有下文,文浩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问道:“三小姐觉得哪里不一样?”
“没什么,我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这件事蔺凝荷自己都没想明白,不好和文浩安说什么,况且此事已经解决了,不想也罢。
“啊,这么想来真是危险,如果不是树干落下,我恐怕早就遭了毒手了。”说这话时,蔺凝荷是本着转移话题的想法,可真说出来却让她不禁后怕。
文浩安看出来蔺凝荷有些反常,所幸万事皆安,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把她送回蔺府,让她好好休息。
走过城里的庙会部分,大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店铺也都关着,显得十分冷清。
稍凉的晚风吹过,蔺凝荷打了个哆嗦,想赶快回家歇着,看了看周围的人,感觉有些奇怪。
庙会接近尾声,此处街道并非庙会区域,行人应该是往家走的,为什么都是和我迎面来的?
因为这是和蔺凝荷无关的事,所以这个疑问没持续多久,然而当蔺凝荷一行人和路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异变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