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书房。
皇室的大型宴会早已结束,本来秦政文想着赶快去找蔺凝荷,可秦天鸿却在半路把他拦下来,还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商量。然而,当他来到这里坐下,秦天鸿却净说一些有的没的,什么胡夷不安分,臣子的奏章不走心,五皇子给丈土司递了不少线索,诸如此类确实重要但秦政文早就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些事配不上秦天鸿那时候凝重的表情。
秦政文觉得,至少是哪个皇子出事了的程度,结果就这?
“大哥,这些事咱们已经商议过了,具体是哪个部分需要再议呢?”
“无需再议,只是今晚宴会上父皇说的话让我感概良多,就想着和六弟聊一聊。”
秦政文感觉秦天鸿不对劲,便起身说道:“我也想和大哥多聊聊,只是今晚约了人,不如改日……”
“六弟约的不会是蔺三小姐吧?”秦天鸿说着话也站了起来,盯着秦政文的眼睛说道:“六弟当真没看过她的样貌?”
秦政文毫不退缩,皱眉道:“大哥不信任我?”
“……”
“真是寒心,从小大哥和我玩得最多,开府后我也在帮助大哥,这些年不说殚精竭虑,至少能算得上尽心尽力,结果大哥就因为这种事情怀疑我?”
“六弟。”秦天鸿没有因为秦政文的话动容,至少表面没有,他严肃地说道:“我知六弟助我颇多,日后定会封你高爵,给你最优良的地。可现在,我希望六弟不要离开这里,也别和你的手下们联系,今晚过后,我不仅会和六弟推心置腹,还会有厚礼弥补六弟。”
话说到这个地步,秦政文猜到秦天鸿可能被迫用了什么下三路的手段。原本秦政文以为秦天鸿打听魏婉是想先纳了侧妃行缓兵之计,却不曾想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
秦政文觉得自己还是把涟儿在秦天鸿心中的地位想轻了。
“皇兄是铁了心要伤害小凝?”
秦政文和秦天鸿擦肩而过,回到座椅上坐好,脸上满是不屑。秦天鸿自知理亏,只能承受来自六弟的鄙夷,他端起茶壶,为秦政文续了盏茶,与其相向而坐。
“只是找蔺三小姐确认一些事情,我早就吩咐过手下,绝对不能伤到她,六弟不必担心。”
秦政文倒是不担心蔺凝荷的安危,如果秦天鸿怀疑她是涟儿,肯定不会让人伤害她,秦政文怕的是让秦天鸿得手。
派去暗中保护小凝的总共有三人,都是在李威手下能坚持几十招的高手,虽然太子人多,但护着小凝跑还是可以的,只是,太子选在哪里动手很关键。
秦政文面色不善地坐在那里沉思,秦天鸿只当他怒气未消,不再多说什么,静静等待手下的消息。
其实秦政文心里清楚,就算自己能想明白也没什么用,秦天鸿既然撂底,就说明那边已经动手了,即便自己能联系到李威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只能期盼蔺凝荷无事。
书房内的沉默的确压抑得可怕,特别是秦政文散发出来得低气压让秦天鸿有些没底。
他不希望让秦政文和自己的关系破裂。
到目前为止,秦政文表现出来的才智和能力足以证明他是个能担大任之人,秦天鸿很需要这样的人才。特别是秦政文的母妃出身世家,他本人却从孩童起对世家极为反感,这也是秦天鸿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噬世家血肉以养万民。压制世家是大靖皇帝的责任,秦天鸿早早就把这个责任放在心里,故而他无法信任和世家有关联的人。
六弟他,一直以来做得很好,我却如此不顾他的感受。可……涟儿的线索断在蔺凝荷身上,就这么放下实在难安。
秦天鸿有好几天都梦到涟儿和自己擦肩而过,怎么也追不上,每每梦醒都会让他感到心痛不已,所以才出此下策,说他是狗急跳墙也不为过。
此刻,秦天鸿的心里很乱,但既然做了,后事自然在事后处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如果蔺凝荷真是涟儿,那么……
涟儿是否会怨我?手下能不能把握轻重?她和六弟到底是什么关系?秦天鸿在下令动手之前就想过好几遍了。
然而,这些问题都不是重点,最令他在意的也是最最关键的问题。
蔺凝荷是涟儿的话,为什么要躲着我?
一想到这个问题,秦天鸿就没由来地感到心慌。往好了想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入不了画莲仙的眼,往坏了想……
秦天鸿捏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发白,忽然,两人一齐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靠近,不多时便来到门前。
在此期间,秦政文紧张到极点,他不断平复自己内心的波动,拳头握得很紧,所幸秦天鸿的关注点在门外,没有注意到他,给了他冷静下里的时间。
“殿下。”
“进。”
收到命令,为首的人是秦天鸿培养的暗卫之一,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屋,看到秦政文也行了个礼,这才转向秦天鸿。
“属下……”
暗卫看了一眼秦政文,向秦天鸿行礼,却迟迟没有说什么,秦天鸿自然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说道:“六弟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是,属下办事不利,未能抓住目标。”
闻言,秦天鸿怒上心头,猛地将茶杯丢在地上,刚想发火,突然转头看向秦政文,明眼得见,即使听到这个消息,秦政文的表情依然和刚才一样。
“六弟,能否帮我一个忙?”
“皇兄不会是想让我去摘掉小凝的面纱吧?”
现在秦天鸿的样子不似秦政文印象中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太子,面对他的问题,秦天鸿居然点了点头。
“皇兄!你清醒一点!小凝是我的好友,她有难言之隐,作为朋友的我应该尊重她的意见,而不是因为皇兄那不知道是否可靠的线索去伤害她!”吼完,秦政文甩袖转身,临走时说道:“皇兄应该时刻记得自己储君的身份,我帮你办事是因为我在你身上能看到大靖美好的未来,但大靖不需要一个为了女子而疯疯癫癫的帝王。”
秦政文的话在秦天鸿脑内回响,他知道自己今晚干了什么样的蠢事,立国喜日,当今太子派三十人劫三品大员家的庶出,用这种不干净的手段只为确认她的真容。
若说成功了,一切都好说,自己向父皇请旨赐婚便是大圆满,可问题是失败了。
秦天鸿回过神时,秦政文已经不知道走多长时间了,他看着半跪在面前的暗卫,扶额道:“说说都发生什么了吧。”
皇帝和皇后的责备、秦政文的补偿以及事后处理都放在一边,秦天鸿现在更想知道,为什么三十个人会抓不住蔺凝荷。
……
回去路的确平安,直到回蔺府,蔺凝荷才放开两位师姐的手,待家丁和侍女过来才向她们告别。
陈妈和青儿知道自家小姐不会逛太久的庙会,早就回来了,可今晚蔺凝荷比往年回来的时间要晚许多,她们本来以为是自家小姐逛得开心,却不曾想,她是以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回来。
陈妈和青儿接到蔺凝荷,刚想问些什么,却被蔺凝荷制止了,她们只能带着蔺凝荷往寒香园走。
所幸路上没有几个家丁和侍女,蔺凝荷强装镇定,快步穿过寒香园的院子,进入卧房立刻脱掉鞋子缩到被窝里,说道:“青儿,把门窗关好,。”
青儿照做后,蔺凝荷把她们两个人招呼过来,又道:“把帘子放下来。”
陈妈拿着烛台放到一旁,拉上帘子后才和青儿静静等待自家小姐发话。
呆在这样狭小且密闭的空间里,蔺凝荷才舒了一口气,裹着被子发了好久的呆。
“小姐……”
青儿看到自家小姐那失神黯淡的美眸,心里不是滋味,刚开口就被陈妈拦下了:“嘘,让小姐一个人静一静。”
此后,足有一刻钟的时间,陈妈和青儿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家小姐。在这段时间里,蔺凝荷想了很多事,但心中乱作一团的她没法正常思考,还是一阵鸟叫才把她从混乱中带回来。
蔺凝荷抬眼看到满脸担忧的陈妈和青儿,想开口却感觉喉咙发紧,呼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才说道:“你们俩先坐下。”
陈妈和青儿顾不了太多,按蔺凝荷说的找了凳子坐下,青儿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你们在这里陪陪我就好。”
今晚发生的事和她们说了只会让她们担心,所以蔺凝荷不打算说什么,她需要陈妈和青儿给她家人一般的感觉。
然而,片刻的安宁被院内的声音打破,蔺凝荷下意识往被子里钻了钻,反应过来才发觉那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陈妈和青儿也听到声响,她们看向蔺凝荷,蔺凝荷示意青儿去看看,不一会,青儿带回来一块令牌。
六皇子府。
看着令牌,蔺凝荷的思绪更加杂乱,一些不太会出现在她心里的念头出现了。
为什么平常总来找我,偏偏今晚不来,如果政哥在的话今晚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出现便惊到蔺凝荷,她立刻给了自己一耳光,吓得另外两人以外自家小姐得了失心疯,想要上前查看,蔺凝荷提前说道:“把他领进来,然后你们俩回自己屋吧。”
青儿领命出门,但蔺凝荷的举动很难不让陈妈怀疑,自家小姐如此反常是和秦政文有关。
可蔺凝荷的表情呆滞无比的同时却能发号施令,这让陈妈有些拿捏不准,待秦政文进屋,只能起身离开,临走留下一句:“小姐有事喊我们。”
卧房里只剩蔺凝荷和秦政文。
看着呆滞的蔺凝荷,十分了解她的秦政文就算不知道秦天鸿派人劫她,都能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
“小凝,你没事吧。”沉默了一会儿说出这句话,秦政文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蔺凝荷抬头看了一眼秦政文,因为疲惫再加上信任秦政文,一时间没有把美眸中的埋怨藏好。
“没事,政哥,我没事。”蔺凝荷挽了一下耳边青丝,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问道:“深夜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我……刚从东宫出来。”
“……”
其实蔺凝荷没太去听秦政文说什么,此刻,她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吵。
‘我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一个美好的庙会,都怪你不来找我!’
‘政哥帮的够多了,作为朋友他做到极限了,你凭什么去指责他?’
‘我不管!他说过会保护我,结果他食言了!就是他的错!’
‘政哥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皇子的生活比你要难的多,你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总想着让别人无条件帮你!真是废物!’
另一个声音没声了,蔺凝荷的眼眶却湿润了,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干嘛骂得这么难听,我才不是废物。”
秦政文则一脸懵逼地看着蔺凝荷听完自己的话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却没由来地蹦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把俏脸埋在膝盖里不出声了。
“小凝!小凝!”秦政文顾不了许多,坐在床边轻轻晃动蔺凝荷的手,晃动几下后,蔺凝荷突然把他的手用力拍开,然后抬起头看了看。
“政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话罢,又把头埋下去了。
这下彻底把秦政文看傻眼了,他终于体会到自己发小重生后不一样的地方在哪了。
虽然蔺凝荷没出声,但从刚才抬起来的几秒钟来看,她确实是在哭,只是要强了些,强忍着没哭出声来。
秦政文知道,他们两个都不一样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出于什么样的感觉,自己还是喜欢和蔺凝荷相处。
想明白后,秦政文下定决心,说道:“小凝,我错了,是我的问题才让你陷入险境。”
“没有的事,政哥帮我够多了。”
“小凝!”秦政文将蔺凝荷的手扳开,蔺凝荷也用力挣扎了一番,无果后才抬头看向秦政文,因为哭泣有些发红的美眸中有十分复杂的情绪。
“政哥,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
“小凝,你是个坚强的人,但没有人可以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你最好的朋友说。”
秦政文攥着蔺凝荷的手,真诚的话给蔺凝荷些许安慰,她抿了抿粉唇,回握秦政文的手。
“政哥,可以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