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凝荷的离去并未激起多大的波澜,也可以说,没有她,家和厅里的气氛才像是一家人。
蔺欣茗的婚事确实不急,钱氏没有过多逼问,转而将话题引向一直沉默的蔺相权。
“以前权儿总是窝在屋里读书,除了晨昏定省以外都见不到人,此番出门,倒看出来这孩子细心之处了,刻苦读书的同时还不忘跟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真是长大了。”
“这都是身为孙儿应该做的,没打扰到祖母休息就好。”
“不打扰不打扰,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聊聊天,总觉着自己还没老。”钱氏笑容满面,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蔺欣茗,又看回蔺相权那边,说道:“权儿什么都好,婚事方面倒也不担心,只是到底选哪家还要商量。”
盛敏缓缓地点了点头,看向蔺相权问道:“权儿可有心仪的对象?”
“孩儿一心只在明年殿试,婚事方面还请祖母、父亲和母亲费心了。”
对待儿子,蔺吴斌从来不像对女儿那般随和:“你能有这个心便是好的,一会儿随我去三思园,为父看看你功课如何了。”
“是,父亲。”
“吴斌,你对权儿太苛刻了,权儿的努力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上次殿试的成绩不是还不错吗。”
闻言,蔺吴斌没有反驳,但蔺相权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和父亲相比,孩儿的成绩微不足道,正因为起点更高,父亲才希望孩儿能获得更好的成绩。”
妇人自是不懂这些事的,因此钱氏并没有说什么,转而说道:“之前回老家归置祖宅,竟突然抱病,便没和你们一同回京,想来已有两年多了。”
“母亲离京养病,夫君他夜夜叹息,祈祷母亲能早些归来。”
“是啊是啊,祖母不知道,母亲她也挂念着祖母,每月都会去道观为祖母祈福。”蔺欣茗接过话茬,笑着说道:“茗儿和琪儿也去了哦,道观观主都说有我们在,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从刚才开始,钱氏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听他们这么说,钱氏更是开心得不行,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看向蔺欣琪,说道:“琪儿今年十二了吧?”
“祖母记得不错,琪儿已经十二,再过几年就可以让祖母抱外重孙啦。”
闻言,钱氏和其他几人对视一下,屋内的几人哄堂大笑,搞得蔺欣琪有些不知所措。
“琪儿可知,该怎么让我抱外重孙吗?”
“琪儿听说,只要成亲就可以生孩子,我生孩子,祖母不就抱外重孙了嘛?”蔺欣琪还是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要笑,便追问道:“是琪儿错了吗?”
“没错,哈哈哈哈,琪儿没错。”钱氏又笑了几声,说道:“连琪儿都有这份心,可我在外时便发愁。茗儿琪儿都是好孩子,可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眼下蔺府男丁只有权儿,该怎么为我蔺府添砖加瓦呢?”
这话看似是钱氏对着空气叹息,实际上针对的人不言而喻。
一听到这话,盛敏更委屈了。明明是蔺吴斌不碰自己,一个人又没法生孩子,偏偏这种事她没脸说出去,只能受着。
蔺吴斌也不想提此事,但看到黯然失色的盛敏,只能回答道:“孩儿公务繁忙,每日回府已是酉时,吃过饭还要看一个时辰的书,实在没有精力。”
“此事我也说过许多次了,知道你们怕麻烦,所以此番回京,我便从老家带了两个门清的姑娘回来,她们家里都是我蔺家的世交,如今落魄了,给你做个妾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们可要好好待她们。”
此话一出,在场五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蔺相权因为提前知情还算好的,盛敏母女三人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而蔺吴斌是去城外接的钱氏,自然看到有两个年轻女子被安置在城里的另一个小院,当时他没问太多,却也感觉到不对,所以刚才入大门的时候表情没那么自然。
当然,受影响最大的无疑是盛敏,刚才在蔺凝荷面前的嚣张劲全没了,只能陪笑道:“这么大的事母亲怎么没在信里说啊,如此突然,儿媳都没有准备。”
“准备?让你们准备点借口搪塞过去吗?”钱氏知道自己说得重了些,话锋一转,劝道:“小敏,你出身名门应该明白,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嘛。”
“母亲说的是,可夫君他没这个心思,我……”
“前几年吴斌手底下的官员都纳了妾,吴斌没纳,多半是因为公务繁忙,你作为蔺府的女主人本该帮着纳进来,如今我这个老婆子出面帮吴斌纳了,你难道还觉得不满吗?”
“不敢……”
盛敏自然憋着一肚子的火,却不能跟钱氏对着干,只能忍着,心中不由得感觉酸楚。
蔺欣琪虽然小,但至少能明白这些事情,婆媳间的几句话让她的心也提起来了。见状,蔺欣茗给自己的贴身侍女小梧一个眼神,小梧会意,将蔺欣琪领了出去。
待最小的走了,蔺吴斌也坐不住了:“母亲,如今府内祥和,何必再找外人进来搅和。”
“吴斌,小敏有意见我能理解,你怎么还反对我呢?难不成是因为……”话说到一半,钱氏停了下来,看向门外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吴斌单独谈谈。”
盛敏四人起身行礼离去,下人们紧随其后带上房门。
屋内清净,钱氏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官场之事我不懂,可我也知道其险恶之处,就算不为我想也要为权儿想想,将来若不多几个庶出帮衬,如何在官场上立足,如何光大蔺家。”
“为臣者心系国家,做得好了皇上自然能看见。”
“好,不提这个。蔺家自你高祖父落魄,你祖父到你为止三代单传。旁人都说家里清净,没有兄弟相争一说,可你父亲说过,单传就好像过独木桥一样,随时都有掉下去的风险。”
自己的母亲话虽然说得糙了点,但蔺吴斌确实明白子嗣的重要性,好不容易在这一代熬出头了,自然是希望开枝散叶。
“孩儿明白母亲的意思,可纳妾一事还是算了,大不了我多腾点时间陪敏儿。”
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从小看到大,钱氏非常了解蔺吴斌,从说话的神态便知他心中所想,不过钱氏没有拆穿他。
“小敏再生能生几个,万一还是女孩呢。就算小敏生了男孩也是嫡出,不仅帮不到权儿,还有可能要权儿帮他,庶出总归是有庶出的作用。吴斌,这些事你应该清楚。”
自己母亲说的句句在理,蔺吴斌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
钱氏看在眼里,叹道:“你果然还在想着那个宋娘。”
“母亲,宋娘是孩儿一生挚爱,不可能忘。”
和蔺吴斌正相反,钱氏最讨厌的就是宋娘。
宋娘出身农家,家里甚至没去给她一个女孩起名,直接叫她宋三娘。而蔺家,虽说当时落魄,但好歹是书香门第,家里有底子有祖宅,钱氏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独子是怎么认识她的。总之,蔺吴斌进京赶考之前便说要娶宋娘,还好高中探花之后娶了盛敏,纳了宋娘为妾。
其实那个时候,钱氏就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方,蔺吴斌不是朝三暮四之人,这点从他愁眉苦脸地通知家里去参加他和盛敏的婚礼上就能明白。
事实也是如此,蔺吴斌婚后很少会去找盛敏,只是为了防止外界说他宠妾蔑妻才会刻意管理两边的行房时间,若是碰上类似休沐这种假期,他大多数时间都会和宋娘在一起。
宋娘去世,钱氏倒没有开心,毕竟她在蔺府安分守己,从来不闹,还为蔺府诞下两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唯一可惜的是没生出来男孩。
从来不闹,这点蔺凝荷倒是随宋娘了。
思绪回来,钱氏见蔺吴斌依然面色凝重地沉思,不禁有些生气:“你记着宋娘也好,爱着宋娘也罢,不能因为她尘归尘土归土了就连孩子都不要了。”
钱氏大概能猜出来蔺吴斌是因为心爱之人离世,心死了才没动静,刚才点盛敏只是觉得她没能耐,一个死了十五年的人都比她有魅力。
“再容孩儿好好想想。”
“没时间让你想了!你要气死我吗!蔺家这样,你让我下去怎么面对你父亲!只想着你自己,都不知道想想我这个老娘!”
“母亲息怒。”
“我息什么怒!这点火都是你气出来的!不管怎么说,人都带到京城了,我答应她们的父母要善待她们,你速速找个时间把人抬进来!”
“孩儿遵命。”
“至于荷儿,我知道你喜欢宋娘,便更喜欢荷儿一些,她的婚事可以让你安排,但别由着她的性子来。那孩子从小就想一出是一出,净说些不着边的话,你可要看好她。”
事已至此,蔺吴斌也没法再顶着老太太,安抚几句后才平息钱氏的怒火,话题回归平常,母子俩唠了唠家常,直到外面的人说午饭准备好了,这才离开家和厅。
只是,蔺吴斌明白,蔺凝荷的事瞒不了多久,自己母亲就在京城,无需谁说,只要出去逛逛便知道这件事,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