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王家总议事堂。
位居首位的王信看着下面的六个人,左手边是神态各异的三位老者,可就算是其中看起来比较慈祥的也绝不能忽视他双眼中的深邃。另一边的三位的年岁和王信相差不大,俱是神情肃穆,平日里身居高位的他们何曾屈尊等过谁,可这回他们等的人让他们没法说什么。
所幸,没过多久,他们等的人终于到了。
秦星墨踏进议事堂,看到这七人,说道:“诸位久等了,有些事情要处理,耽搁了点时间。”
“无妨,殿下能来已是我等荣幸。”
“尚书大人客气了。”秦星墨懒得说太多场面话,侍女带他入座后便直入正题:“虽然每次都是这个时间来此,可今日不光该来议事的人到了,连平日不出现的几位也来了。”
话中意义,王信自然明白,老者们没有作声,另一边却对这话有些不满,王信连忙笑道:“三位叔伯比较关心事态发展,殿下也知道,他们为官多年,即使退下来也闲不住。”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们是因为临州产业出问题了才来议事的呢。”
秦星墨的话并没有让三位老者的神色有什么变化,如果不是他确实查到了实情,恐怕没法怀疑到他们头上。
想来也是,以大靖皇室对世家的态度,他们仨能身居高位多年并且安然无恙地退下来,就算有王家撑着,没点本事是不可能的。
王信见秦星墨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便进入正题:“殿下真的决定要借他人之手吗?”
“尚书大人觉得,我现在就没借他人之手吗?”
听了秦星墨这话,王信倒是没急着回答,底下坐着的王家老三说道:“殿下这话就说的疏远了,王家再怎么说也是淑妃的娘家,若殿下非淑妃之子,我等还会帮你吗?”
“呵呵,我与王家不过合作二字,这件事我在孩童时期就明白了,郎中大人怎么还不明白呢?”
看得出来秦星墨心中有火,王诚没怼回去,冷哼一声,侧目不再作声。王信见状,笑着缓和道:“三弟说话确实不中听,殿下别见怪,他只是担心殿下最近的状态,毕竟所图之大,需处处慎重小心。”
“尚书大人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我的状态很好,一如既往。”
“殿下雄才,我等自是知晓,只是最近见殿下和蔺三娘走得很近,甚至于……”王信看了一眼秦星墨受伤的右手,确认了一下对方的眼神,转而问道:“蔺三娘和六皇子的关系好,可这不足以成为殿下行动的理由,所以还请殿下明示一二,王家才好帮衬。”
秦星墨笑着摇了摇头,把玩着手上的杯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王信是想要情报,可那来之不易的情报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给王家。再者说,蔺凝荷关乎到太子,是秦星墨的后手之一,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断没有告诉他们的理由。
“说起帮衬,尚书大人最得意的女儿不怎么样嘛,往日没见给王家长多大的脸,这回却丢了不少。”
王信知道秦星墨对王阙不满,他并没有在意这句话,依然笑道:“阙儿此番失策是因为轻敌导致的,当然,也是因为她没有提前和殿下商议,我已经责备过她了,想必,她向殿下道歉了吧。”
“王阙这孩子心性不差,只是自小未尝败绩,有此磨砺也是好的。”一直不说话的老者中,一位面相刻薄的终于开口了。
饶是秦星墨也不好驳他的面子,迎合道:“五公的评价素来一针见血。”
旁边看上去很面善的老者接着说道:“五弟在阙儿面前也能说些好话就好了,殿下不知,五弟可是骂得最凶的那个。”
“都是为她好。”刻薄老者不以为然,看向秦星墨转而问道:“殿下还是讲讲那蔺三娘的事吧,王阙此次就是不知其底细如何才事有疏漏的。”
面善老者笑着点头附和道:“是啊,而且殿下说出来,我王家才更好帮衬。”
“大公说的是,可惜我也不知道。”
闻言,刻薄老者的不满和他脸上的皱纹一样多,他冷哼道:“殿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突然接近蔺三娘,不会只是因为六皇子吧?”
“五公为什么觉得不是呢?”
“哼,一个女人能对皇子有多大的吸引力,纵使她貌若天仙也比不过权力,不过是玩物罢了。”
“五公既然如此笃定,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大公担心的,若我需要王家出手,定会提前通知,但我没说,就最好让王阙消停点。除非,王家觉得可以为区区一个女人投入更多的力量。”
见两人没有在说什么,秦星墨才转头和王信说道:“尚书大人,我们该聊聊临州的事了。”
“殿下提醒我了,这临州……”
这边谈事,根本没人提到王宣,仿佛她是个不足道的侍女一般。
……
次日中午,蔺凝荷站在城外的一处坟地前,低头看着墓碑久久不语,她的身后是秦政文和一众随从。
昨夜知道王宣的死讯,蔺凝荷沉默了许久,最后说自己想安静一会儿,并在秦政文走之前求他带自己来看看,好在王宣是个没什么用的庶出,没有埋在王家主体陵园里,没有守卫看着倒还好进。
秦政文能明显感觉出蔺凝荷的情绪很低落,这是他昨晚说出王宣的死讯时没想到的事情。
害自己的帮凶死了,以蔺凝荷的性格不会多高兴,但起码会表现出正面的反馈才是。
就在秦政文在思考蔺凝荷为什么会这样时,蔺凝荷背对着他开口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服毒。王宣和作秀的王十娘不一样,她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喝下砒霜,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血色了。”
这是一心想死啊……
“哪天死的?”
“晚秋宴当晚。”
如果今早没有接到王宣寄来的信,蔺凝荷可能会认为王宣是被王阙灭口了,可那信是赏花会那日见过的王宣的贴身侍女小周送来的,她似乎刚从王家逃出,送到信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对不起,蔺姐姐。
蔺凝荷看着墓碑上的“王宣”二字,眼前浮现出那个称宝石为“彩糖”的小姑娘,她说到宝石时会两眼放光,喜欢和自己认可的人分享喜悦。
“哼,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王宣妹妹,我最讨厌你这种逃避现实的人。”
话虽如此,蔺凝荷抚摸墓碑的手却很轻柔,秦政文看到她如此感性的一面,心中对蔺凝荷这一世的变化又多了一些了解。
“政哥,你查过王宣吗?”
“嗯,王宣只是个普通庶出,所以特别好查,今天一早就拿到她几乎全部的情报。”
“那……她为什么要帮着王阙害我?”
“嗐,都是些俗套的理由,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
“俗套啊,都是凡人,理由自然俗套,说给我听听吧。”
由于看不到蔺凝荷的表情,秦政文突然有些拿捏不准蔺凝荷的想法,他本意不想告诉蔺凝荷,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能回想后说道:“王宣的姨娘病得了一种难医的病,需要很名贵的药材才能治好。王家能拿到这种药材,可王信当初是看上了那个女人有几分姿色才纳的妾,岁月荏苒容颜不再,又膝下无儿,王信便不想花钱救治。”
“然后,王阙找到了王宣,以救治她姨娘为代价让她做帮凶?”
“我暂时没法确认这件事,不过王宣的姨娘的病确实好转了。”
“果然是俗套剧情,可……王宣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呢?”
“没用的,王阙认准了这个机会,就算你帮她,王阙也有办法让那个妾好不了,毕竟,失宠的妾甚至不如侍女过得好,王信不会管王阙做什么的。”
“唉……”蔺凝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摇头道:“王宣才十四啊……”
“小凝,你是在伤心吗?”
“伤心?如果要为我现在如此复杂的感情做个定义的话,最贴切的应该是可怜她吧。十四岁在咱们那个时代才初中,应该是无忧无虑享受青春的年纪,哪里会落了个服毒自尽的下场。”
即使蔺凝荷的初中受到小学的影响,过得并不开心,但无论如何不会有生命危险。
“时代如此,很难改变,至少我们都没事。”
“是啊。想来王宣那时不想让我跟去,可能是她良心不宁,不过最终还是她姨娘的命更重要一些。”蔺凝荷转身看向秦政文,肉眼可见的眼睛有些微红。
“别难过了,小凝。”秦政文不知道蔺凝荷为什么哭,所以即便他觉得王宣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该做帮凶,现在也不好评价王宣。
而且人已经死了,跑到人家墓前骂人家确实不太好……
“难过?我不会难过,王宣害我便是我的仇人,仇人死了我只会开心。”说着,蔺凝荷从袖中取出一颗石榴石,很勉强地笑道:“并且,我还要做她最不喜欢的事。”
蔺凝荷回头看了看墓碑,旋即走向秦政文说道:“王宣最讨厌别人把她的宝石做成首饰,我偏偏要把她送我的石榴石做成首饰……对!就做成戒指,天天戴着气死她。”
秦政文隐约知道蔺凝荷愤怒的原因,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发小。
感受到秦政文这样的眼神,蔺凝荷不再如此异常,她闭上双眼往前走,穿过秦政文的手下,看着远处的千湘城城门。
“政哥,陪我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