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章
世有一树,是为银杏,遮天蔽日,高耸入云。伏羲感叹其独木如广袤森林,命名为林。林之高,不知其几千里也。林之岁,不知其万万岁也。生灵无不敬畏。
传说,谁能爬到顶端,折一小枝,是为第一勇士。故有一人,名曰征,为轩辕之六子,引路爬树,饮无根之水,食银杏白果,整一年岁方到顶端,折一枝,胜而归,却惹得林之怒。
“折我枝条,我便折你手臂。”
轩辕护之,不抵林威。伏羲出面,赐其自然法。女娲柔言,亲揉其身。林得自然法,得肉身,便逍遥自在,遂息怒。
……
“所以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我折你树枝,你非要折我手臂呢?”
“你还敢问?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谁敢折我枝条,所有的枝条我都当手臂在用,自然类比人类的手臂。”
说着,蔺凝荷很自然地对不远处的茶杯招了招手,不知道从哪探出一根纸条,将茶杯卷起递了过来。
见状,秦政文对另一个茶杯虚空一握,茶杯迅速飘到他手中。
“可你的枝条有亿万条,人类的手臂只有两个啊。”
“你手臂长得少还能怪我吗?”
略带稚气的话语让秦政文忍俊不禁,回天后,蔺凝荷受原身影响,性格还是那个性格,有时却像小孩子一样爱较真。
“那我吃你那么多白果怎么没见你动弹?那可都是天地之精华呢。”
“白果只是种子而已,原本就是结出来丢掉,用来长出新树。我每年撒出去千千万,搞得那一片全是银杏树,早就不想撒了。”
那一片……
秦政文起身,看着窗外的景象不由得心旷神怡。
远离纷争,远离尘世,这是连仙庭都找不到的世界,蔺凝荷将分身插到这里才得此宝地。
就在秦政文准备感慨的时候,蔺凝荷突然感觉到什么,连忙起身,冲窗外喊道:“楚楚!不许欺负你淼儿姐姐和可庸哥哥!”
看着爱妻冲出去的背影,秦政文笑着跟出去看看,说不准还要为小女儿求个情呢。
宁之章
人修为己身,得到成仙,拥无上法力,建立仙庭,遥遥处高天之上。然,窃夺天机,引得天崩。天幕坠下,仙庭之仙无人敢阻,地面亿万万生灵岌岌可危。
林,天生地养,愍怀世间,故挺身抗天,女娲得以斩鳌足立为天柱。林,功德无量,引三清视之,助其凝聚功德巨树,赐名“宁”
……
“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可以变成人形了吧,为什么不用法术把本体移走呢?”
“忘了。”
“忘了?”
听其如此无所谓的语气,秦政文还真以为她是忘了,可转头看她似是在回忆,便知并非如此。
蔺凝荷感受到他的眼神,别过头去道:“就是忘了,一紧张我就愿意忘事。”
“不对吧,那个法术你不是第一天学的了。”
“你总关心这件事干嘛?”
秦政文接着凝视,似笑非笑,蔺凝荷气不过,一边狠狠揉他的脸,一边说“不许笑”
玩闹过后,见秦政文确实想知道,便抿了抿嘴唇说道:“好吧,我顶着是因为我听过一句话叫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我是最高的,就应该我顶着。”
“即使这样会损你上万年道行?”
“但我救了亿万生灵,我觉得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和之章
林宁之大义令仙庭动容,仙皇特诏其上天受封,众大神一同计算功德几何。
“小宁,你觉得一加一等于几?”
“二。”
“那一个人加一棵树呢?”
“二。”
伏羲莞尔一笑。
“哈哈,按功德算的话,应该等于六。”
“为什么呢?”
“因为人是万物灵长,救人比救树的功德高多了。”
“可我还是觉得等于二。”
“哦?这是为何?”
“因为它们都是生命,人类是,树也是,我脚下的树林,林中的飞禽走兽都是生命,它们也会和我打招呼,也有喜怒哀乐。”
“小宁啊,你能一视同仁我很高兴,可如果往仙庭报的话,我这么算可是会有好。”
“那如果救我和救人,一加一等于几?”
“这……”
“如果按伏羲叔叔的理论,那也应该等于六吧。我想不明白,人是万物灵长,作为大地上顶尖的生命,它们应当负起身为王的责任,可事实上是我顶住了天,那么谁才是万物灵长呢?”
“……”
“人类里也有很强的存在吧,你看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住在云上的人。”
“那是仙。”
“我知道,但它们也是生命,是比人还强的生命,它们也没去阻止天崩,因为那样也会损失它们的修为,甚至付出生命,所以天塌下来的时候它们只想着跑,让自己免受灾难。所以在我眼里,仙和人一样,人和树也并无差别”
伏羲神农忍俊不禁,赞其已初具神性,然,功德之数乃天道结算赐予,仙庭之赏于大神而言不过是孩子给父母的小礼物而已,他们并不在乎,却不曾想孩子学坏了。
……
林宁之本体立于大地,由女娲所捏身体上仙庭,刚过南天门却见一队散发煞气的仙人从旁边经过,为首是一位气宇轩昂的银甲大将。
两人遥相对视,又纷纷别开眼神。
银甲小将走后,林宁呆呆望着,随行仙人问道:“尊驾可是在看六皇子?”
“六皇子?哦,怪不得我打他的时候有那么多人拦着。”
她觉得那人很威风,也很帅气,细看却发现是“熟人”。
仙人闻之一愣,见蔺凝荷无所谓似的走了便只能跟上去。
另一边,征却深陷其中。美貌和气质暂且不谈,单论对方身上总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让他颇为亲近,要不是着急禀告,他早就过去问一问了。
征修行几千载,脑子里全是修为和征战,感情上甚至不如凡间十五岁的少年。作为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他无比想知道那人是谁,未曾伪装的他一眼便被随行的人看破。
“殿下若是很在意方才那位,小将愿意去打探一下是哪家的仙子。”
然而,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却让众人发懵,不知他们到底愉快不愉快。
“原来你就是‘林’。可是,你本体那么高,怎么现在这么矮呢?”
“你还敢说!要不是天幕砸下来的时候没人管,哪至于我顶着,生生把我砸小了,都怪你们这些仙人。”
征疑惑,问及手下得知天崩之事。
“若我在,定不会袖手旁观。”
“说的好听,到头来还是我顶着的。”
此后,仙庭和大神们结算功德,两人时常见面。
……
“他们为什么叫你‘仙帝’?难道你是仙庭的头头?”
“不,仙帝是修为的等级,仙皇才是仙庭之主,我马上就能摸到天尊门槛了。”
“哦。”
回答十分平淡,这让急于展现自己的大男孩有些不服。
“仙帝哦,整个仙庭只有仙皇与我并肩。”
“那也没见你顶着。”
“你……”
……
“我问过伏羲叔叔了,你当时在战场抵御魔族,不知道天幕崩塌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终究是我的错,临走时我能感受到一丝异常,若细心一些说不定能早做准备。”
“你能感觉到,仙皇应该也能吧。”
“父皇……父皇在闭关。”
……
“诶,这是什么,好可爱。”
“此鸟名叫青鸟,是我在仙界偶然寻来的。”
“偶然?那你离开那么久去干嘛了?”
大男孩些许慌张,好在少女的注意力全在青鸟上,没注意到他。
“父皇有事要我办。”
“你父皇出关了啊。”
“没……是之前便有吩咐。”
少女没有在意,一会儿让青鸟站在自己手上,一会儿放在头上金鸡独立,她也跟着单脚站地,笑容顿时感染了大男孩。
“真可爱啊。”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这青鸟可爱。我记得西王母大娘手下负责传信的也叫青鸟,三青鸟,可它们长得一点也不可爱。”
少女在看青鸟,少年在看少女。
……
“我看你没有其他衣物穿,这三套给你留着换吧。”
“你怎么会有这么裙装?”
“我姐姐给的……你就拿着吧,问那么多干嘛。”
“哦,谢谢你。”
……
“怎么不见你换衣物?”
“我不会,老实说我住在这里不是很舒服,没有厚实的土地实在难受。”
“怎么脱就怎么换。”
“哦,脱我还是会的。”
少女拍了拍手,身上衣物尽数消失,少年避过眼神,连忙确认周围确实无人,又怕有人前来,便掐诀将周遭封了起来。
“你快穿上!怎可在别人面前赤身果体?”
少女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这样,还是依少年说的拍了拍手,少年回头看去,却发现她并未穿上,艺术品一般的身体映入眼帘就再也忘不了了。
“你怎么……”
“你骗我,不是说怎么脱就怎么换嘛,这也没用啊。”
少年意识到自己用自己的常识理解她是不对的,只能听少女不断拍手,到最后放弃了。
“算了,这样挺舒服的,反正扎在土里的时候也不穿衣服……嗯?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
“林,是不是他让你脱衣服的。”
“女娲阿姨!是啊。”
“真是个坏孩子。”
少年被如此指责,羞红了脸,连忙解释了一番,这才让女娲大神缓和过来。
“你喜欢林。”
“……”
“别紧张,不受供奉的仙人有七情六欲是很正常的。”
“……”
……
“成亲是什么啊?”
“啊?谁要和你成亲?!”
“和我成亲?你在说什么?”
少年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连忙解释道:“成亲就是一男一女互相喜欢,可以一直在一起。”
“哦,那我想和征成亲。”
“什么?!”
“和征在一起很开心,虽然你又小又呆,但你比那些仙人好说话多了。”
“你……凭什么说我又小又呆!”
……
“唉,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想扎在土里,想要水。”
“我不是给你带过来土和水了吗?”
“不对不对,我要的是一小撮土,‘唰’的一下能变成千里土墙的土。”
“息壤……”
“对对对,水也是一小滴就能供给全身。”
……
“哟,殿下终于有道侣了,千年的铁树也开花了啊。”
“殿下之前还说我有道侣之后变得无趣了,这回看看谁无趣。”
“没成亲之前都是这么说的,之前人家刚来仙庭的时候就挪不开视线,走出去几里还在往回看。”
少年被说的面红耳赤,反驳道:“我自有安排,哪是你们说得那样。”
“难不成……殿下真是为了祂的功德?”
少年没有反驳,他愣了一下,这一幕被满心欢喜赶来找他聊天的少女看到,她敛神躲在墙后,听少年转移了话题,第一次体会到心痛的感觉。
好难受,我想回家。
少女穿着喜服往南天门走,路遇阻拦也不管,快到南天门才被天兵天将停住。
“让开,我要回家。”
“尊驾,马上要成亲了,还请返回大典。”
少女不管他说什么,执意要走,天兵天将只能用阵困住她。
于是,少女抓着手中息壤和玄水,身后顿时长出一棵参天大树,顶碎了阵法也没停,一连捅穿了九重天才将息壤和玄水消耗殆尽。
……
“林,你强断了仙皇闭关,确实闯下大祸,这回不管仙庭到底是不是图你功德都无所谓了。不过,好在道德出面说和,只要你下凡历劫,少时便能回家。”
少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恨恨地转过头去。
“我可以去,但不想见到他,能不能让我们不会相遇。”
“这……你为天生地长之物,我们操控不了你的命运,三清也算不到你的命数。”
少女苦恼,召来青鸟。
“青鸟青鸟,记得带我回家。”
少年懊悔,自响耳光。
“不能嘴硬,绝对不能嘴硬!”
……
……
“呵,就是因为嘴硬,只是因为嘴硬。”
蔺凝荷和秦政文回想片刻,嗤笑出来,秦政文叹了口气道:“我自小背负许多,成就仙帝后亦然……不过,说那么多没用,嘴硬了就是我的错,你看我现在不就完全不会嘴硬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蔺凝荷回忆着感慨道:“仙庭居然还设置了屏障,青鸟带我走的时候被拦住了,结果回魂都做不到了。”
“幼稚了吧,仙庭怎么可能不防着。”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本来按我自己的名字到现代,仙庭出损招又把咱俩弄到大靖,女娲阿姨强行帮我改成‘心’字,就是为了对抗仙庭希望的‘和’,能遵从本心。结果我自己失误,在两方都没法干涉的大靖遵从‘和’字。”
由于秦政文一直叫她“小凝”,同音的情况无所谓是哪个字,却不知她在不在乎“蔺凝荷”这个名字。
思索片刻,秦政文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谨慎,便问了出来。蔺凝荷想了想,摇头笑道:“无妨,我仍然认爹爹,也认现代的妈妈,不然也不会回去看他们了。”
名字只是个称呼,两人总以“小凝”“政哥”互称,无需分得太清。
“唉,淼儿和可庸出去了,家里就剩楚楚。哼,还是我们会扎根的好,不会乱跑。”
“你还别说,楚楚最近也总想跑出去玩。”
“那不行啊,楚楚走了的话,我真就成孤寡老人了。”
“要不咱俩……”
蔺凝荷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出树屋,秦政文笑着摇了摇头,跟上去上演属于小两口间的猫鼠游戏。
被抓到就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