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刷了碗,擦了桌子,可以了吧。”
其实不需要秦可庸说什么,此界的一切都在蔺凝荷的掌控之中,她自然知道秦可庸收拾得比往常要卖力许多。她笑着点了点头,素手一挥,将秦可庸带入幻境之中。
周围景色变化只是稍微让秦可庸惊讶了一下,回天后的一个月他见识了许多事情,已经适应了一切。不过,秦可庸只是秦政文和蔺凝荷的孩子,并非仙帝征和林宁之子,凡人之躯还需努力,故而秦政文最近在教他引气入体。
回归正题,场景变幻之下赫然是人来人往的长街。此处繁华程度比京城差些,秦可庸立刻认出此处。
“是杭州!娘亲好厉害!”
秦可庸大部分的记忆在杭州,比起京城,他更熟悉这里,甚至能认出不远处的店铺中有他喜欢吃的点心。
于是,秦可庸蹦蹦跳跳地跑向店铺,刚想拄着柜台招呼父母,右手却一下按空,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倒去,秦政文一念所动,让其缓缓飘回两人身边。
“假的……”
秦可庸显得有些失落,这触动了蔺凝荷最近在思考的问题。
她和秦政文可以一直与世隔绝,但尚未长大的秦可庸不适合过这种避世的生活,他需要学习,需要同龄人的朋友。
此界之外倒是有人类……
意识到自己想远了,蔺凝荷赶忙看向秦可庸,一旁的秦政文说道:“最关键的不是把你淼儿姐姐接回来吗?”
“对哦!”
即使知道这是幻境,秦可庸也没怀疑自己娘亲,他看向回过神来的蔺凝荷,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娘亲,我们去找淼儿姐姐吧。”
……
杭州城不比京城大,但城内每户的房屋构造都很有巧思,一家三口跟着术法的指引来到城东南的一户人家的后门前站定,来接他们的家人。
说是来接,可蔺凝荷心里清楚,眨眼三年过去,秦淼可能发生任何转变,若她不愿离开……
反观秦政文父子全然没有这种顾虑,原因各不相同,总之三人怀着同样的期待穿过院子的后门。
后院向来是院子主人们待的地方,自然布景讲究。假山、绿植和亭廊构成为人熟知的江南园林,而这一切静物中唯一动着的是一个总角之年的女童。
女童身着松垮的道服,在院中央的地砖上铺了简单的草席,悠哉悠哉地躺在上面晒着太阳,此景让蔺凝荷和秦政文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巫猵。
尽管他们尚未见到真容,但两人初见巫猵时便是这副样子,这气质和身形不会有错。
三人凑近些看到其长相,秦可庸率先说道:“是放火的人。”
毕竟没有太多交集,只是从大神们口中知道巫猵的来历,蔺凝荷没打算说什么,摸了摸秦可庸的小脑袋,三人刚想越过巫猵,巫猵腰间的小编钟却响了起来。
这编钟纹理清晰,磨损的痕迹很严重,很小却能发出很明显的声音,巫猵当即起身拿起编钟环顾四周。
她看不到任何人,却对周围有看不到的人这件事深信不疑。
见状,秦政文看向蔺凝荷,眼神交流后带着仙力摆了摆手,周围一切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巫猵的视线能直直地落在他们身上了。
他们不该干扰此世之人,可巫猵是个例外。
“还好不是巫台之音。”巫猵松了口气,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站起身来,“许久未见,看来一切都好。不过,我该叫你‘尊驾’?还是‘越王妃’”
蔺凝荷并不在乎称呼,她笑着回应了巫猵,旋即和秦政文十指相扣,巫猵立刻会意,笑道:“见过越王、越王妃,还有小世子。”
“之前辛苦你帮我们毁掉凡世凡躯,这三年是你在护着淼儿吗?”
“秦淼……”
巫猵刚开口,却听房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少女没有为人妇的成熟优雅,却也没有儿时的活泼跳脱,那及笄之年最是青春。然而,本该思春的少女,眉间却总有化不开的愁绪,美眸四视间不难看出疲惫,配合其纤细的身躯,自有一番凄美。
“巫猵姐,巫猵姐?这个时间……”
话至此,少女突然警觉起来,一边认真地视听周围,一边缓缓向屋内后退。
如此,蔺凝荷看向巫猵,见对方回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便连忙捅了捅秦政文,秦政文立刻将秦淼也拉了进来。
老实说,三年不见,秦政文想看看秦淼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蔺凝荷克制着自己,秦政文亦然,区别是秦政文能做到没完全把秦淼当女儿看待,故而秦淼从小学的东西就比秦可庸多,也比秦可庸成熟得早。
这可不行。
“回去加练!”
秦政文没由来的话让秦可庸颤了颤,早就将睡觉改为冥想的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加练,但听自己父亲的话语,恐怕自己经历的还是小儿科。
另一边,秦淼只觉得恍惚,一眨眼的工夫,原本空荡荡的院子便多出四个人。
“娘……小姨!”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秦淼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她捂着嘴流着泪,快步上前时早已忘了脚下的台阶,巫猵深知赶忙上前搀扶。
“叫娘也行。”
蔺凝荷本想让重逢的气氛欢快一些,便故作轻松地笑着回应,可回想起方才秦淼的谨慎小心,再看少女身上早已没有昔日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影子时,心中难免酸涩不已。
“淼儿,对不起,小姨来晚了。”
话罢,蔺凝荷走上前去,完全忘记自己并不是真的在这里,从秦淼身上穿过,扑了个空。
此情此景,秦政文不由得笑出声来,却见秦淼并没有太过疑惑,便知应是巫猵说过什么,转而道:“小凝,淼儿可比当初的你聪明许多啊。”
“哼!你都不知道来扶我一把,还在那里说风凉话,果然男人都是善变的!”
“诶哟,冤枉啊越王妃殿下,这树界可是你的地盘,万法皆随你意。”秦政文笑着走了几步,站在秦淼面前神秘兮兮地说道:“等淼儿回来就知道了,现在是你小姨当家,到时候可要帮帮你小姨夫。”
此话看似玩笑,蔺凝荷却能听出其中含义,夫妇二人观察着秦淼的表情,见其没有为难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正如秦政文所说的那样,秦淼比蔺凝荷聪明,她刚刚接受重逢的喜悦,思考几息便明白了秦政文的意思。
“淼儿姐姐,可庸好想你。”
思索间,秦淼看到长大许多的秦可庸走上前来,看着已经快赶上蔺凝荷的秦可庸,她欣慰地笑道:“姐姐也想你,几年不见,可庸是大男孩了。”
见状,巫猵退到一家四口旁清了清嗓子。
“既如此,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各位后会有期,就此别过。”
巫猵的退场太过适当,蔺凝荷想好好感谢一下她,刚要出言挽留,秦政文却摇了摇头,走到巫猵那边回头对蔺凝荷说道:“你先和淼儿聊聊,我送巫猵。”
眼见那一虚一实、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离开后,秦淼有些愣神。
一别三年,秦淼的感触很大,原以为秦政文会较为激动,可自己的这位小姨夫一如既往的平淡。
是了,一如既往,我不该想得太多。
蔺凝荷看着长大许多的秦淼,精致的五官完美继承了秦星墨和孔泉的优点,若是有所长,说不准能搏一搏京城四美的名号。
不过,美人坯子逐渐长开,也经历了许多,但蔺凝荷依然能读懂那对桃花眼中蕴含的些许疑惑。
“你小姨夫素来如此,明明自己对你的事情很上心。”
一旁的秦可庸也说道:“是啊,这三个月爹爹也找了许多办法,我总能听爹爹和娘亲的屋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还……”
“可庸。”
蔺凝荷轻咳一声,及时制止,却不曾想秦淼先一步俏脸微红地别开了头。
这小妮子,想什么呢。
不过,秦淼很快就反应过来另一件事。
“三个月?”
秦淼的疑惑在意料之中,蔺凝荷点了点头,见状,秦淼说道:“淼儿听巫猵姐说了许多关于,起初她说你们还活着时我还以为是在安慰我,可巫猵姐的语气又不似作假……”
“嗯,巫猵说得没错,不过,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麻烦,等把你接回来再说不迟。”
说着,蔺凝荷再次看了看秦淼的反应,再三思索下抿了抿嘴唇问道:“淼儿……会跟小姨回家吧。”
“当然啦。”
秦淼不假思索地回答和灿烂的笑脸让蔺凝荷放下心来,一旁的秦可庸也欢呼着。
“只不过,淼儿还有未竟的心愿。”
话锋一转,秦淼笃定的话语让蔺凝荷既欣慰又着急:“是你娘亲的事吧。”
“巫猵姐说小姨和小姨夫皆是有通天之能的神仙,应该可以找到娘亲……或是她的永眠之处。”
秦淼的语气中没有焦急或是希冀,表情很是纠结。蔺凝荷想问秦淼如果找到了要怎么做,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无非就是那几种,淼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自然。”
另一边,秦政文跟在巫猵的身后,见其并没有收拾行李,而是直接要离开,煞有兴趣地说道:“真是来去自如,你简直比仙人还逍遥。”
“受限于巫台,哪敢在您面前称‘逍遥’二字呢?”
“受限?可我听到的版本更像交易。”
闻言,巫猵停下脚步转过头,深深看了秦政文一眼,轻松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我呢?况且,越王并非为此事来送我的吧。”
双方心知肚明,秦政文也不想废话,便点了点头,巫猵立刻转身走向院子的一角,从柴火堆中拿出一根被布层层包裹的长条物。
秦政文早就知道此为何物,见其缠了这么多圈便觉得解开太过麻烦,可巫猵却将长条物立了起来,向下狠狠一扽便将布条通通褪下,露出里面的物件。
一杆长枪。
此物秦政文再熟悉不过了,自六岁铸成,十四岁正式开始使用,此枪陪伴了他二十载,不知杀敌几何,特别是最后被埋伏的血战,枪下亡魂简直数不胜数。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给它取过名字……陪了我那么久,感官上好像不比天上一晃数千年短,如此,和本命法宝同名就好。
“这是我的照阳。”
“照阳”二字一出,长枪在巫猵的手上微微颤动起来,似是在回应秦政文一样。
见状,巫猵递给秦政文,说道:“如此,理当物归原主。”
秦政文看了看那张总角之年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知道她全然不似表面那么稚嫩。
不过,秦政文无需知道巫猵心中所想,只见他手上金光和淡蓝色光呼应间将长枪接了过去,云淡风轻地单手转了转枪。
“说说看,你是怎么拿到‘照阳’的。”
有话就是有戏。巫猵深知其理,如实答道:“知道这杆枪的人本就不多,北关那位皇子将军是其中一位。只是当时越王夫妇的‘房间’被不灭之火焚烧,他哪有心情管一杆无主的枪呢?”
秦政文对巫猵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觉得靖朝如何?”
“我还以为你会想知道我是怎么把枪从守卫森严的北关带走的呢。”
话罢,巫猵见面前这位风神俊朗的男子已然不是意气风发的六皇子,也不是思虑良多的越王,表情逐渐冷了下来。
“与前朝无异。”
“哦?我倒觉得靖朝比前朝强很多。”
“是啊。”巫猵望了望天,不知想起了什么,摇头笑道:“可是前朝也比前前朝强很多啊。”
巫猵能说出这话倒是不出秦政文所料,毕竟,哪怕是看上去费拉不堪的宋朝也比唐朝先进。而巫猵作为这个世界的异类,能懂这些不为过。
于是,秦政文算算时间,感觉那边差不多叙完旧了,便结束这一话题:“巫猵,倒不在灵山十巫里。”
“灵山十巫……”
巫猵念叨了一下这四个字,似乎勾起了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不过下一秒,巫猵却摇头道:“不过无名小辈罢了,越王想知道我的过去,想来也不是直接目的。你作为巫台的客人,有什么要求可以说来听听,我尽量满足。”
闻言,秦政文将长枪递了回去。长枪一离开他的手便散发阵阵煞气,常人怕是看到都觉得瘆人,对巫猵倒没什么影响。
“小凝的神术的确奇特且不合常理,借此阵我甚至能将神识远放,便知道蚁穴并没有因‘秦政文’的死而瓦解,李威等一众核心成员忠心不二,他们集结起更多力量誓要报仇。所以,我希望你能制止蚁穴和天眼的死斗。”
“……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弱的一边瓦解。但,我很好奇,蚁穴残党对‘你’来说算什么?”
“心中有愧。”秦政文很平淡地回答了一句,旋即又道:“李威与卢玲,叶子与青儿,类似的家庭有很多很多。除死士以外,我从没有限制过蚁穴成员的私人感情,他们不该为了一个胸无大志的老大拼死拼活。”
“这样……倒是桩不错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