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薇撑在我耳侧的手没有放下,竹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揪着我衣领的手没有松开,呼吸几乎拂在我的脸上。那双紫晶色的眸子里结着冰,却又在冰层下燃烧着某种被冒犯的怒火。
“呵。”她嗤笑一声,气息喷在我的下颌,“我还以为你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筹码?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那‘无条件听从一次’的空头支票感兴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需要借助你去让苏依依难堪?”
她的呼吸很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书卷气的冷香,压迫感十足。但我没有避开她的视线。
“空头支票?我看未必。”我扯了扯嘴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点她惯常挂在脸上的那种虚伪的轻松。
“兰薇,你现在被架在火上烤的是你。班费就那么多,你那‘幽灵古堡咖啡厅’的方案注定夭折。这项活动的成功与否对我而言关系都不大,但你能承担失败的风险吗?提出惊艳方案却无法实现的兰薇,和提出普通方案但能顺利完成的其他人,你觉得大家会更记住谁的失败?”
她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撑在柱子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衣领被攥得更紧了些。我不得不承认,兰薇生气的时候,气场确实很有压迫力。
“筹码的确寒酸,一次无条件听从你差遣的机会。听起来像廉价的奴隶契约,对吧?不过……你别无选择。”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现在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我也拖下水,赌一把。赌我能帮你搞定这个烂摊子,把你那个‘不可能’的方案变成现实。赌赢了,你保住你的光环,继续当你的‘完美女神’,额外还能获得一次随意差遣我的机会,赌输了……”
我迎着她几乎称得上凌冽的目光,缓缓说道:“你可以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反正我的名声早就臭不可闻,也不在乎更臭一点。”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竹叶在夜风中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像是在窃窃私语地观望着这场对峙。
兰薇沉默地盯着我,仿佛要透过我的瞳孔,看穿我大脑里那些弯弯绕绕的电路图。
竹林里只有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以及我们之间过分清晰的呼吸声。
“听起来很划算对吧,对你而言几乎没有损失。”
兰薇的胸口微微起伏着,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在权衡。
“无聊。”许久,她终于吐出两个字。
终于,她缓缓放下了撑在柱子上的手,向后退了半步。那股逼人的压迫感稍稍散去,但她的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我。
“你的提议和你的人一样,充满了低级趣味和自以为是的算计。”
她重新拉开了社交距离。冰冷的空气瞬间填补了她刚才留下的那片狭小空间,让我居然可耻地感到一丝……失落?
不,那一定是缺氧后的错觉。
“方子正,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探究的寒意,“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费尽心思来跟我赌一个根本不可能赢的局,就为了……证明我很寂寞?还是说,你觉得用这种自毁的方式,就能显得你很特别,能在我这里留下点什么印记?”
“你若是真的那么好奇不如趁着那次使唤我的机会让我坦白心里话。”
她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仿佛要确认我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最后,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她话锋一转,下巴微微抬起,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我现在更好奇,你能把‘实现方案’这件事,做到多么可笑的地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有门儿。
“所以?”我谨慎地发问。
“所以,赌约成立了,方子正。”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笑,冰冷又残酷,“文化节,班级‘幽灵古堡咖啡厅’的方案,由你辅助我完成。我要看到它完美呈现,预算不能超支,效果必须达到甚至超过我提出的构想。”
她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下来:
“如果失败了,或者做得让我不满意……我保证不会让你在班上的处境比现在好过的。”
真是毫不留情的赌注。赢了的奖励是帮她干活,输了的惩罚是社交性死亡。这买卖怎么算都是血亏。
但奇怪的是,我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目标明确了,虽然这目标看起来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成交。”我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兰薇似乎对我的爽快有点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很好。明天放学后,我要看到初步的预算筹措方案和资源获取计划。别想用粗制滥造的东西糊弄我。”她转过身,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决绝,“现在,你可以走了。别跟着我。”
兰薇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嘲讽,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她转过身,裙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不再多说一句话,迈步离开凉亭,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幽暗的小径尽头,消失不见。
我靠在冰冷的木柱上,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后背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一丝极淡的、书卷气的冷香。
跟兰薇打交道,真比连续通宵打三天游戏还累。每一句话都得在脑子里过三遍,每一个眼神都得琢磨背后的深意。
真是……彻底把自己坑进去了啊。
为了完成苏依依的委托,我把自己变成了兰薇的免费苦力,还签下了堪称卖身契的赌约。
这算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前期症状?
赌约是立下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用那点可怜的班费,搞一个哥特古堡风格的咖啡厅?还要有效果?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挠了挠头,开始有点后悔刚才把话说得太满。
我苦笑着揉了揉眉心。算了,既然选择了最糟糕的方法,那就用最糟糕的方式走下去吧。
反正,这就是我一如既往的、无可救药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