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是立下了，豪言壮语也放出去了。可当第二天清晨的闹钟像电钻一样钻进我混沌的脑仁时，昨晚在竹林凉亭里那点近乎悲壮的“平静”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现实砸在脸上。
我到底要拿什么去实现那个天方夜谭般的“幽灵古堡咖啡厅”方案？
用爱发电吗？还是用我那已经跌停板的名誉去抵押？
班费那点钱，别说哥特风的服装和像样的道具，估计连买几桶劣质油漆把教室刷黑都够呛。
兰薇倒是甩手掌柜当得轻松，一句“预算不能超支，效果必须完美”就把所有难题像扔烫手山芋一样精准地砸到了我怀里，说是合作大部分难题还是抛给了我去解决。
浑浑噩噩地刷牙洗脸，镜子里的家伙眼袋深重，眼神涣散，活像被吸血鬼伯爵吸干了精气。
啧，这副尊容，去古堡咖啡厅扮演僵尸店员倒是不用化妆了。
出门，下楼。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却没让我清醒多少。
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去鬼屋借道具？还是动员全班同学捐旧衣服自己DIY？
走到常去的早餐摊，机械地买了杯豆浆和包子。咬了一口，食不知味。
“哟，方子正，这么早？”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抬头，是田梓瞳。
她嘴里叼着袋牛奶，手里还拿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杂志月刊，看样子是刚从附近的图书馆出来。
“思考怎么用一顿早餐的钱变出一座城堡。”我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田梓瞳眨眨眼，在我对面毫不客气地坐下：“文化节的事？听说你们班最终定了兰薇那个超级烧钱的方案？可以啊，魄力不小。”
她的消息倒是灵通。
“魄力是兰薇的，送死是我的。”我三两口塞下包子，把豆浆一饮而尽，“我现在是兰薇钦定的‘项目副总监’，主要负责把不可能变为可能，或者……死得很难看。”
“噗——”田梓瞳差点把牛奶喷出来，“你没吃错药吧？主动插手这种麻烦事？虽说有拜托你去接近兰薇也不至于押上自己的全部名声啊。”
“我的名声早在下定决心前段时间就抛完了。”我自嘲地笑笑，“赌约成立了，我要是搞不定，就准备在班上彻底进化成透明人吧。”
田梓瞳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里那点戏谑慢慢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好奇的探究：
“不像你啊，方子正。按照你以前的性格，这种明摆着坑死人的事，你肯定躲得远远的，就算被逼上梁山，也该是愁眉苦脸骂骂咧咧，而不是现在这副……嗯……认命了但又憋着股劲想干点什么的死样子。”
我愣了一下。连田梓瞳都看出来了吗？苏依依那番话，确实像在我那潭死水般的生活里扔了块石头，激起了我不想要的涟漪。
“可能我也病了吧。会选择接手这种麻烦事。”我站起身，把垃圾扔进桶里，“走了，去给兰总监打工了。”
“喂！”田梓瞳叫住我，晃了晃手里的漫画月刊，“需要脑洞或者……非常规的物资获取渠道，可以来漫艺茶剧社。社团别的不多，就是奇奇怪怪的道具和想法多。”
我脚步顿了顿，心里莫名地微微一暖。“……好。”
一整天，我几乎没怎么听进去课。
笔记本上涂鸦的不是公式定理，而是各种歪歪扭扭的预算清单、道具草图，以及大大的“钱”字后面跟着无数个问号。
我能感觉到兰薇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我身上，冰冷又审视，像是在监督她的囚犯有没有认真劳改。
每次接触到她的视线，我后背那层薄汗就仿佛又重新冒出来一次。
放学铃声一响，我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进行第一次“项目进度汇报”——虽然进度目前是完全的零。
刚走出走廊，一个身影停在围栏边，眺望着远方。
我抬头，是苏依依。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听见动静便移动视线，目光平静地看着我。
“田田说，你接下了兰薇那边的难题？”她开口，声音很轻，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
消息传得真快。我点点头：“嗯，以你为条件跟她打了赌。”
“需要帮忙吗？”她问得直接。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挣扎了一下。让苏依依帮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刺激兰薇？
但眼下，似乎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活下去更重要。
“……缺钱，缺材料，什么都缺。”我言简意赅地总结了核心困难。
苏依依沉吟了片刻，说：“完全复古的哥特风格实现不了，可以考虑‘解构’和‘象征’。”
我怔住：“解构？象征？什么意思？”
“嗯......”她微微颔首，“不需要完全复刻古堡。用黑色和暗红色的布幔营造氛围，用剪纸或KT板制作一些夸张的蝙蝠、蜘蛛网、城堡剪影作为装饰点缀。灯光很重要，暖黄色的串灯遮上暗色纱幔，或者用手电筒从下往上打光，都能制造出诡异又不会太吓人的效果。家具就用教室现有的，铺上厚实的深色桌布，遮挡原本的样式。”
她几句话，渐渐拨开了我眼前的迷雾。我捏着下颚开始思考，为什么非要盯着那些昂贵的实景道具不放？
“服装也一样，”苏依依继续平静地说，“不需要精致的复古洋装。统一的黑色基础款T恤或衬衫，搭配一些夸张的暗色系配饰——比如夸张的羽毛项链、皮革手环、甚至自己用卡纸涂鸦做的复古胸针——就能暗示风格。重点在于整体氛围的统一和细节的暗示，而不是百分百的还原。化妆也可以自己动手，烟熏妆的重点在于‘晕染’，不需要多专业的工具。”
我听得目瞪口呆。苏依依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没想到思路这么清晰实用。
“可是……即使这样，布幔、配饰、材料……也要钱啊。”我指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苏依依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学生会仓库里，应该有一些往年活动用剩的深色布料和装饰品，可以去申请领用。至于其他……废旧纸箱、黑色垃圾袋、甚至报纸，都可以成为原材料。关键在于创意和动手能力。”她顿了顿，看向我，“动员全班一起动手，或许比直接花钱买现成的，更能凝聚气氛，也更能让人记住。也就是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需要解决的问题就两个：①调动全体成员②找到渠道借用学生会仓库的物资。”
这一手，不仅解决了实际的物资问题，甚至连后续的人员动员和活动意义都考虑进去了。
“人员调动交给兰薇就行，她的号召力毋庸置疑。至于...学生会那边，试试看能否找到人脉吧。”我心里忽然有了点底。
“嗯。”苏依依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