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兰薇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这里相对僻静。
她猛地转过身，双臂环抱在胸前，这个动作通常意味着她的耐心已经耗尽。
“举报信，是你干的。”
她开口就不是疑问，而是直白的陈述。
我看着她，没承认，也没否认。沉默有时候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依旧克制，但里面的怒意已经清晰可辨，“你彻底堵死了从学生会拿到物资这条路。不是这一次，是以后可能的所有机会，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用了最蠢最自私的方法。”
她向前逼近一步，气息都带着冷冽：“现在他们是同仇敌忾了，是愿意动手了。但方子正，你告诉我，没有原料，你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幽灵古堡’？你承诺的效果呢？你跟我立的赌约呢？在你眼里是不是只要达到‘动员’这个目的，其他的都可以不计后果？”
她气得胸口微微起伏，那双紫晶色的眼睛瞪着我，里面除了再次被算计的愤怒，还有一丝极淡的失望。
虽然我觉得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你做事永远都是这样吗？只顾眼前，只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手段？”
我等她说完，狂风骤雨暂歇的间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说完了？”
兰薇似乎被我这过于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眼神里的怒火更盛，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硬皮文件夹，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冷眼看着，并不伸手去接。
“看看不就知道了。”我保持着递出的姿势。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带着一脸的不耐烦和怀疑翻开。
里面是一份格式规范的《关于使用学生会遗留物资用于班级文化节活动的申请保证书》，详细说明了用途、保管责任和归还承诺。
而最关键的是，在申请人和担保人签名处，已经赫然签上了班长、各大班干部、甚至班主任的名字。
兰薇翻动纸张的动作顿住了。她飞快地浏览着内容，尤其是那些签名，眼神从愤怒到惊愕，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
“你……你什么时候……”她抬起头，看着我，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
“在你去找他们之前。”我淡淡地说，“我以你的名义跟老师解释了方案和可能遇到的物资困难，以及使用学生会物资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她同意了，也签了字。然后用班主任的名义找到各个班委，他们也跟着签了。”
“那为什么……”兰薇的声音卡住了，她看着手里的保证书，又看看我，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行为，“你不早点给我？”
我打断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如果我提前给你，你会直接拿着这份盖棺定论的东西去学生会，流程可能会很顺利，甚至一帆风顺。然后呢？”
我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然后我的工作就不好做了。班上的同学会觉得，哦，兰薇果然厉害，什么都搞定了。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等着她用正规渠道拿回来的东西布置就好了。他们不会有任何参与感，更不会有什么被激发出来的斗志和团结。动员靠你一个人的光环就足够了，但那样真的是动员吗？”
兰薇沉默了，她握着那份保证书。
“现在不一样了。”我继续说道，“你碰了壁，大家觉得我们被刁难了，情绪被调动起来了，自发动手的意愿也有了。这时候，你再拿着这份东西，再去一次学生会。”
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这一次，有了这份正式的文件和担保，那个认死理的负责人没有理由再卡着你。物资大概率能批下来。而班上同学那边，他们已经行动起来，有了投入感，就算后来拿到了正规物资，他们也会觉得那是我们共同努力争取来的锦上添花，而不是某个人施舍的理所当然。”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兰薇久久地看着我，眼神里的冰层彻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愤怒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更多的是震惊、不解，以及一丝被算计到骨头里的凛然。
“所以，”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算计了我，也算计了全班同学。你让我去碰一次钉子，成为你煽动情绪的工具，然后再给我这份谅解书，准备戴罪立功？”
“别在意过程......”我迎着她的目光，重复了我那套或许她永远无法认同的理论，“物资问题能解决，而全班同学也真的被动员起来了。‘幽灵古堡’方案，有了实现的更大可能。我们的赌约，我仍在在努力履行。”
兰薇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在极力平复内心的剧烈波动。她低头看着手里那份沉甸甸的保证书，仿佛第一次真正掂量出它的分量，也掂量出我这个人行事的分量。
“方子正，”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冷静，但深处那抹复杂的情绪依旧存在，“你做事的方法，真的让人……”
她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又被你莫名其妙坑了一次”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陈述。
“怎么能是坑呢？这是双赢的结果。”我扯了扯嘴角，“你利用我解决动员难题，我利用你达成动员结果。很公平。”
她盯着我看了好几秒，最终，一把将那份保证书收进了自己的文件夹里，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点赌气似的力道。
“下次如果你再敢把我蒙在鼓里当枪使，”她转过身，留下一个冰冷的侧影，“我会让你真的后悔。”
说完，她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这一次，她的背影里除了那份固有的骄傲，似乎还多了一丝不得不承认的、对我这套肮脏手段的某种妥协。
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好了，完美的处理。
过程肮脏，结果完满。这就是我一贯的风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刚才那双震惊又带着凛然的眼睛，我心里那点卑劣的成就感似乎并没有预期中那么强烈。
反而有点空落落的。
算了，不想了。赌约还在继续，这座大山，才刚爬了一半不到。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回心底，朝着正在热火朝天讨论的教室里走去。
我自始至终的战场，都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