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最后一道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昏暗悄然笼罩。
我和兰薇将最后几片裁剪好的哥特窗棂纸板小心地叠放整齐，与其他完工的道具堆放在一起。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腿。兰薇也站了起来，轻轻拍掉衬衫上沾着的细碎纸尘，动作依旧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利落感。
“差不多了。”她看着那堆劳动成果，语气平淡。
“嗯。”我应了一声。
她走到讲台边，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和水杯，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走吧，锁门了。”
我跟在她身后走出教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她锁好门，将钥匙收起。
并排走在昏暗的走廊里，走向楼梯口，一路无话。
直到下楼，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她才再次开口。
“刚才在教室里说的，”她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里显得有些清冷，“苏依依觉得我和她是同类？”
“她是这么认为的。”我点头。
兰薇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嗤笑还是别的什么。
“她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亲手毁掉别人的乐园，然后再冠冕堂皇地说和我是同类？这种理解，未免太过傲慢了。”
她微微摇头，紫晶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复杂的光：
“方子正，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她否定我的执着，但她自己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偏执？只不过她的偏执，是建立在否定他人珍视之物上的。”
我一时语塞。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你们俩的想法，对我来说都有点……难以完全理解。”
兰薇看了我几秒，似乎从我坦诚的困惑中得到了一点确认。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告诉她。”她的声音随风飘来，带着一丝疲惫和疏离，“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定义什么是我的乐园。文艺社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的结束方式令我心寒，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存在过的意义可以被否定，更不需要谁来拯救我出来。”
我们走到了分岔路口，她需要去另一栋楼取东西。
“文化节的事，”她再次停下，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我会负责到底。赌约依旧有效，我希望看到你承诺的结果。至于其他……”
她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深，似乎想最后确认什么。
“……暂时就这样吧。”
说完，她转身走向另一条路，背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兰薇比我想象的更加清醒，也更加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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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依依放下筷子，看向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
“她拒绝了吧。”
“差不多。”
我把兰薇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苏依依听完，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餐盘，眼神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果然是这样。”
她轻轻说道，语气里没有意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还是会错意了。”
“错意？”我不解。
“我从未想过要否定她的过去，或者拯救她。”苏依依转回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我，“我只是想让她看到，过去那种让她感到快乐的共鸣和归属，并非只有文艺社那一种形式，也并非只能依靠她哥哥的光芒才能存在。它可以在别处重生，甚至可以由她自己重新构建，而不是死死守住一个已经变质的空壳。”
她微微偏头：“看来，是我表达的方式让她产生了误解。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拒绝理解我的本意，因为承认这一点，就意味着要否定她之前所有的坚持和痛苦。”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道，“兰薇那边，感觉这条路快被堵死了。”
苏依依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既然直接的理解行不通，或许只能让她自己亲眼看到，亲身体会了。”
“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补充道：“阿方，你不需要再刻意去说服她什么了。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继续协助她完成文化节的项目就好。让她去主导，去经历，去感受这个过程本身。剩下的，交给我。”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苏依依的计划听起来依旧有些缥缈，但至少比让我去跟兰薇辩论要实际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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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节的筹备继续紧张地进行着。
有了学生会批下来的物资和全班被调动起来的积极性，“幽灵古堡咖啡厅”的雏形渐渐在我们班的教室里显现出来。
深色的绒布遮住了窗户和部分墙壁，手工制作的城堡剪影和蝙蝠蜘蛛网装饰在灯光下投射出诡异的阴影。
课桌椅铺上了厚实的暗色桌布，上面摆放着一些淘换来的、颇有年代感的杯碟。
兰薇依然是绝对的核心指挥。她的审美和执行力无可挑剔，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尽善尽美。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文化节前一天，所有的布置基本完成。
傍晚，所有人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的环节。灯光调试完毕，道具各就各位，甚至试做的“吸血鬼特饮”也得到了好评。
我们并肩站在教室中央，看着这个由我们亲手打造的、略显诡异却又别具魅力的“幽灵古堡”。
暖黄色的串灯在深色布幔后发出朦胧的光，剪影摇曳，气氛十足。
“总算……像点样子了。”兰薇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
“何止是像点样子，”同学们看着四周，“简直超乎预期。果然还是兰薇领导有方。”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勾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极小，几乎看不见。
她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愣了一没随机点点头回应。
兰薇走到窗边，掀开绒布的一角，看向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和远处教学楼的灯火。
她的侧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声音也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天……但愿一切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