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进入了副歌部分,节奏稍快了一些。我跟着她的步伐,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我们本就是约好的舞伴。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出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或许是被她身上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气场慑住,我没有再试图挣扎。手虚扶上她的腰,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其下温热的体温和轻微的呼吸起伏。
我们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移动脚步。
“学得挺快。”她突然开口,电子音掩盖了所有情绪。
“引导得好。”我敷衍着,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只盼着这支舞赶紧结束。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音乐在流淌。我们像两个被线牵着的木偶,在光影中机械地旋转。
“如果接下来我想再邀请你共舞一曲,你会答应吗?”她又开口了。
“你找不到其他的舞伴了吗?”
“他们不适合我。”她摇摇头。
我的心猛地一跳,面具下的眉头紧紧皱起。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
仔细想来也奇怪,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生能找上我这种待在角落里的阴暗角色跳舞还可以用同情心解释,现在赖上了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仙人跳吧?
面具挡住颜值,声音又经过变声器处理,不带有任何磁性嗓音。她欣赏我哪点?
“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我尝试委婉拒绝她的请求。
“明明有很好的舞伴在面前了,我干嘛非要去换一个不顺手的。”她的回答理直气壮,但显得是我不解风情了。
“我等会儿有事,况且或许有别人想跟你来一曲呢,总得给他们一个机会吧。我光占着这个位置也不太好。”
“又来了.....总是喜欢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被变声器模糊了。
“什么?”我有些没听清。
“选择用这种最伤人的方式把舞伴推开,还觉得自己是出于善意么?”
这个陌生女孩,为何要对我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谈论如此深入的话题?
“善意与否,只有施加者自己知道。”
我试图保持冷静,但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防御性的尖锐。搞不好真是仙人跳。
“自以为是的牺牲,有时候只是感动了自己。”她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经过变声器,显得格外诡异。
“至少能带来合适的分别,对双方影响最小,也是成本最低的选择。”
“对你而言的成本?那我的成本呢?如果你在这首舞曲结束后就对我撒手不管,我一定会恨死你。”
我看着她,面具下的眼睛试图捕捉她任何一丝熟悉的神态。
真是荒谬...这个女生几乎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她是倔强的疯子,不明白她为何要缠着一个陌生人。
我也不想在这里跟她继续耗下去,索性还是搬出了常用的老办法,恐吓加舆论环境施压。
“缠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男生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在这种气氛暧昧的场合,我们接触的越久只会引起更多的非议。”
“然后呢?”她追问,语气似乎急切了些,“你把我当作是一种麻烦?”
“我只是不想因为我们彼此,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受到牵连。”
“所以你还是选择了把我推开?”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即使经过变声器处理,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波动。
“这是最快见效的方法。”我的声音干涩,“长痛不如短痛。如果疏远和冷漠能让你我远离是非,那我宁愿你恨我。”
“推开?”她重复着这个词,电子音里透出一丝荒谬,“这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看着我,蝴蝶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然后,她缓缓地地抬起手,十指穿插过掌间与我相扣。
我的身体僵硬,呼吸紊乱,目光钉在了她的耳垂上。
“你……”
我看着她,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烘焙香和某种倔强的气息迎面扑来……
一个荒谬的、却又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炸开。
难道……
就在我心神剧震时,音乐达到了一个高潮段落。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搭在我肩上的手猛地收紧,身体向前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最后的距离。
在舞池中央,在周围无数戴着面具的人群中,在穿插交错的模糊视线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动作。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我。
面具贴着面具,冰凉的金属和温热的羽毛相触。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轮廓,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感受到她心脏隔着衣料传来的、急促而有力的跳动。
音乐、人声、灯光……所有的一切都褪色成遥远的背景。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拥抱。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伪装,在这个拥抱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抬起手,不是去碰耳垂,而是搭在了变声器的开关上。
“咔哒。”
轻微的响动,在我耳边却如同惊雷。
她没有关掉变声器,只是维持着那个动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是在给我最后确认的时间。
我的喉咙干涩发紧,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从我认出她的那一刻起,或者更早,从我开始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面具下的人是谁。
这个想法立马被我否决,她不是那种会主动邀请别人跳舞的性格,除非对方她早已认识。
田梓瞳……这是你安排的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更大的浪潮淹没。
变声器的指示灯熄灭了。
然后,她开口了。用的是她原本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就在我耳边响起:
“方子正。”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面具成了我最后的遮羞布,但我感觉它薄如蝉翼,随时会碎裂。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这下,我终于弄明白了。”
温热的体温让我的思考絮乱。
我伸手欲想将她推开,也被她的双手紧紧揽在怀中。像是一双白净的藤蔓,越是挣扎,束缚越是强劲。
她的嘴唇贴在我的脸颊边,隔着耳膜低语:
“别随便乱动,这里到处都是人,在这种场合和氛围下,戴着面具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引起旁人非议。但如果面具不幸掉落,你之前费尽心思做的那些,可真就...竹篮打水...”
一场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