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散场了。人群像退潮一样从门口涌出去，喧闹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站在原地没动。球灯不转了，只有几盏壁灯还亮着，光线昏黄，把空荡荡的教室照得有点瘆人。
脸上的面具变得特别重，勒得耳朵生疼。我把它扯下来，拿在手里。
凉风扑在脸上，稍微舒服了点，但心里那股憋闷感一点没散。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沉又闷。那种想躲起来的念头又冒出来，但这次没地方可躲。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掏出来看，是田梓瞳。
就几个字。
我把手机塞回去，面具和变声器也揣进口袋，然后往外走。走廊里没什么人了，刚才的热闹像假的一样。没人注意我。
上楼，脚步声在楼梯间里特别响。天台的门是铁的，推开时吱呀一声。
风立刻吹过来，比楼下凉快多了。
田梓瞳背对着我，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
她穿着平时的卫衣和裤子。听到声音，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玩得开心吗？假面舞会。”她说。
我走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和陈默琳商量好的。”我说。
不是问她，是确定。
田梓瞳没否认：“商量谈不上。我就是提供了个地方，外加两样道具。”
她指指我放面具的口袋。
“我告诉她，记住这个面具的样式就能找到你。”
“为什么？”我问，尽量让声音平稳，“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她笑了一下，没什么温度：“对，我也知道她的想法，权衡之下，我选择站在她那边。”
“然后陪她玩了出过家家的游戏。”我语气有点冲了。
她没立刻回答，又转头去看远处，过了一会儿才说：“她之前来找过我，聊过关于你的事。”
“什么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
“大概...在你被兰薇使唤来使唤去的时候吧。”
我扯了扯嘴角，感觉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看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田梓瞳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教学楼的零星灯火，“牵鼻子？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
“所以你们合伙搞这么一出？”我向前一步，夜风吹得她的发丝拂过脸颊，我也懒得在意距离感了，“让她戴着面具来质问我？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种戏码了？”
“都跟你学的，不这样你根本不会去。”田梓瞳猛地转过头，声音提高了一些，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你那个乌龟壳有多硬你自己不清楚？平时陈默琳稍微靠近一点，你都躲得远远的，要不是借着面具和变声器，你会给她说话的机会吗？”
我被她问得一窒。确实，如果不是在那个特定的环境，戴着伪装，以陈默琳的性格，或许不会如此直接；
而以我的习惯，大概率会在她开口前就筑起防御，或者索性躲得远远的。
“那你呢？”我盯着她，“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掺和这件事？”
田梓瞳沉默了一下，转回身，手扶着冰凉的栏杆，看着楼下如同玩具模型般的校园景观。
“我看着她怎么对你，也看着你怎么对她。”田梓瞳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我看不下去。我当时就在想，或许……需要一个特别点的场合，一个能打破你们之间那种固定模式的环境。假面舞会的主意是我提的，变声器和面具也是我准备的。我知道你们班预算紧张，幽灵咖啡馆提前结束，你们有时间。”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去？”我问。
“不确定啊，所以我才会亲自邀请你跳舞嘛。”田梓瞳看向我，眼神笃定，“你不会拒绝，你欠着我人情债。”
我感到一阵无力，原来我自以为是的选择，也在别人的计算之内。
“所以你就安排了这一切，让她在舞池里对我说那些话？”
"台词可是她自己想的，我只提供场地和道具。”
夜风更大了些，吹得我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天台上很安静，只有风声和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她叹了口气：“方子正，我没兴趣掺和你们的感情。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两个在我看来明明很在意对方的人，因为其中的固执和愚蠢，就这么错过，或者变成彼此折磨的样子。”
我靠着栏杆，铁锈的凉意透过来。
“呵，我以为你只是抱着找我跳舞的单纯心思来的。”
她露出月牙白的微笑：“当时玫瑰开得正艳，可你未采。现在花蕊已谢，不会再朝你绽放了。”
我轻笑一声：“文艺腔倒是和她们学得挺像。”
“后悔了吧，当时没趁着我懵懂无知时把我骗到手。”
“玫瑰种植在我这种没有养料的土地上只会枯萎，换作蔷薇倒是能勉强存活。”
“现在呢？”她问，“她的话，你听进去没？”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听进去了，而且没法反驳。
“所以你怎么想？玫瑰低萎，蔷薇可还在盛开。现在回头去看，她还在。”
“我知道。”
田梓瞳好像松了口气：“那就行。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我这事算完了。”
她站直，活动了下肩膀，“走了，快锁门了。”
她说完就往门口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田梓瞳。”
她停住，没回头。
“你还真是变了许多。”我说。声音不大，但足够她听见。
她侧过半边脸，风吹着她的头发。
“我早就变了，不知不觉间，只不过你没及时发现，我在剧本里从来不是主角。”
她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拉开门，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阴影里。
天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模糊的光晕。
风依旧很大，吹散了舞会上残留的熏香和人群的气息，也吹乱了我的头发。
脑子里很乱，像碎片一样飞舞碰撞。但在一片混乱中，又有某种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现在，该说点什么？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夜风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丝清醒。
最终，我只是缓慢地敲下几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