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苏依依发来的消息来到录播室与她见面。站在门外依稀能听见里面杂乱的脚步声。
我推开门走进去。苏依依站在茶桌边拿着水壶正在烧热水,看见我进门时她面带微笑向我说道:
“社长来了,请坐吧,我来问你泡杯咖啡。这是我和田梓瞳上街时买回来的,味道相当不错。我认为你应当试试看。”
说着,苏依依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刚买的还未开封的咖啡粉。
“不必,直接进入正题吧。”我直接了当地说道。
苏依依仍然表现的不紧不慢:“请耐心些,我们的谈话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此外你需要冷静,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利于谈话的进行。这点你比我更加清楚。”
一上来和她展开争吵只会增加谈话的障碍,她说得对,我应该先冷静,过多暴露慌张无疑正中她下怀。
我抽出板凳坐在她对面,趁她为我掺水的时候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田梓瞳是和她一起回来的,此刻却并未出现在这里。墙上的摄像机倒是一直在摆动,想必也是有人在操控。
苏依依注意到我在观察摄像机,轻描淡写地说:“请别担心,这是为本次谈话设下的一道保障,就像谈生意时需要事先准备一份合同。”
“我没猜错的话,田梓瞳在幕后操控这些摄像机吧。”
“不愧是社长。但别误会,不让她出现是为了更好地进行谈话。”
苏依依放下水壶,坐在我对面,闭上眼睛享用咖啡,随后发出一声感叹:
“嗯,果然味道很不错。”
我并不打算陪她在这儿喝咖啡度过一段安逸的时光。
“文艺社废除是你嘛干的吧,现在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你打算用这种话来敷衍我吗?”
“社长,如果你要建立一个社团为的是什么呢?结交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还是打发时间?又或是兴趣使然?”
我并未作出回答,沉默地看着她。
“一个社团既无志同道合的朋友,又无兴趣扩展的机会,整天还都是无趣的工作。这样的社团意义何在呢?”
我叹了声气,显出一丝不耐烦:“早在方子正那时我就说过,文艺社就是这样,不满意接受不了你可以离开。讨厌我也好讨厌社团的活动也罢 离开或留下都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强迫,前提是别再来插手我的社团的事。莫非你是那种喜欢管闲事的人吗?那是真应该和方子正说一声,让他带着你一起走。”
苏依依摇摇头:“你并未明白我的意思,社长。”
她放下茶杯,杯中的咖啡已然见底,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从小动手和学习能力都很强,做什么事情几乎都是一遍过。老师和同学都说我是神童,父母也经常拿此作为酒桌上的谈资……”
我实在听不下去,直接开口打断她:“你是想向我炫耀什么吗?”
“我不会有那般幼稚的想法,请听到最后。”
苏依依的表情很平静,如同一汪泛不起涟漪的泉水,我从她脸上读不出什么情绪。
她像一张纸,记载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却让人读不懂其中的含义。
苏依依的语气很平淡,如同朗读故事不附带任何情感的旁白:
“现实中我没遇到过什么称得上困难的事。学业和人机关系我都能处理得很好,运动和艺术创作也是我的强项,说实话,我之前一度认为现实中并没有能让我感兴趣的事……”
我端起咖啡,一边品尝,一边不耐烦地听她碎碎念把故事讲完。
“从小我只有一个爱好,看书。各式各样的作品我都会涉猎,虚构的世界在现实中接触不到,即便是纪实性故事经过作者加工后也能呈现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地方,这让我感到新鲜……”
我又忍不住出言打断她:“这和我们现在谈论的事有任何关联性吗?”
苏依依抬头看向我,询问道:“兰薇,你喜欢文学吗?”
“你问了一个很无厘头的问题。回答当然是肯定的。”
“我也喜欢,阿方也算是喜欢 田梓瞳即便不喜欢也愿意陪着我们。我们四个可以一直待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如果没有社团活动室那就随便找间空教室拼凑四张桌子,要是没有空教室就在图书馆的走廊边上靠着书架坐下也没有问题。既然如此,又何必拘谨一间活动室。”
我明白她想说些什么,曾经方子正大概也想表达同样的意思吧。
“虽说这样的对话我之前和方子正已经进行过一次了。我再重复一遍吧:我的做法一定会引发不满,文艺社也好,文艺社的人也好,重要的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改变它,去乐园怀念的永远不能那些娱乐设施,而是享受乐园的时光。只要那段时光还没抹去,我愿意一直坚守下去。就像是守候自己的童年。”
看起来苏依依受方子正的影响不小,动机和目的都如出一辙,之前还担心她的手段,现在看来到也不过是第二个方子正了。
苏依依嘴角咧出一抹笑容,翘起腿,意味十足盯着我:
“【好吧,我退社,以后我再也不会掺和这个社团的是事了】你以为我会像方子正曾经那样回答吗?”
我感到一丝错愕,她的表情令我觉着陌生。
“真正该走的是你啊,兰薇。丧家的野犬都知道寻找下一个尽忠的人家,你却把自己困死在一段荒谬且无趣的回忆里。美其名曰【乐园】,你比谁都清楚那地方更像是囚笼。那囚笼的铁栏竟可笑成了你的保护伞,因为你根本不敢面对是吗?好不容易找到的伊甸园结果是一群妖精临时搭建的戏台。今天一路上与那帮人同行后你彻底失望了吧,自己妄想的前辈到头来是这副嘴脸。他们在你淋雨时送来一把伞你就永远死在了那个雨夜,哪怕有其他人抵来伞你也视之不见。”
苏依依的眼神似盯上猎物的饿狮,和她对视几秒感觉都被吃干抹净,我感到后背发凉。
“兰薇,我曾在你哥哥面前如此评价你:一个至今仍未长大的小孩。那个社团不过是你哥送给你的玩偶,陪你度过了最孤独的时光。破损的玩偶缝缝补补,哪怕脏了也不愿换新的,宁愿当作纪念品收藏也不甘丢弃。你不敢再要一个新玩具,玩具总会坏掉,你最后也只会是一个人。所以你选择拿着最喜欢的玩具走到最后。”
苏依依看穿了我的心思般,她的目光犀利而敏锐,我得承认她说的每一个字直击心灵,刺激着全身每一根神经。
“你很了解我,我也不妨说的直白些。我是个固执的人,假使我在寂寞时恋上一个人,和他共度过美好的时光,那也便是我的初恋。即便往后我经历了更多轰轰烈烈的热恋,遇到更多完美的对象,我宁愿和自己的初恋走到最后,哪怕它满是缺陷。”
“我无心评判你的爱情观。方子正嫌麻烦不插手你的事,我不是他,他没做到的事我会完成。我没工夫陪你玩重建家园的游戏,我只爱好和一群好友待在一起探讨文学。带着你的旧产物离开吧。文艺社是真正喜欢它的人该待的地方,因为你可笑的愿望一直霸占着这个位置,以至于很多人都被迫离开。现在我们没必要为你那可悲的陪葬品付诸行动了。没人会在意一个已死的社团,但你仍可以为它哀悼,只是在哀悼词中我们会欢庆一个社团的新生。聚集在此的没有异类,只会是忠于文学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