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我把书包往桌洞里一塞，抽出课本摊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初秋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窗台，像极了此刻我乱糟糟的心情。
“在看什么？” 兰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座位上，正用那惯有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从进教室开始就魂不守舍，昨晚没睡好？”
我收回目光，翻到《赤壁赋》的页面，指尖无意识地在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 这句话上摩挲：“没什么。”
兰薇轻嗤一声，转回去整理她的笔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大概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 自从苏依依提出 “物理隔绝” 的建议后，我每天都像在走钢丝，时刻警惕着某个风风火火的身影突然闯入视线。
预备铃刚响，教室后门传来一阵熟悉的喧闹。我握着课本的手指猛地收紧，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透过眼角的余光，我看见陈默琳的马尾辫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她正和几个女生说着什么，笑容灿烂得晃眼。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将脸埋进课本里，假装专注于那些晦涩的文言虚词。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她的动静。
“…… 就是这里啦！我找个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熟稔。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 —— 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上扬，大概还在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课本上的字迹开始模糊，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旋。
“方 ——”
就在她的声音即将抵达我身后时，上课铃骤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像一道屏障，暂时阻断了她的脚步。我听到她懊恼地 “啊” 了一声，随即传来班长催促 “快回教室” 的声音，以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我悄悄抬起头，兰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躲得挺熟练。” 她低声调侃，笔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鬼脸。
我没接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课本，心脏却还在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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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铃刚响，那熟悉的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精准地停在了我们新班级的后门。
“方子正！去吃饭吗？”她的声音清脆依旧，带着理所当然的亲昵。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几分。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兰薇在我斜前方，嘴角勾起一个饶有兴致的弧度，手中的笔转得飞快，仿佛在欣赏一出即兴戏剧。
我能感觉到陈默琳的视线落在我背上，带着困惑和等待。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方子正？”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这时，苏依依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阿方，社团活动室那边有份资料需要你确认一下，田田在等了。”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门口的陈默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径直看向我。
得救了。我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我没有看陈默琳，只是低着头，解释了一句‘看来我还有资料要处理，你自己先去吧。’脚步匆忙地跟上了苏依依，像逃离什么灾难现场。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能用余光瞥见陈默琳僵在原地。她的表情……我没敢细看，只捕捉到一片空白的愕然.
“演得不错。”走到楼梯拐角，苏依依轻声说，递过来一个素白水杯，里面是温热的柠檬茶，酸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但还不够彻底。下次，连‘资料’这个借口都不要给她留下。”
我接过杯子，指尖冰凉。柠檬的酸味在舌尖炸开，一路蔓延到心底，苦得发涩。
我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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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成了新的战场。
我刻意选择了靠近苏依依的长椅，摊开一本厚重的社团年鉴，假装研究往届活动。
徐幂很上道地坐在我旁边，拿着一叠宣传单，和我煞有介事地讨论着什么“跨社团合作”的可行性——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空洞无物的借口。
果然，没过多久，那抹熟悉的娇小身影就从门口的方向冲了进来。
陈默琳手里依旧拿着那个保鲜盒，目标明确地向我这边走来。阳光穿过窗户，在她身上勾勒出明亮的轮廓，脚步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
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年鉴。
“方子正！”她几步冲到我面前，胸口微微起伏，脸颊因为快步行走而泛红。
她直接把保鲜盒往我怀里一塞：“喏！改良了三次配方的，我准备下次拿去参赛，要尝尝吗？”
她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活力，仿佛要打破某种无形的屏障。徐幂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宣传单，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我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苏依依所说的那种“清晰的界限感”——一种混合着疏离和不耐烦的表情。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冷漠：
“谢谢。但我刚在社团里吃过东西，现在没胃口。”
我没有接，只是把保鲜盒轻轻推了回去，放回她手中。
陈默琳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一会儿，将保鲜盒推到一边：“那先不管这个，跟我出来下呗，有点事问你。”
“我现在在忙社团的事，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就下次吧。”
我指了指摊开的年鉴和徐幂手里的宣传单，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然后是迅速堆积的、被拒绝的难堪和委屈。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好吧！大忙人！等你有空时我再来。”
陈默琳猛地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一把抓过保鲜盒，转身就走。
脚步不再是风风火火，而是带着一种踉跄的急促，几乎是逃也似的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学……学长……”徐幂小声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忍，“这样……是不是太……”
“有效就行。”我打断她，声音干涩得厉害，“别管她了，先忙手头上的事。”
我重新低下头，视线落在年鉴泛黄的纸页上，那些铅字却模糊成一片晃动的黑影。我扶着额头，眩晕感随之而来。
“要喝点水吗？”苏依依将素白瓷杯递到我面前。
“啊，谢谢。”
我拿起瓷杯一口饮下，柠檬茶的酸涩感再次涌上喉头，这一次，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