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烤箱清脆的提示音，刺破了活动室里午后慵懒的空气。
又一炉曲奇饼干完成了。金黄的色泽均匀得无可挑剔，完美的弧度如同精心雕琢，浓郁的黄油与焦糖的暖香霸道地弥漫开来，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甜得几乎有些发腻。小学妹们围拢过来，发出真心实意的赞叹：
“哇！陈默琳学姐！这次太完美了！”
“这颜色！这香味！绝对能上美食杂志封面！”
“学姐的手艺越来越神了！”
我盯着那盘堪称艺术品的饼干，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应景的微笑，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
这完美的成果，本该带来巨大的满足感，此刻却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失落。
我沉默着，动作有些机械地将温热的饼干一块块捡起，小心翼翼地装进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鲜盒里。指尖触碰到饼干酥脆的边缘，那本该令人愉悦的触感，此刻却只觉得麻木。
一个没留神，保鲜盒摔在料理台上。
巨大的声响吓得正在清洗模具的小学妹手一抖，不锈钢盆哐当一声掉进水槽。
“学姐……你……没事吧？”小学妹怯生生地问，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没事！”我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抓起围裙胡乱系上，力道大得差点把带子扯断。
我把自己埋进面粉、黄油和糖霜里，用机械的搅拌和精准的烤箱温度来麻痹翻腾的情绪。
面团在手下被揉捏、擀平，刻出花纹，动作快得带着发泄的意味。
小学妹和其他几个社员交换着眼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许多，活动室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静，只有烤箱工作的嗡嗡声和我用力揉面的声响。
方子正变了，现在的他，像一块在极地冰封了亿万年的石头。
外面裹着厚厚一层坚硬、反光、拒绝一切温度靠近的冰壳。
今天在走廊迎面遇见，我扬起习惯性的笑脸，刚想喊出他的名字，他却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要么视线直接穿透我，聚焦在我身后某个虚无的点上，视若无睹地、脚步不停地快步走过，带起一阵冷漠的风；
要么极其吝啬地、几乎只是下巴动一下地、点下头，眼神冰冷地扫过我的头顶，然后同样毫不停留地擦肩而过，仿佛我只是路边的消防栓或者一棵无关紧要的树。
午餐时也很是奇怪，只要我端着餐盘，试图靠近他和苏依依、田梓瞳那个仿佛被圈定的“专属领地”，苏依依就像一台精密的雷达，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我的动向。她会立刻放下筷子，用她那特有的、清冷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另外两人说：“我们换个隐蔽点的地方讨论社团预算问题吧。”
然后三人便极其默契地、动作迅速地端起餐盘起身，瞬间转移阵地。我像个误入高档餐厅后厨的流浪汉，端着盘子站在原地。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我坐在树荫下休息，拧开矿泉水瓶。
同班的两个女生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默琳……”其中一个叫李薇的女生，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明显的试探，“你……最近还好吧？”
我灌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好得很啊，能吃能睡能跑八百米。”
“你之前不是在打听方子正的事嘛。那个……我们听说了一点……”另一个女生王璐接口，眼神飘忽，“他好像……真的挺过分的。跟好几个女生都……不清不楚的。我感觉他是故意冷落你的……”
我皱紧眉头，语气生硬，“不可能，他才没那个胆子。”
“哎呀，现在班上大家都这么说嘛！这么多双眼睛看到总不能有假。”李薇连忙摆手。
“而且，他和低年级的人气小学妹徐幂最近也走得近。”王璐像是找到了佐证，声音提高了一点，“有人还看见他中午特意绕路去小卖部，给那个低年级的徐幂学妹买饮料！”
“他爱跟谁走近就跟谁走近！关我什么事！”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引得周围其他同学都看了过来。
我抓起地上的水瓶，头也不回地冲向了跑道，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恼人的议论、那些刺眼的同情、还有方子正那张冰冷的脸，统统甩在身后。
风在耳边呼啸，肺叶火烧火燎。但跑得再快，也甩不掉心底那个越来越大的问号：方子正，你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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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烹饪社活动室回来，去教室的路上，偶尔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压低的议论像讨厌的蚊蝇嗡嗡作响。
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学生看到我，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人悄悄对同伴使眼色，有人假装看风景，还有人欲言又止地想跟我搭话，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这种同情的目光比当初的恶意更让我难受。我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人。
我气呼呼地走进教室，把书包重重地摔在椅子上。叶薛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带着询问。班长也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我没呛了一句，声音有点冲。
叶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试图安抚的笑容：“没什么，就是看你脸色不太好。遇到什么麻烦？”
“没发生什么，就是被油烟呛到了。”我梗着脖子回答，心里却更堵了。
连叶薛都开始用这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点同情的语气跟我说话了？方子正，你干的好事！
叶薛沉默了几秒，递给我一瓶水：“你又去找方子正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最近有点奇怪。” 叶薛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复杂，“我们之前问他，他也不说。但你别太往心里去。”
“也许我该冷静一下了。”我打断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最近频繁去找他，恐怕也给他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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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琳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预兆地闯进我的新班级，或是端着餐盘强行挤进我和苏依依、田梓瞳的“小圈子”。
虽然没想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是因为何种契机，但暂时阻隔了她横冲直撞的脚步。
这并不意味着平静。相反，一种更压抑、更粘稠的氛围开始在我们之间，不，是在整个论坛的流言蜚语中弥漫开来。
徐幂带来的消息印证了苏依依的预判。
“学长，论坛上虽然被沐学姐压着，但私底下……传得更凶了。”
课间，徐幂偷偷把我拉到体育馆后那个熟悉的角落，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好多人都在说……说你……嗯，利用完陈默琳学姐，攀上苏依依学姐她们后，就翻脸不认人了……说你是典型的……嗯，‘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虽然你们好像也没……”
她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还有呢？”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水泥粗糙的质感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试图汲取一点冷静。
“还有……说你在好几个社团和年级的女生之间……态度暧昧不清，对陈默琳学姐的态度尤其恶劣，是典型的……渣男行径。”
徐幂的声音越来越小：“烹饪社那边……好像也有学姐在跟陈默琳学姐说什么……她这几天早上脸色很不好看。”
意料之中。我把自己涂抹成这幅令人厌恶的模样，不就是为了吸引这些火力吗。只是当这些污名化的词语具体地、真实地落到头上时，心里还是像被塞进了一把冰碴，又冷又涩。
“知道了。”我点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辛苦你了。继续帮我留意着点，特别是……她那边如果有不好的传言，第一时间告诉我。”
“学长……”徐幂欲言又止，眼神复杂，“你这样……真的值得吗？陈默琳学姐她……”
“值不值得，不由我说了算。”我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按计划做就行。记住，下次在公共场合遇到我，记得表现出‘不耐烦’和‘厌恶’。”
徐幂看着我，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午餐时间成了新的角力场。我和苏依依、田梓瞳依旧占据着靠窗的老位置。苏依依姿态优雅地小口喝着汤，田梓瞳努力找着轻松的话题，试图驱散我们之间那层无形的低气压。
我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扫向食堂入口。
她来了。
陈默琳端着餐盘，和烹饪社的同伴一起走了进来。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搜寻我的位置，而是刻意地偏着头，和旁边的女生大声说笑着，试图营造一种“毫不在意”的氛围。但我能看到她紧绷的下颌线，和握着餐盘边缘、指节微微发白的手。
她的目光，终究还是像被磁石吸引一样，飞快地扫过我们这边。在与我的视线即将接触的刹那，她猛地扭过头，动作快得有些僵硬，仿佛被烫到一般。
她拉着同伴，径直走向了离我们最远的一个角落，背影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离和……倔强。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物理隔绝的第一步，由她主动迈出。
可为什么……心口那块地方，反而更空了？像被生生剜走了一块。
苏依依放下汤匙，拿起餐巾纸，动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陈默琳落座的方向，又落回我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
“伤口开始疼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千斤的重量。
我没回答，只是低头用力戳着餐盘里一块无辜的鱼排。
